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份很快过去,气温骤降,上海冷得要命,出个门,寒风刮得脸生疼。每天早上我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出门,不然风中凌乱,我怕自己撑不住生病。一飘一荡的风,都是后妈的手,扇得人?涕长流。
那段时间,我和顾承中很少见面,年底公司各种清算总结,他偶尔来找我一次,出去吃个饭,话也不多。不知道是不是老太太走了的缘故,那件事过后,他整个人都比较消沉,原本就少得可怜的笑,更少了。
遗产争夺大战并没有持续多久,顾承中没说具体情况,我也不很清楚,但我知道为他筹谋的律师一直是何文渊,两人合作多年,是彼此信任的老朋友。
二月初何文渊老婆生孩子,顾承中让我代替他去医院探望,送个大红包。
送我离开时,何文渊问我,顾承中是不是要我跟进林阳手下的新项目,就是南城改建的那个。我说是,何文渊沉默了几秒,然后问我是不是很为难。
他是第一个问我是不是很为难的人。
这些年在上海,何文渊总是作为顾承中的代言人出现,替他或者替我处理一些大小事。其余的接触很少,早前那几年我还很喜欢他,每次见面都欢喜地叫何叔叔,是打心底里尊敬和喜欢的。大约是当年在南城的印象,让我对他非常敬佩。
但后来,顾承中把我送去卡萨给祝思思的时候,是何文渊带我去的,当时我非常恨他,不,也不能说是恨,只能说是那份尊敬破碎了,让我开始疏远他,我那时候觉得,顾承中身边每一个好人,哪怕对我好,都是因为顾承中的脸色,我若是在顾承中眼里什么都不是了,那这些人也当我是个屁。那些关心和爱护,都随之而去。
我被祝思思留下的时候,我曾恳求过何文渊帮我一把,我想离开,我已经二十岁,可以自己生活,哪怕不读书了,我还能工作养活自己,我已经不是野草一般任人践踏的杨小唯,就算没了家人和爱人,我也能活下去。可何文渊撒开了我的手,说对不起小唯,这件事我不能帮你。
那时候,何文渊是我唯一的希望。当时我大可去找顾清或者陆婷婷帮忙,甚至找张骏,但我知道,这些人都不是顾承中的对手,顾承中轻轻翻一个巴掌。就能把这些人碾死。能在顾承中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还不容易被察觉的,只有何文渊。
我记得那天下大雨,我被祝思思扇了一巴掌,打得满嘴是血,她抓着我头发问我是不是想找死,她凶悍的样子像古代青楼的老鸨,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跟她打了起来,冲出去,在漫天大雨里拉住何文渊的胳膊说,何叔叔,我求求你,我不想跟过去一样,我不想当小姐。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路边,被大雨冲刷着,我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分不清楚眼泪和雨水,看着何文渊抱歉的脸,心里非常绝望。何文渊说,小唯,先生生气了,谁也没办法改变。你性子不要这么倔,不然在祝思思手里没有好日子过。
我说,那我不如去死了算了,何叔叔,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何文渊扇了我一巴掌,厉声说,是谁跟我说的只会自生,不会自灭?你以为死了一切就完了吗?
那时候我还不懂何文渊的苦心,我只知道,他是顾承中的刽子手,扣留了我一切证件,找人盯着我,他和顾承中一样让人痛恨。
他说,小唯,先生的事情我不好多说什么,但是你要是聪明,就知道怎么在逆境中强大。不要犯傻。
说完,他走了,司机来给他撑伞上车。而那车里,顾承中也在,是雨雾中豪车内的一抹黑影。
那天我一个人在雨里站了一个多小时,我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被祝思思带回卡萨,开始了非人的折磨和训练。
后来渐渐长大,我开始明白,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我当年一心怨恨何文渊的想法太幼稚,他不过是听命行事,我们萍水相逢,又凭什么要帮我。其实我早就释怀了,只是拉不下脸说都过去了。我同他关系缓和了过后,很少联系,见面了只是简单的招呼,再多的,就是朋友圈点赞。
即使释怀了有些疙瘩也还在心里。
但今天,我忽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我身边那么多人,看着我在林阳和顾承中两个男人之间痛苦,却没有人问我一句,小唯你会不会很为难?
何文渊眉头微蹙,拿了张手帕给我,笑话我说,“大姑娘了,怎么还哭了?”
