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暝又带江灵儿到第三个盒子前,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五钱一个的金银刻子,有一二百个,刻成各种动物、花卉的形状。玉暝道:“这些你平时拿着玩儿,也可以打赏给下人。”
江灵儿这才笑了,有了这些金银刻子,她也不要那些铜板了。
三个盒子看完,还有十匹绫罗,都是从库房里选出来的好料,赐给她做衣服用的。
玉暝道:“不赏给你太多,免得折了你的福,以后慢慢攒着。”
玉暝说着,朝陈福递了个眼色。陈福哪有不明白的,忙把众人都遣了出去。玉暝拉着江灵儿到床边坐下,让她靠在胸口,摸着她的头道:“高兴吗?”
江灵儿点头。
玉暝手一摊,道:“你是不是也欠我点东西?”
江灵儿还以为他忘记了呢,一直也没好意思提。如今玉暝伸手来要,江灵儿便跑到箱子那里打开,取出一个新做的荷包放在玉暝手里。玉暝仔细瞧瞧,虽不登大雅之堂,比起上回却齐整了许多,像个样子了。他收入怀中,又把江灵儿抱入怀内,斟酌着道:“上次你生的那场病不是病,是中了毒。”
啊?江灵儿先前还沉浸在幸福里,听了这话,愕然抬头。玉暝看着前方,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现在还没查出来是谁给你下的毒,以后你吃的喝的都要自己留心。好在以后你可以和我同桌用膳,会有人试毒,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随便乱吃东西。”
江灵儿一直以为自己是生了病。玉暝已经想了好几天,要不要把真相告诉江灵儿,后来还是决定告诉她,让她自己也留个心。身边的人再当心,也不如自己谨慎管用。
江灵儿听了玉暝的话,心绪沸腾。合府里想要她的命的人,算来算去,那就只有一个人呀!除了王妃,真的再没有别人了。
可是王妃,真的这么下得来手?
江灵儿看看玉暝,玉暝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只是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玉暝才道:“府里的规矩,以后你每日早上要去给王妃请安,我让徐妈妈陪你去,你在那儿请了安就出来,别吃东西,别摸东西,凡事听徐妈妈的,知道吗?”
江灵儿一听要去给王妃请安,心里就很不乐意,可是也知道这规矩是赖不掉的,只好应了。
玉暝叫了人来给她梳头。等江灵儿妆扮好了出来,外头已经摆上早膳,玉暝却没有先用,而是等着她一起吃。
江灵儿想到以后可以和玉暝同桌吃饭,又高兴起来,把王妃的事抛到了脑后。玉暝看她这样,才放下心来。
两个人吃饭,七个人围观,但是江灵儿却没多少拘束,仍吃得很欢,还在众目睽睽下站起来夹菜,筷子都快戳到玉暝的脸上去了。陈福见了,气急败坏: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正想提醒香儿这个呆丫头去帮忙夹菜,却见玉暝为了方便江灵儿夹菜,竟然替她捧起了盘子。
主子啊……陈福心里又老泪纵横了。
吃了饭,丫头们送上茶水,伺候玉暝和江灵儿漱口洗手。江灵儿抱着装铜板的盒子到院里散钱,玉暝也在旁凑热闹。只听一阵撒石般的声响,黄灿灿的铜板迎着朝阳如雨落下,引得小丫头和小太监们兴冲冲地来捡,一面捡一面说吉利话,说得玉暝和江灵儿都喜上眉梢。
散完了钱,又回来洗手,然后坐下吃茶。
吴之远的课从辰时初刻换到辰时三刻去了,袁轶的意思是让玉暝早上多歇一会儿,多养养精神,所以不急着去书房。
等丫头们都出去了,屋里只有两位主子和陈福,徐妈妈道:“王爷,您看是不是给小主子再安排几个贴身伺候的人?香儿丫头必竟太年轻,或有一时不到的,未免给人笑话。”
玉暝知道徐妈妈说的是刚才吃早膳的事。再加上现在江灵儿要梳大髻了,香儿肯定应付不了,便点头道:“是该选几个。人也不必多,人多手杂反而不妥。我看就再加一个丫头,一个内侍,一个茶水丫头和一个婆子便够了,外头拿东西传话的人可以和我共用。人你先物色着,不拘从哪个院选,等有了人选,带来给我看看。”
徐妈妈口中答应,心下却道:王爷要亲自过目,这差事可不好办啊。
但是此事又不能不提。徐妈妈想着,江灵儿这个烫手山竽终是交出去的好,等江灵儿有了自己的奴才,就烦不着她了。否则老叫她照看,她也很怕的呀!谁知又会出什么事!
