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幕降临,那仅有的一点天光也淹没了,暴风雨的夜晚没有一丝光亮,四野只有哗哗的雨声以及狂风折断树梢的摇颤声。

“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雨,若是连这唯一遮雨的茅草屋都被掀走了,我们该去哪里避雨啊。”慕含光蹲在凳子上,仰头看着颤巍巍摇晃的屋顶,很是忧心。

其他人仿佛没听到一样,都没有搭理他撄。

秦悠望着门外夜色,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多年来游走在危险边缘,让她对危险的预知相当敏锐,可将周围的一切能造成危险的因素一一排查过也没发现哪里不妥。

西藏部落也吃人?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早先跟随过穿越者,并非原始的南楚人,不可能会做出这样耸人听闻的事偿。

那就是西藏部落或景东漓洞悉了她的目的,已经准备对她动手了?也不太可能,绿衣门的几个精英杀手已经提前踩过点了,除了景东漓带来的人,这里没多少人会功夫。

这种感觉如影随形,跟上次遇见食人族时候有些相似,却有有些不同,至于不同在哪里,又说不清楚,这莫名其妙的紧张感,让她的心跳都失去了正常频率。

她看向常泽月几人,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与自己一样的情绪,但很可惜,除了慕含光在那里忧愁屋顶,其他人都是面无表情,双眸也平静的没有波澜。

是了,他们都是最精锐的杀手,即使下一刻就死去,也能以最平静的心态面对,在踏上这条路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这样的准备,而她重活一世,有了太多的心思,她早已不是前世那个无牵无挂的冷漠杀手,她有了想保护的亲人,也有了心爱的男人,所以她惧怕死亡,开始有了忧虑。

夜深人静之时,秦悠站起身,淡淡道:“走吧。”

房间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她说了一声便率先出门,身后听不到动静,但她知道他们就在她四周,这让她略微安心了些。

他们客居的小院离景东漓的住处不远,但距离最中心族长的院子就有些距离了,这也让秦悠很是疑惑,明明景东漓能代替族长做决定留他们住宿,为何他的院子却在这最不起眼的边缘处?

这不符合逻辑。

族长的院内一片安静,灯光早已熄灭,秦悠没有藏头露尾的瞧瞧摸进去,而是礼貌的敲了敲门。

这事还要族长的配合才行,偷偷摸摸的没什么必要,还不如大大方方就这么坦诚自己的目的,这事也拖不得,她要尽快赶回洛城了。

深黑的夜,大雨吞没了一切声音,西藏部族的族长苏力青这几天的睡眠都不是很好,只要一想到前两天到来的景家少主,他就有些睡不着觉,再联想到今天景少主收留的一行人,他们一看就知道是从外面来的人,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自从借人族长得知了那个天大的秘密,他看人的眼神都变了,总觉得没一个从外面来的人都在打那些东西的主意,都是不怀好意的,今天来的这行人是不是也发现了阿贡山的秘密才找到这里的?

雨声扰的他心烦,翻来覆去的安慰自己,那已经是前朝的事了,而前朝也已经覆灭了一两百年了,知道这个秘密的早已化成了白骨一堆,没有人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这群人脱离四殿下的控制,即便另有目的也不会知道那件秘密才是。

安慰好自己,他正要入睡,雨声中忽然多出另一种声音,让他想忽视都难,敲门声接连不断响起,很有礼貌,也很有耐心。

苏力青因陌生人到来而莫名紧张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他自黑暗中坐起身,沉着声音不悦道:“谁啊,这么晚了明天再来!”

外面的敲门声顿了顿,只听一道清晰悦耳的声音淡淡传来:“冒昧打扰苏族长,在下很愧疚,但在下确实有要事想请教,还请苏族长开开门。”

苏力青的心弦绷得更紧了,因为他听出来了,这是个陌生的声音,部落里所有人的声音他没有不熟悉的,景东漓不会这么晚来找他,那就只能是今天刚住进来的那几个人了。

“你们深夜找我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苏力青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被人打扰了好梦的不耐烦,新下则快速思考着怎么不着痕迹的派人去讲景少主请来。

外面那年轻甚至带点稚嫩的声音轻笑一声:“苏族长,正因这事不宜宣扬的人尽皆知,我等才选择晚上来打扰您,您确定让我们等到明天再来?”

那含着笑意的声音清清淡淡,然而苏力青却从其中听出了威胁的意味。

他深吸了口气,终于是下床去开门了,房间内的油灯被点亮,昏黄的灯光将几个披着蓑衣的身影放大了数倍倒映在墙上,影影绰绰的很是拥挤。

“你们找我什么事?”

苏力青差点被那几道冰冷的目光看的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他不知道那种东西就叫做杀气,只觉被他们瞧着,有种被扒光了衣服钉在墙上的错觉,从头凉到脚,所有的秘密无处遁形,好在他也做了几年的族长了,咽了口唾沫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下午景东漓安排秦悠等人住下后只是派人跟他说了一声,他并未见过他们,因此当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年摘下头上不断淌水的斗笠,他着实有些惊讶,她竟然这么年轻?分明只是个舞勺之年的少年而已。

随即心中又是一松,这样的少年心智多半不成熟,应该好应付吧。

秦悠摘下斗笠,含笑看向对面衣衫不算齐整的中年男子,他的皮肤与这南部大多数部落的人一样,黝黑而粗糙,但容貌还依稀保存着一些中原人的方正清雅,身材高大强健,与普遍较矮小的当地人站在一起可以说是鹤立鸡群。

沉默片刻,秦悠脸上神色郑重几份,从袖袋中拿出一张羊皮纸:“不知族长可认识上面的字?”