我拍开他的手,吸了吸?子说。“哪儿有,我没哭,你别瞎说。”
何文渊笑了笑,像以前一样,长辈那样伸手摸了摸我脑袋,安慰地说,“如果有选择,你肯定不愿意在这里面。但是,小唯啊,很多事情都是昨日黄花了,你该全忘记了。人要学会往前看,老是守着过去那点儿东西,是给自己添不快。”
我没说话,因为我不太明白何文渊话里的意思。到底是说我和林阳呢,还是说我和顾承中?
何文渊抿了抿嘴,叹气说,“你知道为什么疯子都那么快乐吗?嘻嘻哈哈的,好像永远都没烦恼,无忧无虑。”
“为什么?”
“因为他们记不住事情。不管是快乐还是烦恼,都记住不。只记得当下。”何文渊拍了拍我肩膀,“既然扎进去了出不来,那不妨看清楚自己的真心,然后跟着你的真心走。”
我苦笑,看着何文渊说,“可是,付出的真心最后被狗吃了怎么办?现在我还能握住真心,以后呢?我还能握住什么?”
何文渊微怔,轻轻笑了笑,给我灌鸡汤说,“可路不都是人走出来的吗?还没开始就害怕结果,会否太武断了?有些人的真心是隐藏在表皮之下的,没有那么轰轰烈烈,但当你认真去感受,你一定会发现,它比任何人的都炙热和猛烈。小唯,你很聪明,但是不要被自己的聪明误导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叔叔,我的害怕,不是空穴来风。”
“到底如何,还是要看你的选择。”何文渊说,小唯,人之所以痛苦,是强加在自己身上太多枷锁,你该放松一些,你还很年轻。
最终我们俩都沉默了,谁也没办法说服谁。
离开的时候,我回头对他说了声谢谢。
谢谢照顾。谢谢当年。谢谢关爱。
年关之前,顾氏张罗着盛大的年会,肖珊带着两个助理忙着跟各个部门对接,完成年底的清算,我则被林阳安排着同策划部对接筹办年会,准备邀请函和年会当天的细节,因为中途负责人出了点岔子,我们熬了几个夜才处理妥当,一转眼,年会在即。
顾氏的年会很盛大,安排在上海非常有名的一家酒店举行。当夜的来宾,大多是业内有名的同行,和一些供货商投资商,还有多家媒体,因为肖珊熬夜感冒,我必须顶替她的工作,提前去会场和工作人员确认接洽。
晚宴在七点钟准时开幕,那会儿我已经来不及换礼服,身上的西装衬衫都皱巴巴的,因为帮忙搬东西,还搞得满身灰尘。
林彩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故意撞了我一下,我连声道歉,她脸上堆着冷笑,冷嘲热讽地说,“我说哪个不长眼的服务员呢,原来是我们杨小姐。怎么穿成这样在这里跑来跑去?”
我跟她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面对她的嘲讽,我一点也不生气,淡淡道,“顾夫人,您好。林总安排我在现场统筹。”
林彩秀愣了愣,眼神立即锋锐了,瞪着我,不可置信地说,“你在顾氏工作?在阳阳手下?”
“是的,我是林总的助理。”我说。
“谁招你进来的!你想干什么?给老三当眼线吗!”林彩秀不管这里是什么场合,破口大骂,“我一看你就是个不要脸的,老三安排你进来是几个意思?”
“顾夫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注意您的身份,和几天的场合。”我冷声说。
“我要你来教训我?你马上给我滚出去!”林彩秀不由分说地上来拉我,“你以后不许出现在顾氏!你被开除了!”
“这您说了不算!”我撒开她的手,却不料在纠缠中,她摔倒在地上,这会儿正有宾客进来,一见着状况,纷纷看向我们,我躲也不是,因为被她抓住了裤腿。
林彩秀像个泼妇一样呻吟咆哮,吼着叫保安,现场的工作人员上来问我,“杨小姐,现在怎么办?”