吃过茶,玉暝和江灵儿一起离了正院,到鲤鱼池前分手。玉暝和陈福、小齐子去书房,江灵儿和徐妈妈去梧桐院。
一路之上,丫头和太监们还不知道江灵儿如今是侍妾了,所以只向徐妈妈行礼问候。看江灵儿穿金戴玉,他们都纷纷投来怪异的目光。徐妈妈处变不惊地解释说:“等小主子见过王妃,由她那边通知全府,小主子的身份便算坐定了。现在全府上下的人还不知道,所以小主子不必见怪。”
到了梧桐院,王妃已经在院里处理府里的大小事情了。徐妈妈身份不同,甫一出现,不需通报就被门上的太监迎进去到偏厅歇脚,不一会儿,王妃跟前的墨邻就亲自来接她们到了正房。
秦月娥已从下人那儿听说江灵儿穿着有异,心里已经有了数,再见到三人时就不惊讶了。
江灵儿听徐妈妈的话,先不开口,待徐妈妈把她已经承宠的事上禀,才跪下给秦月娥磕头行大礼。秦月娥心里很不是滋味,强装欢颜,扶起江灵儿,道:“妹妹不必多礼,以后我们一起服侍王爷,姐妹相称便是。”
徐妈妈暗道:王妃这可也是给大脸了。侍妾虽是王爷的人,但终归在位份上还是奴才,叫一声主子是抬举,王妃面前,说到底只是个有点体面的丫头罢了。如今她肯姐妹相称,只怕是因为王爷的缘故,想借此讨个好。
徐妈妈对王妃本是没有恶念的,可是先前江灵儿无故中了毒,整个王府里,还有谁比王妃更想江灵儿死的?所以这会儿很是警惕,看王妃搀着江灵儿,徐妈妈心里头就发毛,忙笑道:“王妃娘娘抬举,小主子还不谢恩。”
江灵儿便自然地松开了秦月娥的手,跪下谢恩。秦月娥强忍难受又道:“这会儿我这事多,怕冷落了妹妹就不好了,不如我们改日再叙。”
徐妈妈正巴不得呢,忙拉着江灵儿告辞出来。
出了梧桐院,江灵儿和徐妈妈都不由自主地长舒了口气。两人回正院,经过无人处,徐妈妈得了机会便问:“小主子在王府待了也有多年了,不知小主子自己心里可有什么中意的人选?”让她自己挑,王爷就没话说了吧。
江灵儿也不傻,估摸着徐妈妈这话不是客气,便认真盘算起来。
她在王府认识的人也有好些了,可是相熟的却不太多。
丫头里最熟的就数正院的敏儿、金珠、秋穗、百合,草鞋院的如花、如燕,还有茶水间的柳儿等几人。敏儿等四个是在二门上伺候的,虽说是二等丫头,可比不得外院的二等丫头,四人年纪还小,只等着将来昭儿等人大了出去,她们四个就要升上来做王爷的贴身侍婢的。而如花和如燕是伺候袁轶夫妇的。柳儿更不能动,她是王妃的茶水丫头。
内侍方面,她倒有个人选。
茶水丫头,她和柳儿最熟,青雪其次。只是柳儿服侍王妃,肯定不行。青雪也是个小小的主管丫头了,想来未必愿意来侍候她吧。
至于婆子,她就毫无头绪了。
江灵儿便道:“我就要一个小胡子,以前在书房外二门上传话,福公公知道。其他人妈妈看着办就是了。”至于小全子,江灵儿总觉得他那么倒霉,好像有点蹊跷,自己还是不要插手玉暝的事的好,所以没有要他。
徐妈妈素见江灵儿是个有英雄胆的,王爷跟前回话也不拘着,断不会有了人选不说,便心里头有数了。徐妈妈斟酌着道:“我的意思是,丫头可以要个年纪大些,会梳头,办事牢靠的,小主子以为呢?”
