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暝不理他,对江灵儿道:“那你想要什么样的?”
江灵儿道:“我宁愿要些能戴出去的。柳儿姐姐给我看了好些,都是王……”江灵儿差点说出王妃娘娘,幸好及时反应过来,改口道,“都是王妈妈赏的。”
王妈妈?玉暝愣了一下才明白王妈妈是指王妃,瞪了她一眼,火气又消下去,对掌柜道:“取几件最差的来,越便宜越好。”
哈?掌柜差点骂娘,却也只得照办。
少时,掌柜便将店里最拿不出手的货集齐了。可这些也比柳儿的那些强许多。玉暝瞧是这样的货色,基本懒得看,可江灵儿兴冲冲的,觉得这件也好,那件也好。
玉暝见她犹犹豫豫,像是都喜欢,便道:“都买了吧。”
掌柜还来不及欢喜,就听江灵儿道:“不用这么多,少爷,你陪我挑几件,挑着买才有趣儿。”
挑着买有趣儿?这有什么好挑的?虽这么想,但玉暝不想扫了江灵儿的好兴,勉为其难地帮着看。江灵儿拿起这个在头上比划比划,又拿起那件在手上比划比划。玉暝忍不住便开始出主意,一会儿是“绿的更配你”“一会儿是这支太丑了”,挑着挑着,真挑出兴致来了。
两人捣鼓了半天,对着一堆不过几百文一件的首饰耗了半个时辰,挑出了十二支发钗,五个镯子。江灵儿本不想要这么多,因为根本戴不过来,可是一想回去以后又可以拿这些和玉暝翻本,便忙着收起来了。
不值钱的首饰也没什么像样的包装,用两张纸卷了拿在手里不费事,可陈福心里却有点懊恼,他一个四品太监,拿一包垃圾,这像什么话?幸好李龙预计到他们会买东西,所以很机灵地叫了个脚夫来帮忙拿东西(其实是他自己不想拿面人)。
玉暝和江灵儿一路闲逛,又买了扇子、手帕等小物件,都是拣便宜的出手。逛了一个上午,心里一算账,嘿,才花了七两多银子,可是却比平时花一千两还高兴。
玉暝又拉江灵儿进一家店,道:“我帮你挑了一上午了,你也该该礼尚往来,帮我挑一件东西。”
这家店是主卖男子饰物的,包括头冠、玉簪、抹额、腰带扣、玉璜等物,此外也有扇坠、香珠、寄名锁等不论男女人人用得东西。
江灵儿看来看去,玉暝自己用的都比店里最好的还要好得多,最后盯住了腰带扣。店里的腰带扣虽不及玉暝的,可是式样多,有动物的,也有花式的,也算新鲜,就拿来一件件在玉暝腰带上比试,最后挑了一块莲花纹的青玉扣。
玉暝瞧着也喜欢,便买下来,即刻把身上的腰带扣取下来,扣上莲纹扣。
店伙计瞧二人的情形不像兄妹,倒像是少爷和通房丫头(虽然这丫头要通房还嫌早了点),很会招揽生意地端来一屉扇坠,都是一大一小成对的,说最适合两人一起用。有连理枝的,有鸳鸯的,也有双喜的。
看意头好,玉暝买了两对,帮江灵儿挂到刚买的扇子上,自己的先叫陈福收起来。
心满意足地买了东西,几人来到东大街正中的翠玉轩吃中饭。玉暝让两个亲随在外头大堂用饭,自己和江灵儿要了一间包房。他本叫陈福也去吃,可陈福不放心玉暝,硬是不肯,玉暝也只得由他。
玉暝问江灵儿想吃什么。
这回江灵儿这不客气地说:“鸡鸭鱼肉都要,还要虾,还要蚌,就像平时你吃的那些。”说到这句,她咽了口口水,她早就想吃了呀。
玉暝看她一脸馋相,又说不出个菜名来,只知道鸡鸭鱼肉,就笑了,作主大鱼大肉地点了一堆上来。
江灵儿看满满一桌,乐坏了,当下就开始大吃。玉暝吃得很少,可见她吃得香甜,自己也来了食欲,比平时多吃了几口。等江灵儿吃了差不多五分饱时,玉暝按住她的手说:“别吃那么多,刚刚我点了样好东西,你留着肚子吃那个。”
陈福倒略吃一惊,自己这位小主子吃饭时从不主动说话的,今日倒是好兴。
江灵儿却苦大愁深地嘟起了嘴。这么一大桌子好菜,可恨她没有肚子装!玉暝见她这么贪吃,奇道:“就这么馋?你平时在府里吃不到吗?”
陈福附耳道:“主子,二等丫头的定例每月就是十斤时令菜蔬、十斤米、十斤面、二十个鸡蛋、三斤猪肉、四条鱼、一只鸡、一斤油、二两盐。”
这么清苦?连油和盐也算斤两分配?玉暝愣住了。
陈福道:“这已算是好的,平常人家二等丫头的定例比这差许多。”
玉暝道:“若是猪肉、鱼和鸡的定例翻一倍,一个月要多添多少支出?”