“先把顾夫人扶起来,这里人多,别让人笑话。”我说。
然而,我和工作人员去扶林彩秀,她也起来了,只是顺手给了我一巴掌。扇得我头发都散了。
“我警告你别打什么歪主意,赶紧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林彩秀咆哮地说。
周围人纷纷议论怎么回事儿,却没一个人知道她是顾启中的妻子。林阳的母亲。想来,是先前一直都没有露面的机会,所以才穿得这么花枝招展吧,恨不得把保险箱里所有的珠宝都挂在身上,方才能显示她的身份。
我捂着脸站在一边,火气瞬间涌上心头,工作人员看着我和林刺绣不知所措,得罪谁都不是,只好傻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宾客我议论纷纷,我扫了一眼四周,还好人不算多,作为主角的林阳和一些公司高层都还没来,顾启中更是不见踪影。
我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板,走到林彩秀跟前,她有些悻悻然,以为我要打回去,瞪大眼睛警告地看着我说,“你想干嘛?我告诉你姓杨的!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给我看清楚了!信不信我叫保安把你撵出去?”
“林女士,该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的人是你,我警告你,如果再口出狂言胡搅蛮缠,我只能请保安把你抬出去。今天是顾氏的年会,不是你家随便你撒野,就算你是林总的母亲,我一样例行公事。林总有命令,一切以年会的成功举办为重,我有权利处理干扰年会进程的任何人!”我厉声说。
林彩秀眼神一闪,愣了愣,四周的议论越来越大,大多都是关于林阳身世以及她这个小三上位的,因为在场大多数人所认识的顾夫人,并不是她。
“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小狐狸精!我叫你兴风作浪!”说着,林彩秀扑上来要打我,其实我很想打得她满地找牙,但现场太多人了,要以大局为重,我只好往后退,示意身边的工作人员将她拖出去,哪儿知道她撒野起来悍妇的劲儿超大,两把将人掀开了,冲上来要抓我头发扇巴掌,我连连往后退,对工作人员说,“叫保安来拖出去!”
“还轮不到你做主!别以为老太太喜欢你,你就是顾家的媳妇了!你想得美!”林彩秀狂吼一声,冲上前来,我忙不迭侧面一闪,不料高跟鞋崴了脚,整个人往旁边倒下去,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健硕有力的胳膊快速拖住我腰部,阻止我往下掉,等我稳住了回头看,揽着我腰的人一脸漠然地看着林彩秀,另一只手正抓着林彩秀的手腕儿紧紧捏住,目若冷星,寒潭般深邃的眸子里折射出冰冷锋锐的冷光,扫射在林彩秀脸上,竟如同一把把利剑,似乎要戳破她的身体。
是顾承中。
他将我搂起来,转过脸看我一眼,虽说语气是冷的,但那锋锐的目光里是温柔的,他说,“崴脚了?”
我摇摇头,“只是鞋子偏了,脚没事儿。”
我闪躲地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目光一直注视我的脸,而此时我脸颊发烫,头发凌乱,正是刚才林彩秀那一巴掌。我思忖了一秒,捻着头发挡住脸,欲盖弥彰。
顾承中凝眸看着林彩秀,光是一个眼神就足够林彩秀吓破胆子,她支支吾吾地看着顾承中,声音略微颤抖,但是强装厉害,“老三!你什么意思?松开我!”
“该我问你什么意思,林女士,谁给你的胆子动手打我的女人?”顾承中冷声说着,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周围的人都听见了,纷纷看着我,唏嘘着,他紧紧捏着林彩秀的手,在手腕儿上加重了力道,疼得林彩秀呻吟。
“是她先出言不逊!我作为大嫂难道没权利教训她吗?老三,你别护短!”林彩秀挣扎地说,恨恨地扫了我一眼,“这样的女人,还不配进我们顾家的门!妈不在了,家里我说了算!”
顾承中冷冽一笑,只道,“我顾家的大嫂早已长眠地下,林女士,不要张口就摆出女主人的姿态让人笑话。家里谁做主都轮不到你。”语毕,顾承中甩开她的手,她往后退了两步,被工作人员扶住才没摔倒。
林彩秀气急了,顾承中这是撕破了脸,可她没人帮衬,更是底气不足,恨恨地站在一边。
顾承中回头看我,淡淡地扫了一眼,而后又退了一步,犀利的眼神看着林彩秀。这时顾承中的助理走上前,对林彩秀说,“林女士,请你立即向杨小姐道歉。”
林彩秀惊讶地看着顾承中,咬牙切齿地说,“老三,你不要太过分!你再不喜欢我,我也是你大哥的女人,她出言不逊得罪我,你不教训就算了,还让我道歉!护短过分了点!”
顾承中冷哼,“我就是护短,我愿意。”
“你!”
