公主寝殿,名唤拢玉,此时人人摒息静气,守在殿外不敢擅动。

雪诗清点了巡逻侍卫,见大殿依旧紧闭,不觉皱起英挺细眉,却知晓公主每次同那几方势力会面后,便要独处上一些时候。她便估算时间,命侍女先预备下沐浴香汤,以备公主出关时享用。

雪诗自然料不到留朱此时正在她足下百仞的寒冰宫中,凄厉惨呼,不成人形。

展长生见那美貌女子哀婉泣鸣,面无血色,娇躯颤抖,犹若一枚凛冬枯叶,瑟瑟栖息枝头,被折磨得气息奄奄,目中便流露些不忍,“公主何苦这般折磨自己?普天之下,神兵利器何其众多,为何偏偏要抢夺他人之物。只需解开雪山茧,释放斩龙枪,我这就远走高飞,绝不出现在公主面前。”

留朱心头暗骂这无知小子,面上却仍是娇娇弱弱,楚楚可怜,一双清澈泛红的眼眸娇怯怯抬起来,望向展长生双眸,“求仙师饶了奴家,奴家当真不知晓……”

展长生被她春水般眼眸晃得险些失神,眉心骤然一痛,方才醒觉,暗道好险,面上却愈发冷笑,“到了这时刻,也不忘施展狐媚之术,留朱,你不知好歹。”

他后退两步,又取出一支狭长玉匣,这次却是整匣掷在留朱那胭脂色的华贵宫裙上。

留朱骇然变色,尖叫声变调刺耳,只一味挣扎。难以计数的朱红自道茎密布宫裙,蠕动攀爬,最后蜿蜒钻进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中,自手指、手臂、脖颈各处。

仿佛无数火红钢丝在血肉中钻探,吞噬经脉,留朱痛不欲生,终是在惨烈嘶喊中,化作一头四尾的雪狐,唯有眉心一团菱形的火红毛色,仍旧被缚灵索绑得解释,一面挣扎翻滚,一面惨烈嘶叫。

展长生两世为人,也不曾对旁人下过如此辣手,眼下却只紧扣手指,压抑心头恻隐,冷漠看那雪狐。

他又缓缓取出第三支玉匣,嗓音冰冷却坚定,又道:“待这邪物噬尽经脉,公主今生又如何证道?莫非要去何处夺舍不成?”话音才落,仍将玉匣扔在雪狐身上,成百自道茎再度汹涌而出,往雪狐毛皮稀少处钻入。

那雪狐着实痛得狠不能死在当场,凄厉惨叫回荡冰宫,就连那硕大的雪山茧也随之微微颤动。它见展长生毫不犹豫取出第四支玉匣时,终是觉出了几分畏惧。

如若丧命于此,抑或修为尽毁,纵使魔枪有通天彻地之能,又同她留朱何干?

她便竭力叫道:“停、停手,我说!我说!”

展长生依然将玉匣握在手中,冷然道:“讲。”

留朱呜呜哭得脱离,忍住剧痛,哑声道:“储物袋中……有阵图。”

展长生提防有诈,先是一脚将脱落在地的宫装踢开,便见到一个绣工精致的莲花状琥珀色荷包露出来。

他才欲拾起时,那来世之刃的小人却忽道:“且慢。”

那小人立在展长生肩头,只虚虚一指,顿时金光一闪,那荷包竟嘭一声轰然炸裂,放置其中的各色物资林林总总,井喷而出,散落满地,几乎覆盖半个冰宫地面。

留朱失声惊呼道:“来、来世之刃?!”

刹那间眼中又是怨毒,又是狂热,直勾勾瞪过来。

展长生心头一沉,冷道:“你对斩龙枪倒是知之甚详。”

留朱一惊,方才垂下眼睑,四条狐尾紧紧缩在身后,娇弱道:“不、不过随口一猜。”

展长生本想夺回斩龙枪便放她一马,眼下却有些踌躇。这魔枪纵使位列百兵之首,又有斩魔龙、碎神墙的辉煌事迹,却断不至令这公主狂热至此,连斩龙枪部件功能也查得清清楚楚,熟谙于心,竟能一口叫破来世之刃的名头。