早晚要摊牌,拐弯抹角反而落了下层,因此她直接道明了来意。

苏力青接过羊皮纸凑到灯下去看,然而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阵青阵白的在灯影下有几分狰狞阴沉,他退开几步戒备的瞪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人?这东西……是从哪里拿到的?”

“在梁国北阳山的陵墓里,”秦悠慢悠悠往前踱了几步,“看来族长是知道前朝先祖宝藏的事了,这上面说,谁能认出上面的外族文字,并且通过你们的考验,这批宝藏就是谁的,对吗?”

她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含着一丝笑意,但一双星眸清冷锐利,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你……你认识?这上面的字你都认识?”

苏力青的表情更震惊了,他也是这两天才从景少主的口中得知,大秦先祖逆转时空而来,并非这个时代的人,他带来了旁人想都不敢想的技术与武器,因此才能一统诸国,凡是能认出这种文字的,多半是跟他来自同一个地方。

逆转时空这几个字着实震住他了,那是一种多么逆天的力量啊,眼前这少年……

这又是一个乱世,莫非眼前少年也要一统诸国,开辟另一个盛世了不成?

秦悠星眸中划过一抹冷色,似乎这苏族长知道不少东西,包括她的来历。

“都认识,一个字都不差,苏族长可否告知在下,你们族中的考验是什么?”秦悠手指划过藏在蓑衣下的剑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示。

“你等等,这事我要通知景少主。”苏力青收起脸上见鬼的表情,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

秦悠秀眉微蹙:“景少主是梁国景家的少主,不知这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苏力青摇摇头:“等景少主来了你问他吧,如果他肯告诉你的话。”

除了这句话,他不肯再多说一句。

慕含光悄悄给她递了个眼色,询问她要不要阻止苏力青去叫人?

秦悠思忖了一瞬,无声的比了个手势,其他人都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自然将她的动作看在眼中,当即有一名守在门口的绿衣门精英闪身消失在雨夜中,追着送信的族人而去。

苏力青失神的盯着手中的羊皮纸,秦悠也没再开口说话,时间慢慢流逝,足足过了一两个时辰也没见景东漓过来。

秦悠脸色渐渐变得阴沉,她派一个人跟去是想探一探景东漓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万一他有什么不利举动,他们也能提前得知,可是时间过去这么久,既不见景东漓赶来,也不见绿衣门的精英回来,莫非是被对方发现后杀掉了,而景东漓迟迟不现身就是为了拖住他们好去布局?

常泽月几人也都意识到不对劲,一个个绷紧了神经,就在秦悠打算再派人去看一看的时候,一个西藏部族的村民跌跌撞撞跑来,颤声道:“族长,不好了,景少主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他浑身被雨水浇透了,裤腿上都是泥水,惊慌的声音都变调了。

苏力青一直带着点伤感怀恋与悲凉的脸上顿时变色,比刚才得知秦悠的来历时还要震惊,仔细分辨那震惊中还有几分慌乱与了然的沉痛。

他腾地站起身,顾不得屋里还有秦悠等人,也顾不得去摘墙上挂着的蓑衣,就这么一头冲进了大雨中,脚步飞快。

秦悠蹙了蹙眉,漆黑的雨夜,景东漓身边还有不少高手保护,能出什么事?

“公子,我们怎么办?要去看看吗?”慕含光问道,这时他已褪去了平日的不正经,“虽然属下看不出刚才那两人有假装的迹象,但也不排除对方引我们出去是有其他目的。”

慕含光从安世锦那里听说这景东漓很不是东西,竟然连男装的王妃都想勾.引,当即对景东漓的印象就坏了下来,白天亲眼见到景东漓恬不知耻的跟他们王妃套近乎,真想挖了他那双不规矩的招子,看他还敢不敢觊觎王妃!

晚上又生出这么多波折,他自然而然将景东漓往坏处想。

秦悠重新戴上斗笠,轻笑道:“如果他为我们设了局,我们躲在房间里又有什么用呢?不如去瞧瞧究竟。”

虽然白天还说与景东漓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在处处防备他,但她有一种感觉,即便景东漓要杀她灭口,也不会不露面,而且刚才苏力青的神情也很奇怪,似乎他已经知道景东漓出了什么事。

秦悠八人脚程很快,与苏力青一齐来到景东漓的院子。

景东漓出事后连苏力青都惊动了,这是大事,院子里就算不兵荒马乱也得是灯火通明吧,但他们赶到的时候院子里漆黑一片,除了能在黑暗中看到一些影影绰绰守护的人影,却并不见他们有什么举动。

苏力青没顾上搭理秦悠几人,径直走到一扇房门前,大力敲了敲,声音焦急道:“少主,你怎么样了?能否让我进去瞧一瞧?”

---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