陈福粗粗一算,道:“府里人多,如果只动二等丫头的定例,每月要多出四十两,如果各级的都提一提,每月要多出两百多两。而且这也不是多添一桩这样简单,这边定例动了,浪费也会多,因为这都是照着大家的食料差不多定的,只有主子们和一等丫头、贴身太监的定例比较富裕。再一点,如果定例多了,肯定厨房那边要扩建才应付得了,也要重新招厨子杂役、传膳太监等。”
玉暝听出来,陈福的意思是不能轻动,就算要动,也最多小动,不能把大家的都提。
玉暝道:“你想个法子调动一下二等和以下丫头,以及同级太监的定例,把荤腥提上去,但又不至浪费,厨房那边也能应付得了的。”
这可是桩麻烦事,不过陈福马上答应了,反正不用他来烦,等回去推给膳房的张妈妈去操心就是了,说不定人家还争着想立功呢。
这时,小二把玉暝说的好东西端上来了,东西盛在蒸笼里,搁在江灵儿面前。江灵儿一看,却是两只赤红的螃蟹,一只个头足有海碗那么大,一只小一圈,背壳油光晶亮,散发出浓浓的蟹香,光一闻,江灵儿的口水就下来了。
江灵儿依依不舍地把大的那只送给玉暝,玉暝心里好笑,仍旧给她送回去,道:“都是你的,这东西寒,我吃不了。”
江灵儿一听,先是眉开眼笑,可接着又有些失望,虽然她乐得多吃一只,可是她仔细一想,还是玉暝陪她吃更开心。玉暝看了一笑,拿过一只螃蟹,陈福一惊,忙劝道:“主子,你身子刚好,不能吃这个。”
玉暝心情很好地道:“放心,我知道。”
江灵儿已拿起一只,准备直接下口,玉暝道:“你不怕崩了牙就咬。”
江灵儿果真咬了,只能“喀喇喇”一声,蟹汁从她嘴里呼呼地淌出来,她直叫“好烫好烫”。玉暝忙抽出随身的手帕递给她。陈福看江灵儿糟贱主子的帕子,心里直心疼。
江灵儿吹着蟹,还想再咬,玉暝夺下来拿到自己面前,然后把手里揭下来的蟹盖递给她。江灵儿正失望,以为玉暝要把两只全占了,见他递来蟹盖,又眉开眼笑,抢过来呼噜噜地吃了。
随蟹笼一起送来的还有蟹八件,玉暝不吃蟹,却常见太子使,所以很熟练地拿蟹八件把螃蟹大卸八块,每弄出一些,就倒给江灵儿。
陈福看得要哭了,自己的主子,竟然伺候起丫头吃螃蟹了,再看江灵儿,每次玉暝辛辛苦苦弄出来的一小堆肉,她一张口就全吞了,还眼巴巴看着他弄,简直就在无声地催促。
玉暝也不见了平日的淡定从容,被她盯得急躁,一不小心夹伤了手。
“主子!”陈福心疼玉暝,一声惊叫。
玉暝皱眉看看手,道:“没事。”
陈福看伤得不重,没有出血,只是红了一块,松了口气,道:“还是让奴才来吧。”
陈福话音未落,一个人影闪过。玉暝只觉怀里一暖,低头一看,却是江灵儿抱住他,头埋在他胸口。小丫头很有争宠的天分嘛,见此情形,陈福很有眼色地出去了。
玉暝拿帕子小心翼翼地擦了手,不去惊动江灵儿。不多时,他就觉得自己胸前的衣服似乎湿了,微微一惊,柔声道:“好好的,怎么哭了?”
江灵儿闷在他怀里摇头不语。
玉暝猜想一番,估计还是自己前一阵的病把她吓坏了,今天玩得高兴,倒反而勾动了她的担心。玉暝抚着她的背,安慰道:“放心,我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江灵儿还是不肯从他怀里出来,一直过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抬起头。玉暝本来心里挺感动的,结果发现小丫头鼻子上连了好几条银线到自己胸口,再一低头看自己的衣服,顿时脸都青了。别人是用眼睛哭,这小丫头是不是专用鼻子哭?这么多鼻涕!
离了玉暝,江灵儿的鼻涕没了衣服接住,直接就淌下来了,流过嘴巴,聚在下颌,再滴下来。玉暝下意识地用手一接,结果脑海里惊雷一般闪过一个念头:我干嘛用手接啊!玉暝恨不得跺掉自己的手指。
江灵儿鼻涕汪汪地看着玉暝,玉暝镇定了一下情绪,用手指从胸袋里抽出一条干净的帕子递给她,然后抬头喊福伯。
陈福进来一看,玉暝脸色苦闷,衣服上、手上全是粘乎乎的鼻涕。陈福呆了一瞬,连忙道:“奴才这就去买一身衣裳回来。”说着箭也似地射出去了。
江灵儿又要朝玉暝胸口钻,玉暝想把这条鼻涕虫推开,可瞧见她那可怜巴巴的表情,又不忍心,想反正身上已经脏了,便干脆把她搂进怀里。
“你会不会死?”江灵儿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