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赵丹青告知后,应乐王大喜,在客卿殿内遣散手下侍卫,只留了仆从,身旁坐了姜兰亭与赵丹青,一直相谈到深夜,谈话内容下面的人不知晓,但这位不知身份的小姐来了,王爷难得那般高兴。

翌日,应乐王军伍浩浩荡荡离开惹萨,城中噶厦官员和喇嘛站满城门,送行两里余。

西宁州地处疆域边陲,在所有边境区域中属最大的军源地,藩王赵熵上位管辖后,最多时可以调动二十万大军,而这么多人马仅仅是西宁州的,还未算上吐蕃境内的屯军。应乐王赵熵在七大藩王中兵力属第三,也难怪应乐王手下一些性子跋扈的将军仪仗应乐王威名惹事,但下场都是极难堪的,重罚不说,小心还被剥了军位,在营中做些脏活累活,所以幸得应乐王赏罚分明治兵有方,底下百姓对应乐王的军伍没多恶语。

西宁州治所在青唐城,自惹萨行至青唐城约莫三千九百余里,急行五六日便可抵达,但如今金军大肆进犯,朝野之下民不聊生,常年交战不断,就算是遇上应乐王这样八百连营的庞大军伍,在来时仍然有金兵在眼皮下肆虐,抵御之时难免损兵折将。而且吐蕃半数归为应乐王下辖,国内不满想要收回主权的大有人在,所以应乐王此行并不平安。

行至正午,风雪渐大,应乐王的军伍便寻了个背风并且地势平缓的山地下,安营扎寨,并派出百来人在山地周围巡视,查探有无金兵踪迹。

方才生了火埋下锅灶,便有几人冲到应乐王营帐前,气喘不及道:“禀王爷......山的另一头发现金兵队伍,竟也是在此避雪,张队将......他......”

他没说完,应乐王也知他后面言语,看他几人跑得丢盔弃甲,极为狼狈,脸色沉了下来,问道:“金贼有多少人马?”

那说话士兵道:“约莫两百来人,或许更多...”

“除了你们,可还有活下来的?”

“六十多名弟兄在抵抗。”

应乐王当即道:“你直接传本王命令,让蒲逍林再带一百人前去围剿。”

“是!”那士兵领了命,赶忙和另几人跑了下去。

赵丹青面色也跟着沉下来,对应乐王道:“父王,金贼进犯不假,可大多集中于会宁府和建康府几处大城池,却没听说跑到吐蕃境内来。”她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面色一紧,道:“若是金贼已经到了吐蕃,那西宁州岂不是......”

应乐王点头:“你与爹爹想得一样,但我每日有探子传书,说西宁州暂时没受牵连,但只是暂时。如今遇上这一队,不得不加强戒备,爹爹即刻写了令状差人加急到西宁州。”

赵丹青刚应声,一旁的姜兰亭缓缓起身,跪地道:“王爷,郡主,请准许草民一同随将士们前去。”

还不等赵丹青回绝,应乐王手指轻点着桌面,语气和缓道:“姜小友,可方便动身?”

听得应乐王的话赵丹青心中一急,姜兰亭却抢先道:“那金贼与我有亡国之仇,现下正好去会一会,王爷和郡主在帐中安心等候便是。”

应乐王点头应允:“那便多加小心,切莫逞能。”

“是。”姜兰亭转身便要出王帐,便被赵丹青拉住一只手,姜兰亭回头,却见赵丹青眼中满是担忧,她面色便软了下来,柔声道:“郡主安心即可,兰亭不会逞能的。”

赵丹青知她脾性,便松了手道:“这可是你说的,须要作数。”心中也相信前几日贴身上将对自己所言,姜兰亭如今武艺已臻通玄境,常人难以伤她分毫,父王怕是也知道她深浅,所以才那么放心让她去的罢。许多习武之人,不知多少卡在通玄这一瓶颈,修为大跌不说,更有甚者渡境时走火入魔,很是凶险,而姜兰亭早已过了通玄境,若在江湖上,也是能纵横一气的高手了。饶是如此,她仍担心,关心则乱,所言所语,像极了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姜兰亭天生笑面,答道:“怎敢食言,这便去了。”她躬身退出营帐,身形一晃,顿时跃出十丈,转眼不见了人影。

蒲逍林带了一百士兵,由方才通报的士兵领路前往,只是在军伍后面,跟着那个这几日常常在郡主身边的女子,他顿感头疼,这名女子身份神秘,只知道她与郡主关系非常,若有个什么闪失,自己如何担当得起。

他思量其中利害,那女子自始至终跟在众人两丈之后,不见她掉队,蒲逍林也没再太关注她。

还未接近金兵,就听得远处喊杀震天,众人不禁加快了脚步。到了近前,眼前数百人死斗在一处,时不时鲜血随着兵器落下而喷涌,溅在脚下白雪上,如同一朵朵红莲绽放,好不刺眼。

蒲逍林带人立即冲进混战中,有些人已经杀红了眼,分不清敌我,只顾手起刀落,拼了命似得斩杀挡在眼前的人。

姜兰亭没有跟上去,而是飞身到了一处较高的雪坡上,眺目观望。

金兵相较于中原人而言,更为骁勇善战,常年的牧民生活教会了他们一生下来便要熟悉战斗,即便蒲逍林带了一百人参战,也难敌过伤亡较少的金兵。

姜兰亭在山上看了半晌,忽然脚下一跃,纵身下坡,直直冲进人群中。

她身着素袍,与应乐王的军伍和金兵衣着完全不同,又是女子,冷不丁冒出来让与她擦肩而过的人愣了愣神。她一路飞跃而来,未斩杀一名金兵,而是将目光放在了一名马上将军模样的人身上,那敌将使一杆红缨长枪,刺杀数人。

