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暝伸手搀起她,道:“有点事绊住了,你用过了没有?”
秦月娥放下杂念,柔顺地应道:“还没。王爷先过来喝口茶吃两块点心,妾身这就叫他们传膳。”
秦月娥只飞过去一个眼神,小喜子就从地上爬起来,飞也似地去了。秦月娥心下一宽,携了玉暝进了西侧间,在炕上坐下,奉上热茶。
“可惜点心凉了不好吃了,王爷先将就用点干果吧。”秦月娥把桌上的点心干果调了调位置,把腰果、松子推到玉暝手边。
玉暝也确实被江灵儿折腾得有些饿了,就抓着吃了一些。
秦月娥道:“王爷虽有事忙,也要保重身子。事误了是小,若是饿坏了肚子可不好。等吃了饭,妾身让人炖个南瓜羹,王爷吃了歇一歇再睡可好?”
看着秦月娥那张娴静温顺的脸蛋,玉暝头一次觉得左右为难。
他不该责打了江灵儿后,赌气说来梧桐院,现在秦月娥盼着他留下,而江灵儿又盼着他回去,他着实为难了。
玉暝不想叫秦月娥失望,必竟冷落了她好些日子,该给些安慰,才不至于寒了她的心。而江灵儿那边,他答应了要回去,不想让她白等。
陈福笑着来解围:“娘娘有心,王爷,不如就在这边安置吧,正院那边奴才让小齐子去回,就说您不回去了,叫他们不用准备宵夜了。”
秦月娥一呆,原来王爷原不打算留住的么?
玉暝瞪了陈福一眼,这老滑头,时机看得倒准,心下暗叹一声,点了点头。
秦月娥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而此时,小乐子才悻悻回院。小祥子拉住打了个嘴巴,道:“叫你去看着,怎么不报?”
小乐子委屈地说:“真没看见王爷,我等了一个时辰,看见小喜子拦住了问,才知道王爷早来了。”
小祥子仍是不信,道:“你小子是不是偷懒走神了?”
小乐子赌咒发誓绝没有,可不管用,小祥子不问青红皂白地叫人拉小乐子下去打二十下手板子长长记性。
第二天一早,玉暝在梧桐院用了早膳,没有马上出府,而是先回了正院看看江灵儿,免得小丫头失望得一夜睡不着。谁知到屋里一看,江灵儿睡得死沉。玉暝放下心来,交待徐妈妈给江灵儿留着早饭,自己去了兵营。
等待过了巳时,玉暝就从兵营回来了。江灵儿等丫头正用午膳,听到通传,匆匆出来迎接。徐妈妈赶紧吩咐人到膳房再去要一桌饭菜,把先前上了吃到一半的撤下去。
玉暝道:“不用那么麻烦,你们只管吃吧。送来的膳食让他们摆在起居间的炕桌上,我在那儿用就行。”
“那怎么行,岂不是委屈了主子?”徐妈妈反对。
玉暝道:“没什么委屈的,一样是吃饭。”徐妈妈才不好再说什么。
几个丫头伺候玉暝换了衣服洗漱完毕,回去用饭,玉暝悄悄拉住江灵儿道:“快些吃了饭过来,下午带你上街。”
江灵儿听了这话,如打了鸡血一样,杀得那边几个丫头无力招架,才吃干抹净地过来起居间,结果看到炕桌上新上的菜,又开始吞口水。但是这回,玉暝自顾自慢条斯理地吃,丝毫没有赶紧吃完让江灵儿上桌继续开战的意思。
他吃完了以后,洗漱一番,便示意陈福拉着只顾瞪炕桌的江灵儿出来,到了角门外上马。这一回护送他们的除了李龙和穆笙,还有另外二十名身着便装的亲兵。
他们在李龙家里换了衣裳,在亲兵的护送下到了城郊。
下了马,玉暝牵着江灵儿沿着敦实的田垄步行。正值春末夏初,田里的农忙已经结束了,放眼望去,满目皆是笔直整齐的一道道绿色和白色的线条,间错开来,仿佛一大块印上了绿白条纹的厚重地毡。那绿色的是叶子,白色的是花,只有近看才能分辨出来。
江灵儿认得,这好像是土豆!
王爷特地带她来郊外看土豆散心?
玉暝忽然牵着她走下田垄,到了地里,拉着她蹲下来,指着庄稼道:“认得吗?”