这是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啊,江灵儿当然说好。
徐妈妈又道:“至于婆子嘛,我瞧着过去茶水间的曾妈妈不错,小主子也是认识的。如今她卸了茶水间的职,小主子不妨把她招到身边。”
江灵儿有点犹豫。曾妈妈以前是管她的,现下要服侍她,这不是很奇怪嘛。
徐妈妈猜出了江灵儿的心思,笑道:“用人用贤,小主子若觉得她是个可用的,其他方面老奴倒觉得不必太多忌讳。”
江灵儿想,袁轶那么怪,王爷也用他,楚玉堂那么倔,王爷也不计较,可见心胸开阔目光放远是没错的,便点头称善。
徐妈妈心里暗叹,这江灵儿倒真是个明白事理的。如今四个位子已经有了两个人选,剩下一个老成的丫头,她心里有几个候选,还有一个茶水丫头可以让曾妈妈推荐。略一琢磨,觉得无虞,当下便放下了这桩心事。
江灵儿回到正院没多久,就有梧桐院的太监捧了些首饰布匹来,说是王妃赐给江灵儿穿戴的。此举自然就是为了诏告天下,江灵儿已经是侍妾了。
江灵儿自己也马上有了鲜明的感觉。
以前她可以和昭儿她们一起吃茶闲话,但是现在只要她出现,丫头们都不会坐着,必定是站起来伺候。就算她叫大家坐,气氛也回不到以前了。
一等丫头们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敏儿、金珠、秋穗和百合等二门上的稍次一等的丫头。
里里外外的人,不管心里怎么嘀咕,表面上肯定拿她当了主子。江灵儿很快意识到,随着身份的改变,过去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
她也不强求,自回起居间坐着吃茶做针线。才刚己时,香儿来回,说袁夫人来了。江灵儿忙迎出来,把她接到起居间坐下。
莫羽玲进来就恭喜了江灵儿,江灵儿见莫羽玲待她仍如过去,说话不遮不掩,不禁喜上心头。莫羽玲又问江灵儿的身子如何,江灵儿说都大好了,寒暄几句,莫羽玲便道:“妹妹如今虽然成了主子了,可是这书还是要读的。以后我每日辰时三刻过来和你读书可好?”
江灵儿正巴不得有个人陪呢,当然说好,接着又想到了什么,问:“是不是王爷说的呀?”
莫羽玲笑道:“王爷即使不说,我也是要来的。至少要让妹妹读通了四书,王爷那边我才好卸责。”
当下两人命人拿了文房四宝,在炕桌上读书写字。
到了快午时,小齐子来回,说王爷要回来用饭,袁师也跟着一起来,叫准备准备,正院里便忙碌起来。莫羽玲听说袁轶也要来,笑道:“少不得我也要叨一顿了。”
没过一会儿,就见玉暝和袁轶结伴而来。江灵儿伺候玉暝洗了手,又亲自端了茶给他吃,歇坐叙话片刻,四人便到东侧间来用膳。膳罢江灵儿和玉暝都由袁轶把过脉了,袁氏夫妇便自去了。
换上寝衣,玉暝拉着江灵儿躺到床上,问起梧桐院的情形,江灵儿说了,玉暝又是一阵沉默。
江灵儿瞧他的沉默似有心事,和早上不同,便问道:“王爷,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玉暝一呆,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道:“瞒不过你,刚我收了一封信,是王妃的娘家寄来的,秦夫人想来青州和女儿小聚。”其实秦夫人早有此意的,只是头几个月北夷来犯,才不好提。再晚,又要准备入京过中秋,也不方便。冬天路上奔波辛苦,住着也不方便。所以错过这一茬,就须拖到明年了。
江灵儿寻思此事,王妃的娘若要来,王爷肯定不方便拒绝。而这么一来,王爷和王妃之间的僵局必须打破,否则让岳母看了多不像话?
江灵儿也明白玉暝的难处了。若是现在她能肯定毒自己的是王妃,她可以理直气壮地求玉暝继续冷着王妃,管她娘呢!可现在并不知道下毒的究竟是谁。不说一万,就说万一,王妃真与此事无关呢?那岂不是很可怜?
江灵儿想了想,虽然不情愿,也只得道:“王爷,你去吧。”
玉暝看她如此乖巧,又心疼起来,侧身搂住她。两人身子一触,不禁同时面红耳赤,当下就在帐子里胡乱折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