姜兰亭身形如游鱼般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穿梭,不一会儿到得那敌将面前,从地上拎了一柄长剑,丹凤眼眸微眯,定定锁住那敌将。

四周的喊杀声仿佛瞬间冲淡,只剩下那敌将马踏雪尘的声音,一道寒光直直射向姜兰亭头顶。

那道寒光来得突然,若换旁人,恐怕都来不及闪躲。姜兰亭脚步一停,手中长剑上撩,拨开再慢一些便能刺穿头颅的长枪,紧接着手中长剑由下自上缓慢一晃,那长枪趁她剑势稍慢,猛地扫来,就见那女子身体后仰出一个惊人弧度,长剑剑尖轻点地面,堪堪避过那力沉一枪,身形回转,耳轮中只听断裂之声响起,那杆长枪枪柄从中被剑斩断。

原来姜兰亭方才一招撩剑只是虚招,引那敌将误以为她露出破绽,用尽全力劈下长枪速速结果了她,却不想势大力沉速度又快,那女子竟以剑撑地避过,他来不及收枪,便被那女子瞄准角度一剑折了自己兵器。

那敌将反应也快,当即弃了枪柄,拔出腰刀快速挡开那女子刺来的一剑。

方才他没将这横空出世的女子放在眼里,被她抢了先手,处处被压制。他现下调转马头,一记回马刀出刀迅猛,抢了先机。

对面姜兰亭也不落风头,每次堪堪要砍中她要害时,那敌将的刀又被一股绵柔力道拨挡开来。姜兰亭翻手出剑,分刺那敌将上下,让他难以兼顾。

姜兰亭师门昆仑山剑道刚猛霸道,所授心法亦是正道最为阳刚正气的心法,千年来出了不少剑道奇材,出手俱是刚猛剑法。但姜兰亭所出并不似昆仑山剑法,她的剑招似慢实快,刁钻古怪,宛如绵里藏针,令人防不胜防。

那敌将本领在部军中当得翘楚,自然知晓其中厉害,但无论姜兰亭的剑法有多变幻无常,他仍能准确攻防。

忙不迭,他手中力道加重,一刀砍下,竟将那柄长剑看得卷了刃,那女子见状弃了剑回身往后跑去,他冷冷一笑。

“哼!想走?”

他驱马追了上去。

周围杀在一处的士兵见那敌将策马来势汹汹,慌忙往旁边让出,生怕慢了被那高头大马踢个头破血流。

那敌将策马飞奔之际,不忘顺手牵了一柄长矛,借着马势欲追上这名有些功夫的女子,刺她个透心凉!

两旁让开的人倒让姜兰亭不用拐弯抹角地跑。

众人见那将军提矛追赶一个女子,马不停蹄,却难跟上那女子脚步,看得目瞪口呆。下一瞬,只见那女子猛地停下脚步,身形回撤如一道白虹,当下便与那匹战马拉近了些距离。

长矛来势不减,那面貌出尘的女子准准握(艸)住矛尖,用力向后一拉扯,下一刻,众军瞪大眼睛,看到的是那女子飘然跃起,按住战马马头,往下重压。

那匹少说上千斤重的战马头颅砸向地面,前蹄磕在雪面上,骨头断裂声闷响,两条前蹄应声折断,整匹马身腾空翻起,连同马背上的人也甩了出去,连人带马在雪地上栽出老远,扬起一阵雪雾。

那敌将正待爬将起来,就被眼前站着的素袍女子一脚踩在头盔上,整颗头颅在地面上炸开,死相惨绝。

周围将士无一不忘了正在与敌兵厮杀,只是怔怔看着那名始终没有拔出腰间佩刀的女子。

说来慢,实则极快,整个局面颠倒只是瞬间的事情。

领头将军被凌厉杀死,底下士兵顿时乱了阵脚,纷纷被乱刀砍死。

兵败如山倒。

那女子仿若无旁人,将靴子在雪上蹭了蹭,蹭掉了些血迹,这才出声道:“留下十来名俘虏,其余能杀便杀了。”

方才她对敌手法令人心惊,斩杀敌将一名毫发无伤,那些应乐王手下的军士听她说话,下手更不客气,霎时间便将金兵杀得三三两两。

人总是愿意听从有威慑之力又有实力的人的言语。

两百余的金兵,不到半个时辰,便只杀得剩下二十七人,应乐王的军士还不忘来回扫视,发现还未断气的金兵,便不紧不慢上去狠狠补一刀。

众军士按姜兰亭的话捆了二十七名俘虏,押往营帐。

姜兰亭杀了一个敌方将领后,便寻了个干净的地方静静调理气机,再没有多杀一人。

这时蒲逍林浑身血迹跑到姜兰亭面前,欲言又止,还是带着些惧色道:“这位姑娘......我来是想提醒姑娘,若想邀功,斩下金贼头颅带回便可,姑娘武功高强杀得金贼将领,这可是大功一件!”

姜兰亭缓缓睁开眸子,望了望那头颅已经被自己气机炸烂的头颅,扯了扯嘴角道:“似乎没什么意义了的样子......不必了。”她站起身子,道:“蒲将军带兵剿灭这队金贼,功不可没,快快回去领功才是要紧事。”她说完,恢复了笑脸,慢悠悠往营帐走去,留下蒲逍林望着那背影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