江灵儿点头道:“是土豆。”
玉暝道:“对,土豆是我们青州唯一可以种得好的庄稼,一年可以种两次,正月一次,七月一次,每次种三、四个月就能长成。其他的菜蔬虽然也能种,可长势就没这样好了。”
江灵儿搔搔头,“噢”了一声。
玉暝伸手去拔一颗土豆苗,几块已经长到和江灵儿的拳头一样大的土豆一起从土里被拎了出来。玉暝握着土豆苗道:“你看,三个月前,种下去的还只是一小块发了芽的土豆块,但现在已经长出这么多这么大的土豆了。”
江灵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王爷到底要说什么呀?这没头没脑的。
玉暝把土豆苗放下,拍了拍手上的土,道:“所以别小看一个芽,土豆芽看着微不足道,但只要给它一些时间,就会在地下疯长起来。为恶也是如此,每个江洋大盗,都是从小偷小摸开始的。有些事今天看起来无伤大雅,但如果任其发展,要不了几年,就会像这些土豆一样难以收拾了。”
江灵儿总算听明白了,原来玉暝是担心自己走上歧路,积重难返。光是和她讲道理,怕她不能领会,所以特地带她出来散散,又借土豆来说话,好让她更容易接受。
江灵儿嘴一扁,眼圈一红,眼泪还没掉下来,鼻子里先流下两股清汤挂面。玉暝一看鼻涕虫要再战江湖,连忙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手帕按在江灵儿的鼻子上。
江灵儿醒了一把鼻涕,收住了攻势,道:“王爷,我以后不动歪念头了。”
玉暝摸摸她的脑袋道:“那明天还是跟我去书房,把书念好。”
“哦……”怎么一下子又跳到念书上了呢?前后不搭吧?江灵儿心里嘀咕。
玉暝起身兴致勃勃地道:“反正出来了,我们寻一个乡野的食所吃点新鲜的瓜果蔬菜。”
江灵儿听到有的吃,嘴一咧,高兴得直点头。
这能有什么好吃的?陈福大是不屑。这些粗陋的东西怎么比得过王府的厨子?不过王爷的兴是不能扫的,这一点陈福很清楚,所以笑得很欢,一点不比江灵儿逊色。
一行人到了田头的农家,问明哪里有食肆,按图索骥,找到了一个开饭馆的庄户。庄户家里不大,在门前摆开了十多张桌子,杆头挑了一面酒幌。陈福当先进去,占了一张位置最好的桌子(其实也都差不多),拿帕子使劲抹了两遍桌子。江灵儿也不能闲着,拿手帕铺在条凳上,请玉暝坐下。
庄户出来,看来了这么一大群人,还牵着马,以为是做生意的买卖人,途经此处,过了饭点,随便买点酒菜填饱肚子还要上路,便出来问一行人中年纪最大的陈福要怎么吃。
陈福听他推荐了一番,什么五斤米饭,四十个粗粮馒头,六只老母鸡,再炒几个菜,瞧意思倒像是二十几个人全要吃似的,刚想说不用这么多,吃饭的只有两个人,玉暝抢先道:“就这么上吧,大家也累了,坐下一起尝尝鲜。”
众亲兵都不敢坐,后来是李龙和穆笙二人打头坐下了,余人才陆续坐下来。
里头很快起灶,茅舍屋顶上升起炊烟凫凫,庄户先端了几个最普通的山水纹瓷壶出来,每桌摆一个,再放下一撂倒扣着叠在一起的杯子,让他们自己倒茶吃。
陈福起身伺候,一摸那壶,发现是冷茶,皱了皱眉头,刚要发作,玉暝道:“出来了就不那么讲究了,有什么喝什么吧。”
江灵儿也道:“是啊,反正天也有点热。”
陈福斜了她一眼,哪轮到你这小丫头来支使咱家!
他拿冷茶冲洗了好几遍杯子,才进内要了一杯热水,拿银签子试了试没问题,又拿出随身的茶叶,给玉暝泡了一杯茶。
玉暝苦笑着接过。
接下来,给江灵儿和自己的茶就没那么麻烦了,随便冲洗了两次,就拿茶壶里的茶直接倒上来喝。一喝,陈福就皱眉,劣质的茶叶和井水冲出来的东西,自然入不了他的口。他放下了不喝,倒是江灵儿毫没所谓地喝了两杯解渴。
庄户举托盘出来,每桌放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碟,里头是切成丝状的凉菜,颜色金黄剔透,庄户说道:“这是刚摘下来的黄金瓜,不要钱,送给你们尝尝鲜,热菜马上就好。”
这凉菜的样子看着倒还行,陈福拿银签子戳了戳,又夹起一根尝了尝,糙是糙了点,尚能入口,便对玉暝点点头。玉暝夹了一筷,江灵儿早迫不及待了,等他夹完,一筷子伸过去往下一抄,夹走了整盘。
没规矩!陈福怒瞪江灵儿。
江灵儿吃得喀喀作响,满嘴流汁地道:“少爷,好吃!”
玉暝看陈福,陈福会意,进去庄户家里兜了一圈出来,桌上不久就各添了一大盘金丝。等凉菜吃得差不多了,热菜也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