“道歉。”顾承中冷声说。
这时周围的人都在说她应该道歉,她骑虎难下,又抛不开面子道歉,只好转身跑了,人群的指责,比我的反击要爽很多。
顾承中的助理问,“顾总,要去追吗?”
“不必。她若是还有脸回来会场,也是笑话一桩。”顾承中淡淡说,言语间,他向我伸出手,我迟疑地看着他,他挑了挑眉毛,我缓缓伸出手,他一巴掌抓住了,旋即拉着我往外走。
林阳就站在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不知道刚才的一切是否都看到了。
他穿一袭灰色西装,修长挺拔,轮廓分明的脸蛋线条冷峻,在眼会场璀璨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突出。站在那一群人身边,他很耀眼,和独特。
我被顾承中拉着离开,目光同他交汇,两道平行的光彼此凝视着,我直到消失在实现范围内。
之后,我被顾承中带上酒店套房休息,进了房间,他把我摁在沙发上,当时我就吓尿了,以为他要干什么,毕竟助理还在身边,我连忙抓着他的手,笑得谄媚极了,我说,“顾总,那啥,我一会儿还要去会场-------”
顾承中坐在我身边,阖黑的眸子盯着我,有些玩味的意思,嘴角扬起一抹嘲弄的笑,反问我说,“这么着急?”
我心里紧张啊,刻意瞅了一眼站在边上的人,顾承中也看了一眼,旋即勾起一抹笑,在我不明就里时,他伸手戳我眉心,埋汰说,“你脑子里装的是豆腐渣吗?”
他力气可大了,戳得我眉心疼,等我反应过来时,他竟然帮我脱鞋子!
穿着高跟鞋在会场里折腾了一天,这会儿我脚上被鞋子勒出红色的痕迹来,忽然脱掉鞋子,像是甩开了束缚那般,很舒服,顾承中捏着我脚踝处,凝重地看着那一处,问我,“疼不疼?”
我发誓,他讲这句话是温柔的。
我有一瞬间的呆滞。
“不、不疼!”我说。
顾承中斜了我一眼,又不放心地捏了捏别处,我都说不疼,他这才放开我的脚,叹气的同时,幽幽地看着我的脸,“你傻吗?她打你你不会打回去?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还学不会保护自己?我可没教过你被人欺负的时候要忍气吞声。”
“可她毕竟是林阳的母亲,你的……大嫂。”我悻悻地说。
“大嫂?哼,她还不够资格。”顾承中说,“你记住了,别人怎么欺负你的,你都给我欺负回去,怕什么?我给你撑腰!先打了再说,反正医药费我付得起。”
看着顾承中一本正经的模样,我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顾承中拧眉,严肃地看着我,眉毛攒早一块儿去,有种说不出来的冷峻和刚毅,“笑什么?我以前怎么教你的?”
我收敛了笑,一本正经地坐直了,学着当时他教训我的口吻说,“要活着,要站着,别人泼的冷水,要烧开了浇回去。”
“嗯,记住了。下一次再让我看到你被人欺负不反抗,别人被弄死你,我先弄死你。”顾承中严肃地说。
我撇撇嘴,道,“知道了。”
“去洗澡吧,衣服给你准备好了。”顾承中扭着脖子说,“一会儿下去转一圈。”
“你要参加?”我疑惑地说,心想,我亲手制作的名帖,可没有你的名字呀。
顾承中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戳破我的尴尬说,“顾氏有我百分之十二的股权,你觉得我需要名帖吗?”
我愣了愣,心想,杨小唯你是不是脑残?虽说他不在顾氏掌权,但他可是顾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算现在顾氏明面上的操纵者是顾启中和林阳,那顾承中作为顾家名正言顺的子孙,当然有股权啊!你是不是傻?
“哦,好吧。”我悻悻地说。
我快速洗了个澡,头发简单地吹干了,换上顾承中为我准备的礼服,一袭白色的迆地长裙,款式非常低调简单,只在腰两侧开了镂空的设计,非常优雅,却也不失性感和柔美。
为了配合这一身裙子,我把头发挽起来,看着镜子里露出整张脸的自己,远山眉,大眼睛,算不上标准的瓜子脸,但因为瘦,五官立体,我最喜欢自己的睫毛,简单地刷一层睫毛膏,就是两把小扇子,浓密纤长。
打扮好出去,顾承中坐在沙发上看电脑,漫不经心地斜了我一眼,从他眼神里我知道,这装扮,还算成功。他收起电脑,绅士地伸出胳膊让我挽着,我娇俏地笑了笑,问他,“我好看吗?”