更何况,当初更不惜耗费一个小秘境捕获展龙。

他这师兄……只怕另藏了机密。

展长生并不怪师兄隐瞒,却只是犹豫不决。眼下留这公主性命是个祸患,不留,展长生却委实难对这无法反抗的囚犯下手。

来世之刃却一声冷哼,冷然中藏了些许有气无力,却仍是缓缓化成了黄金枪之型——就连这化形速度,也远比他在仙境时缓慢了许多,随即漠然道:“斩草除根,除恶务尽。你若下不了手,交给我便是。”

展长生却一把将他握住,低声道:“师兄……不如收它做个灵宠,时时监视着就是。”

留朱心头暗恨,她堂堂天眠城公主,这下||贱修士竟妄想收她做灵宠。有这等妄想,碎尸万段亦不足解恨!

然则她心思如此,面上却惶恐,颤声道:“求仙师……收我做灵宠,我绝不……怨恨。”

来世之刃却在他手中一挣,怒道:“养虎为患,愚不可及!你自做你的正人君子,杀孽血债,我来背负就是。”

展长生面色一沉,却只是紧紧握住黄金枪,神识一扫,便寻到了附有阵图的白玉符,上前拾在手中,细细查阅。

随即又询问留朱几句,留朱此时只为保命,也只得藏头掖尾地答了。实则心头暗喜,那缚灵索正逐渐失去效用,自道茎的痛楚亦在减弱,再拖延些许时辰,她便能回复人身,将这野修狠狠踩到脚下!

展长生却不再同她纠缠,只握着玉符望向那雪山茧,过了不过几息功夫,留朱终是惊喜发现缚灵索全然失效,正欲暴起时,冰晶地面、宫顶,骤然窜出数道冰刀一般锋锐尖刺,犹若一头巨龙的獠牙上下合拢,将那雪狐咬得对穿。

刹那间,殷红鲜血喷溅在冰柱上,缓缓淌落。留朱丹田尽碎,口中连连吐出几口鲜血,茫然看去。

展长生依旧气定神闲,目光坚定,沉静同她对视,“留朱公主,若你入了冥府,切记同冥使分说清楚,取你性命者是我展长生,同他人无关。”

“展……长生!”留朱凄厉嘶喊,眉心骤然窜出一条细小的朱红魂魄,黄金枪骤然挣脱展长生手掌,将那魂魄绞得粉碎。

展长生叹息道:“我自会动手,你又何必非要将这笔债揽在自己身上。”

来世之刃恢复莲子形态,于半空落下,被展长生接在手中,低沉道:“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造杀孽,报应在你身,你造杀孽,自然也报应在我身。哪个动手并无区别。”

展长生怔愣道:“你先前却说自有你背负……”

来世之刃冷哼:“若非如此,只怕你要放她一马。”

展长生叹息一声,事已至此,却不再同他多费唇舌,他不过稍作犹豫,却是知晓其中利害,展龙终究是小瞧了他。

他只争分夺秒,照那阵图拆解雪山茧。

九十九座雪山若在此粗暴释放,单凭其冰寒同重量,只恐要将斩龙枪压得折断。展长生只得强忍心头焦灼,依阵图所示,逆向施展。

诀窍之处,便是以极热之物为核心,重新转移雪山,另造一个雪山茧。

展长生在留朱遗留的众多法宝中一扫,便寻到了几样火属性宝物矿石,再取出他当初在大周上安村后山取得的火泉精,催动灵力,生成一股真元灵火,将矿石同火泉精熔炼合一。

惊人高温在冰宫中升起,火泉精化作一团红艳烈焰,悬停半空。展长生服用回灵丹,毫不休息,便引那团烈焰缓缓靠近雪山茧。越过一丈冰寒,而后五尺、三尺……最终手掌贴上那雪山茧。

