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孤独。
林二狗好像被丢进了一片荒原,四周充斥着无尽的白色,空洞而荒凉,跑不出去,叫不出来,只有悄无声息的寂寞,一遍又一遍疯狂肆意地撞击着他那并不坚强的灵魂。
一次次在睡梦中惊醒,一次次独自蜷缩到天明,只是心中盼望的人,再也没在他耳边说过一句话,没在他眼前出现过一回身影。
没人能真正安慰这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孩子,也没人能真正理解这个心智未开的少年,独自面对整个世界的痛苦。
渐渐地,有一股热流从内心深处涌起,通过血脉流遍他的全身,而且声势越来越大,逐渐覆盖那令人讨厌的孤独,人们通常称这种东西叫勇气。
虽然他心智未开,虽然他不明世事,可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应该这么做!
终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他背好东西,往西山而去。
西山,凶禽猛兽聚集,即使力技俱佳的云溪猎手也很少单独到这里来。
本来一路上,林二狗都在心里念叨,人熊,人熊。可不知他的运气到底算好还是算坏,还没见到人熊,就被几只西山灰狼盯上了。
西山灰狼虽然没有人熊那么强大可怕,不过它们机动性和团队性都很强,主要靠团队协作和出其不意的伏击追捕猎物,显然眼前这个独自行走的少年郎便是它们新的目标。
林二狗虽说失去了天生神力和惊人速度,但是他那种独特的原始动物本能还残留一些,所以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不对劲了。那几只灰狼一直在他身侧和身后,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跟着。
于是,又走了一阵,林二狗找了个机会,嗖嗖几下如同一只灵活的猴子窜上了一个大树,然后拿出短弩准备射杀这几只灰狼。
可一等二等,那些灰狼好像商量好一样,都是蹲坐在短弩射击距离外,然后静静地望着林二狗,显然也是大大的狡猾。
你不下来,我也不过去,双方谁也没办法,只能僵持。
不知过了多久……
“啊吼!”一声嘶吼,声音狂暴,惊起附近一大片飞鸟。
那几只西山灰狼显然害怕至极,吼声一起,便互相摆头甩尾,联系一番后,迅速消失在密林之中。
林二狗从来也没听过这种叫声,不知是何物,只能待坐在树上,暗自观察。
只见在丛林的另一头,好像一头巨兽,呼嚎着,山呼海啸般奔来。
等到了近处,林二狗一眼便认出,这是一头成年人熊。虽然他自己没见过,但却听父亲讲起过多次,再加上那道无法抹去的仇恨,所以对人熊的样子,林二狗早已恨刻于心。
只见那人熊身高过丈,宽背硕腰,威武狂暴,直立行走间,两只巨掌胡乱挥摆,只听得树木枝叶咔咔断响,力量刚猛,彪悍异常。
纵然如此,此时的林二狗也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畏惧,反倒是双眼死死盯着那可怕的人熊,眼睛里的仇恨如同熊熊燃烧的九天玄火,誓要将眼前的一切焚尽埋葬。
“嗖、嗖、嗖”,连着三声,三支从短弩射出的箭,如迅疾的风直飞过去,人熊没有想到树上有人,没有防备正中胸膛。本来林二狗平时的箭法稀松平常,不知这次是运气好,还是仇恨加持,三支箭一支也没浪费。
“啊吼”,这一声比刚才更烈,显然除了疼痛,更多的是愤怒!
人熊咆哮着,四处张望,终于还是发现了树上的林二狗。于是它来到近前,张开两只巨掌,发狂似得猛击树干,如一人腰粗的树干居然被它拍得咔咔作响,急急有折断的危险。
而树上的林二狗,似乎无视眼前的危险处境,只见他把短弩扔掉,从身上的背囊中抽出短刀,面沉似水,目无表情,心里暗暗一发狠,仿佛所有的仇恨和勇气都化作这一刀的力量,爆喝一声,从树上高高跃起,直奔人熊而去。
纵使他心智未开,纵使他失去神力,但他还是义无反顾,这就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面对刻骨的仇恨和悲伤所迸发的力量!
人熊没有想到眼前这小子竟如此生猛,敢朝自己扑来,巨掌一挥,硬生生地将林二狗拍出数丈。
随着一声重重地落地,林二狗好像听见自己胸骨“咯咯”地断响,一股钻心的剧痛迅速涌来,渐渐淹没他的意识,只是在他即将闭上眼时,心里苦涩而伤感地轻轻唤了一声:爹爹!
一滴泪悄然划过他的脸庞。
终于解脱了,终于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两天后,云溪村。
一直过去两天,云溪村的村民们才发现林二狗不见了。
一开始,是零散几个村民,在村前村后这么找,没有发现后才告知的老族长。
老族长一直对林茂生的死懊悔不已,如今林家十代单传的独子又失踪了,他老人家更是如心头再遭一棒!于是立即组织人打算分区域寻找,这时传来消息,说之前有人看到林二狗一个人往村西边走去,身上好像还背着行囊。
老族长心里一琢磨,懊叫一声,坏了!然后大声说,都跟我去西山找!
于是众人连同老族长,几乎将近有百十来号人一起浩浩荡荡地往西山而去。
一直走出大概五十多里路,才终于有所发现,只听有一个人大喊,老族长您快来这里看看。
众人闻声过来,围到近前,只见一只一丈多高的死人熊,胸口处排列插着三只弩箭,再无其他伤痕,嘴歪眼斜,死状奇怪惨烈!众人又在四周寻找,接连发现了一个背囊,一支短弩和一把短刀,但独独没有林二狗的踪迹。
此时,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老族长看到此景,也是无可奈何,最后只得轻轻叹了一声,道:老天爷,保佑二狗能够逢凶化吉!
之后凡外出打猎的云溪猎人,都多了一个任务,那就是寻找林二狗,只是却一直再未找到。
后来人们还是经常在云溪村看到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子,口里一直不停地叫喊到:二狗,你在哪?你快叫你爹回家吃饭呀!二狗,你在哪?你快叫你爹回家吃饭呀!
只是那叫喊声听在人心里让人越发觉得凄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