“……”顾承中竟然语塞。
我不服气,拽了拽他胳膊,又问,“我问你我好看吗?”
顾承中眉头微蹙,看着我,微微叹气,旋即看着前方,拉着我往前走,说。“还可以。”
“小气。”
顾承中在业内的名声响亮,来往招呼的人很多,我只需要站在他身边,负责笑,捏着一杯红酒,转了一圈,却没喝多少,因为别人要敬酒,他都帮我挡住了,一句淡淡的“她不能喝酒”,便没人为难我。
林阳发言完毕后,大屏幕回放特别制作的年会视频,我看了一圈都没见着林彩秀的影子,大约是觉得丢脸,没好意思出现了。
宴会厅里流光溢彩谈笑风生,人人脸上都堆着笑,言笑晏晏,倒也是好景致。
中途我想去洗手间,同顾承中讲,他微微颔首。我拖着裙子往洗手间去,终于舒了一口气,简直太难受太憋屈了!我揉着脸蛋。笑得都快僵了。讲实话,这能撑过全场的女人,都是厉害角色。
这时,门口传来笑声,两个女人的对话飘来。
“看起来不怎么样啊,哪一点比卢晗菲好了?你没瞧见,她转了一圈,一口酒都没喝,全都是顾先生帮忙挡住的,不知道在装什么装。”
“话可不能这么说,那卢晗菲只是个红颜知己,顾先生可从来没承认过男女关系。刚开场那会他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的女人,可见地位不一般啊。”
“得了,我们八卦有什么用,没人家那么好运气!”
“你怎么知道是好运气?”那女的笑笑,意味深长地说,“也可能是某方面功夫不错啦。”
“哎呀!你好坏!”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来,看到我站在补妆台面前,脸色瞬间僵掉了,面面相觑。
我目不转睛,吸收,擦干。同她们擦肩而过,完全当空气。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会报复我们吧!”
“我也不知道-------”
我冷笑,报复你们?你们算什么?屁都不是,我哪儿来的闲工夫。
我径直往通风口去,拐角处有窗户,可以吹吹风,会场里各种香水味,熏得我快哭了。
我靠在窗户边,昏暗的灯光下,影子很小。
大约是走廊上地毯太厚的缘故,我没听见一点声音,而林阳却站在我身侧了。
我抬眸看着他,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林阳低头看着我,眉目间是淡淡的忧愁,化不开那般,即使这一刻脸上没有表情,但眼神却是清凉的,昏暗的光线非但没有将他的面孔模糊,还更显得他线条轮廓分明,如同刀刻斧凿,一丝一缕都是精心的。拥有最完美的比例。
退却了青涩的少年,成长为俊逸的男人,带着时光沉淀的味道,以及阅历学识累积的魅力。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如同星光闪烁。
“我妈性格不好,讲话不好听,你不要介意。”林阳半晌才开口说。
我太了解他了,不是一个轻易低头的人,他是真心实意道歉,我笑了笑,道,“嗨,我都忘了。我没挂心的。”
“你脸还疼吗?”说着,林阳伸手来摸我的脸,我们距离很近,不过咫尺,我来不及闪躲,那冰凉的指尖触摸到被林彩秀打过的地方,忽然滚烫起来,大约,是他的指尖太凉了。
“我没事儿。”我撇开脸,有些尴尬地说。
“对不起,我没来得及阻止。”林阳歉疚地说。
“林阳,你别道歉,这事儿跟你没挂系。好么?”我有些于心不忍,为什么林彩秀做错事情,我要接受林阳的道歉?我说,“我也没对她客气,所以,没什么好道歉的。”
林阳嗯了声,没再说话,而指尖还在我脸上轻轻滑动未曾离开,说实话这个姿势太暧昧了,我靠在窗边,他站在我面前,轻抚我的面颊,带着深情如水脉脉温情的眼神,一寸一缕地凝望着我,那眼波里说不清的情愫,不知从何而起。
可我知道,这样太危险了。
我不适地转过脑袋,逃离他的视线,我内心平静如水,只是不想再牵绊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只是我很清楚,我和林阳早就不可能了。而当初那颗要报复的心,也在岁月和时光里悄悄溜走。
当下,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然而,就在我撇开脸的瞬间,林阳忽然捏住我下巴,将我脸摆正了,不过一瞬的光景,他的唇贴上来,不似从前那种温柔的亲吻,他这一次是急切的,霸道的,刚贴上唇就霸道地探入。
我反抗挣扎,他却吻得更急切了,我紧紧闭着齿关,不让他得逞,双手在他胸口和肩膀拍打,他索性摁住我,狂野用力的,把我胳膊摁住,怒气全都表达在动作上,身子甚至压住我,让我不能用腿踢他。
我一?作气,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他吃痛也不松开我,我满嘴的血腥味,实在是憋不住气了,他才松开我,喘着气,生气地看着我,怒道,“为什么!”
