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胡纪明到了培茵家。
这是将近十年同学们第一次见面,看到对方愈显苍老的样子,眼睛不觉都湿润了。
还是那个小炕桌,胡纪明端起酒盅,对着沈父沈母说:“省思,悦然,我敬你们俩一杯。”
沈父端起酒盅,说:“纪明,这杯酒得我们敬你啊,当年要不是你,我们家这些人现在还不知道怎样呢。”
胡纪明说:“那咱们就共同干一杯吧,就为了我们大家的新生。”
沈父沈母端起酒杯,说:“对,为了我们的新生,干杯!”三个酒盅轻轻地碰在一起,三位已经人过中年的同学干杯之后饮了酒盅里的酒,这酒里面包含着太多的东西了,为了未酬的壮志,为了这些年经历的苦难,但是他们经历
了这一切之后,心里的信念愈发的坚定,经历了这些动荡,后面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胡纪明说:“省思啊,孟老师他们明天就得走了,我想回去先把你们俩的工作关系转回去。”沈父沈母对看一眼,沈父说:“纪明,我跟悦然商量过了,我们不打算回京城了,如果可能,你就把我们来的工作关系转到西平来吧,我们俩去西平从学校教书,一样的。
”
胡纪明看着这对夫妻,有些着急的说:“那怎么能一样呢?省思,当年你是被错化成右派的,你回到原来的单位,这是你应该享受的,怎么能不回去呢?”沈父沈母互相笑了笑,沈父说:“纪明啊,这么些年我想明白了,不管在哪里,我总归是我父母手里牵着线的风筝,回来这么些年,我的老父亲老母亲为了我们一家人受了很多的操劳,我们现在如果就这么走了,老人家怎么办?他们年纪大了,我跟悦然想着就在这里吧,我也跟悦然一样到学校当个老师,再拿起我心爱的教鞭,没什么不可
以的。”胡纪明看着沈父沈母鹣鲽情深的样子,叹了口气,说:“当年班里那么多同学,大家都说你们俩能在一起一定能相亲相爱白头到老,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觉得当时大家看
的真是准啊。”沈母不好意思的说:“哪里呀,我能有今天都是省思还有家里人关照着,我下地干不了活,我公公拉下脸去找田书记,帮着安排到学校去教书,我公公一辈子没有求过人,为了我去求了田书记,又求了村里几位耆老;我婆婆也是,我刚回来那会什么都不会做,我婆婆手把手的一点一点的教着我做家务,要不然,我哪里能把家事做的那么好
啊。”
胡纪明说:“一切都过去了,省思,悦然,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第二天,县里的运输队来了两辆大卡车,几位教授的行李都被搬到了车上,王老爷子跟孟若兰周小元昨晚上都没有回去,王老爷子让周小元去买了点下酒的菜,给几位老
伙计送了行,今天一早也跟着起来,跟几位老人站在一边,看着村里的几个小伙子帮着把行李往车上装。孟若兰跟爷爷站在一边,?孟若兰悄声说:“爷爷,您放心,我一定会考到京城去的,我问过胡叔叔,你们回去之后会有专人照顾你们的生活起居,您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
体,等着我回去。”孟教授看着挺着硕大的肚子的孟若兰,说:“若兰啊,你也要保重身体,要孝敬公婆,跟小元好好地处,小元是个好孩子,你生孩子爷爷估计是回不来了,爷爷回了京城就
给你往这边寄催生礼,一定要给爷爷写信,到时候爷爷帮你们找复习的资料,你们俩要一起复习,争取一起考到京城去,带着孩子一起。”孟教授说着说着眼睛湿润了,撩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自己的孙女啊,当初自己执意要回来,儿子说国家还不稳定,要不再等等,是自己非要回来,觉得那个时候是国家最需要建设人才的时候,儿子把自己送上了回国的船,把小孙女交到自己的手上,说,自己不能在身边尽孝,就让小孙女先跟着回来,等再过个一两年,再带着儿媳妇还有孙子回来,可是到最后怎么样了呢?两边的人已经二十多年没有音讯了,自己在这里,多亏了小孙女的照顾,现在能回到京城了,能回到原来的地方了,可是小孙女却因
为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还要马上有自己的孩子,不能跟着自己回去,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活几年,自己闭眼的时候儿子能不能回来呢?孟若兰看爷爷哭了,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绢,给自己的爷爷擦着眼泪,小声安慰:“爷爷,看您,怎么就哭了呢?您能回去是好事,再回到你最喜爱的专业领域,您应该高兴才对,您呀不用担心我,小元对我好您都看在眼里了,我公公婆婆是什么样的人您也知道了,还有王姥爷,他们一定能把我照顾好的,您就放心的回京城,在京城好好
地等着我,我一定会回去的。”
祖孙俩依依话别,周小元看到孟教授那么大年纪了还哭的眼圈通红,心里非常的过意不去,要不是自己,说不定现在孟若兰就能跟着自己的爷爷回京城。
周小元过去,对孟教授说:“爷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若兰的。”
孟教授拉着周小元的手,说:“小元啊,爷爷拜托你,好好地照顾若兰,跟着你姥爷好好的复习,争取你们俩一起考到京城去,到时候爷爷在京城迎接你们一家三口。”
周小元郑重的说:“爷爷,您放心好了,我是个男人,我得对自己的誓言负责人,我一定会听您还有姥爷的话,到时候您就在京城等着我们一家三口。”
两辆大卡车开走了,带走了许多的过往,也给许多人带来了希望。现在村里的知青还有四个,这个还不包括李磊,别的人还没有怎么样,吴佳佳看着大卡车拉走的几位教授,心里一阵一阵的翻腾,这个世道变了,自己是不是能回城了呢,听自己的同学们来信说,已经有很多通过各种关系回城了,当年因为自己做了糊涂事,对回城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可是,历史发生转折时候,吴佳佳觉得他们这些人
一定能够回到城市里的,自己又没有在农村找对象结婚,为什么不能回城?