冰寒刺骨,展长生打个冷战,灵力如蛛丝,牵引一缕火焰,触碰到冰雪表面。随即赤红细丝四散分布,在光滑无痕的冰雪茧上交织成网,若是细数,便正是分割成九十九块。

过了足有半炷香功夫,只听轻轻脆响,就有一块不规则形状的冰雪块自那巨茧上分离,顺着那一缕细长火焰,缓缓滑行,付着在火泉精外。

展长生见此法有效,略略振作,再吞服一粒回灵丹,驱动火焰,乘胜追击。

拢玉殿外,雪诗依旧焦虑来回行走。留朱固然时常将众侍从驱赶出殿外,这一次却委实拖延得太久。

她却不敢贸然打扰。自半年前她故意示弱,放走展长生后,留朱公主便对她诸多不满,信任日减,此时若再惹怒公主,只怕更要将她降罪。

雪诗来回徘徊许久,却愈发察觉心惊肉跳,仿佛有恶兆降临。

她堪堪鼓起勇气,要闯入殿中看公主是否安好时,寒月峰顶,天眠城最严密宫殿中突然传来一声凄惨悲怆至极的尖啸。

雪诗面色剧变,众侍卫仆从亦是骇得面无人色,胆小者更是双膝一软,跌跪地上。

服用雪妃果后稍有好转的魔王留霜,不知为何突然凄厉嘶吼起来。

雪诗却立时知晓了原委。

一只白头雕自山头飞下来,慌张道:“雪诗大人!公主的命魂灯……灭了!”

留朱若安好,命魂灯在,留朱若丧命,命魂的便熄灭。然则公主殿下好端端守在寝殿中,怎会突然就……?

雪诗如何能信,眉头深锁,提剑转身闯入寝殿。

展长生已服了不知多少粒回元丹,左面身躯靠近火源,汗出如浆;右面身躯靠近雪茧,隐结冰霜。

雪山茧已被挪移得露出一个深坑,那深藏其中的阴影便愈发清晰。

展长生只觉丹田数度抽空,又被丹药灵力灌入,重复几次竟有些隐隐作痛。他仍旧咬牙坚持,一口气转移了三分之一的雪块。

正在此时,冰宫中突然一阵剧颤,无数冰块悉悉索索自房顶掉落。与此同时,展长生心神微动,已察觉第一层封锁入口的阵法被人触动。

展长生难免惊慌,察觉那触动阵法之人来得极快,刹那间便闯过第二层、第三层……

来不及了……

他眼见枪尖只隔着一层冰雪,若隐若现,突然一咬牙,驱动灵力护住右手,猛砸开那层冰壳,将枪尖紧紧抓在手中。

一阵仿佛热到极致,又仿若冷到极处的触感钻入掌心,锋锐利刃割破展长生手掌,鲜血喷涌而出,转瞬被冻结,冻结之时,却散发烧灼的焦臭。

斩龙枪骤然一震,蛟龙般一飞冲天。展长生怀中金光疾射而出,同斩龙枪靠近、合二为一。

那雪山茧遭到破坏,猛烈炸开,地底冰宫装不下九十九座雪山,眨眼被撑裂。

九尾雪狐尽管杀气腾腾冲来,却也被这自山腹之内膨胀开的雪崩阻得停在半空,先闯入通道的雪诗更是首当其冲,被一阵喷泉般冲出山腹的白雪远远抛开,不见踪影。

这层层怒涛翻涌的白雪洪流自寒月峰半山咆哮冲击而下,将半个天眠城、整个通天坊覆盖在雪下。

白雪浪涛的顶端,正悬立一名靛紫长衫的男子,长发迎风,同衣摆一同烈烈翻飞,身形魁梧巍峨,面容雪白,俊美冰冷,杀气腾腾,天神降临一般俯瞰苍生。

他怀中紧紧抱住另一名青年,却是面无血色,不省人事,颗颗鲜血自手掌中滴落。

九尾雪狐立在云头,白毛根根贲张,双目怒火熊熊,嗓音尖利怒号,震得雪山中阵阵回荡,千山鸣动:“尔等鼠辈,吾必当将尔等碎尸万段,剥皮抽筋!”

展龙只拿一双玄色带金环的诡谲双瞳冷漠注视那雪狐,白雪咆哮,冲下山峰,已将方圆百里内尽数掩埋在雪下。

他缓慢勾起嘴角,露出几近狂乱的嗜血笑容,冰寒嗓音仿若以杀气凝结而成,只吐出一个字:“杀!”

刹那间,天地失色,鬼神哭嚎。

作者有话要说:万圣节快乐!!

最近回评怎么那么困难otz发半天出不来。。改天再慢慢看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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