“脏!我脏!”我也很生气,怒道,“我脏!”
“我不介意!”林阳一拳头砸在我肩膀上方,耳朵侧面,一拳头的力气下去,墙壁都跟着震动起来。
“可我介意!”我怒红了双眼看着他,胸口上下起伏着,涌动的怒气在心底撺掇离开。
可我刚要走,林阳忽然抱住我,从身后抱住我,紧紧地圈住我肩膀,脑袋枕在我肩膀上。我听见他懊悔的说,“对不起,小唯,我看到你跟小叔在一起我快疯了!我嫉妒得发狂!你明明是我的,可他却霸占你!”
我的心忽然痛了一下,像被一根针戳中,我?尖反酸,那股酸涩一阵一阵地涌上心头,特别无奈。
“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儿就是当年把你托付给他,我错信他会照顾好你!他的算盘敲得响亮我却没察觉,一切都是我的错!”林阳痛苦地说着,声音很小,甚至带着哽咽,在我耳边萦绕。
我没动,任随他抱着,苦笑说,“咱们谁都回不去了,现在说这些,只能让自己烦恼。算了吧。林阳,算了吧,都过去了。”
“不!没过去!属于我的一切,我全都要拿回来!小唯。你甘心吗?还是说,你已经爱上小叔了?”林阳推开我,将我转了一圈,双手抱在我肩膀上,凝视着我的眼睛问我,“你回答我!”
“我谁都不爱。”
“包括我?”
“我不知道。”
“小唯--------”林阳拧着眉头,痛苦地看着我,而后他低头,望着脚下,艰难地说,“你还愿意等我吗?”
“林阳,我们现在不要说这些好吗?给我写时间考虑,我现在很乱,我不知道我自己要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可以给你时间,可小唯,你一直逃避的话,多少时间足够?我可以等你一辈子,但是你能真实的面对自己吗?你恨小叔对不对?是他把我们分开的!当年的安排,全都是他!你恨他吧?”林阳激动地晃着我肩膀说。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没有答案。
恨吗?也许吧。
应该恨的。
我推开林阳的手,转身离开。他这一次没有为难我,只是站在背后看我走,我知道他一直在看着我,目不转睛的。
不是我不说,而是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实,我该怎么告诉他?我忍心伤害他吗?我宁愿自己疼啊。哪怕我和林阳不可能了,他在我心里也是一份美好的存在,不会因为谁的出现就被掩盖。他曾给我的青春,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可要我当面说出自己内心的挣扎,我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从拐角处冲出来一个人,二话不说,冲上来对着我就是一巴掌,然后抓着我头发往墙上摔,突如其来的袭击我措手不及,我根本来不及反抗,被她扯着头发,她一咆哮我才知道,是林彩秀!
“小贱人!我说你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你!都是你!”林彩秀嚎叫着。
林阳冲上来拉她,但她不肯松手,反而一巴掌扇林阳,怒道。“你给我一边去!阳阳你气死我了!这些年妈妈忍着顾家人的欺负,都是为了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你却为了个女人……你真是气死我了!”
“妈,你先松开小唯!”林阳冷脸看着她,怒吼地说,“松开!”
“我偏不!今天我就弄死这小贱人!”林彩秀一把拎起我头发,我反手抓着她手腕,高跟鞋一脚踹在她肚子上,疼得她马上松开我,我来不及撩头发,抓着林彩秀的头发,连连扇了几巴掌,把在宴会厅里那一巴掌,一起还了。
林阳抓着我的手,为难地说,“小唯,你松手!”
我吸了口气,松手了,林彩秀蹲在地上,头发乱糟糟的,跟鸡窝一样,我深吸气。低头看着她说,“别再来招惹我,我只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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