吴佳佳家里虽然是城里的,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的关系,但是当年家里有人被批斗了,要不然吴佳佳回城的手续已经开始办了最后也没有回去呢?吴佳佳现在自己一个宿舍住着,另外一个宿舍住着周茜跟钱秀菊,三个人现在还是一起做饭吃饭,吃过晚饭之后,吴佳佳到周茜跟钱秀菊的宿舍里,跟两个人说:“你们说
,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城呢?”
周茜跟钱秀菊对看一眼,钱秀菊说:“谁知道呢,我现在都不想这些了,想了又有什么用呢?家里条件不好,还不如在这边过得松快呢。”
周茜也说:“是啊,在这里虽然下地干活,但是能吃饱饭啊,要是在城里,那点供应还不如现在吃的多呢,而且现在家里年地下还指望我带点粮食回去呢。”
吴佳佳两眼放空,仿佛没有听到周茜跟钱秀菊的话,呢喃一般的说:“快要十年了啊,我最好的时光都在这里了,可是我还是想回家。”周茜跟钱秀菊私下里的时候,说吴佳佳这几年愈发的古怪了,看到吴佳佳的样子,两个人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担忧,同学之间都互相通信,都喜欢说说自己
知青点的事情,个别的知青点已经有知青因为回不了城疯了,两个人非常怕吴佳佳也因为回不了城疯了。
钱秀菊有些害怕,跟吴佳佳说:“佳佳,要不我们现在去找齐向南吧,齐向南信息灵通点,说不定他能知道点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情呢。”
周茜也说:“对啊,最近齐向南的信件有些多,说不定有些事情咱们不知道齐向南知道呢。”
吴佳佳看着周茜还有钱秀菊,点了点头,说:“那咱们去吧。”到的时候,齐向南屋里点着灯,这个季节,如果屋里点着灯,那人就一定是在屋子里的,敲了敲门,齐向南答应一声,就来开了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三个战友,有些奇怪
的说:“你们怎么来了,快来屋里坐一坐吧。”
三个人进了屋子,看到靠窗的三抽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油灯下摊着一本书,旁边还放着?几本书。
钱秀菊不好意思的说:“打扰你了,齐向南,我们三个是来问问,你有没有知青回城的消息啊?”齐向南听了愣了一下,说:“这个还真没有,不过现在运动结束了,到处都在搞建设,估计城里的各个单位人手紧缺,咱们这些还没有回城的知青一定是领导们优先考虑的
对象,你们呀,别心急,一定会有个结果的。”
三个人一听,吴佳佳的脸上一脸的喜色,钱秀菊跟周茜到时无所谓,不过齐向南觉得周茜听了之后还撅了撅嘴巴。
齐向南说:“你们高中都读完了吗?”三个人听了,愣了一下,读书的记忆实在是太久远了,自从来到这里种地,那些事情已经被深埋在记忆中了,冷不丁的听齐向南这么问,觉得那些遥远的记忆就仿佛梦境
一般,那么的不真实。
周茜说:“我年纪小,跟着邻居的姐姐上了一年高中,然后就没有再读书了。”
钱秀菊说:“我是高中毕业之后来插队的,不过高中的那些知识现在脑子里没有多少了,呵呵,当初学的时候就没有怎么精心的去学。”
吴佳佳想了想,说:“我高中上了一年,成绩还行,不过后来不能考大学了,后来的高中知识就没怎么用心的学了。”齐向南听了三个女知青的话,说:“我有些同学听到一些小道消息,咱们国家现在恢复生产,建设社会主义,有知识有学历的人是最紧缺的,看这个样子,估计能恢复高考,同学嘱咐我,不管是不是真的,还是好好的复习复习以前学的那些东西,万一真的恢复了高考,这有了大学文凭还能没个好工作,还能回不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