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璇姑姑,奶奶跟沈母在西厢房说话。
奶奶说:“你这个妹子是个嘴硬心软的,以后要是有个什么事情你得多多的担待着呀。”
沈母点了点头,说:“娘,不用您说,我都知道,我跟培华爹都回来这好几年了,家里人什么脾性我也都知道了,咱们是一家人,不管是开着门还是关起门来咱们都不能说两家话。”
正说着话,培田跟培芝跑了进来。
培田说:“娘娘娘,你快看,这就是奶糖呀。”
沈母看去,在培田手里放着一块带着包装纸的奶糖。
沈母说:“哎哟,还真是奶糖呢,培田,哪里来的呀?”
培芝说:“娘,看我也有,是锦华姐姐给的,我大哥二哥都有呢。”
沈母说:“你们怎么又要锦华姐姐的东西呀?锦华姐姐给你们你省全大娘知道吗?”
培田说:“知道啊,省全大娘说给培茵妹妹做了个肚兜,晚会就给拿过呢。”
奶奶说:“你省全大娘家就锦华一个孩子,以后你们要多帮着你锦华姐姐干活知道吗?”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沈母说:“去外面玩吧。”
看着俩孩子出了屋门,奶奶叹口气说:“你省全嫂子是个利索的,就是没孩子,拾了锦华当眼珠子,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
沈母说:“省全嫂子针线活真是好啊,我看咱们村是找不出这样的了。”
奶奶说:“你省全嫂子是她娘家爹娘当大家闺秀养大的,解放前他们家在京城有买卖,公私合营的时候买卖交了公,家里的地也都分给了村里没地的,得亏他们家有个会看事的人啊。”
沈母说:“娘,省全嫂子娘家谁会看事啊?”
奶奶说:“你省全嫂子的大哥。他们张家可是远近有名的大户,一直就是修桥铺路,饥荒年景还接济乡邻。张家大哥跟培华爹一样在京城念的书,后来就接手了他们家京城的买卖,一解放就把买卖交给了公家,也嘱咐张家老爹把家里的地都分了,你看现在他们家什么成分?后来就算是有人想去张家造反,他们村的人就先拦住了,人啊,总是记恩情的多呀。”
沈母点了点头,说:“还真是这样呀,我说省全嫂子看着那么气派呢。娘,你说省全大哥看着挺庄户的,怎么就找了这么好多一个老婆呢?”
奶奶说:“这事啊我跟你爹最清楚了。鬼子来的那一年张家老爹去省城,半道上遇上了,被鬼子打了一枪,是你省全大哥的爹给背回来的,看是鬼子打的,没敢声张,喊着你爹一起去找的大夫,好不容易才救回一条命来,张家老爹是个知恩图报的,看你省全大哥是个踏实人,就把自己闺女嫁了过来。”
沈母说:“张家老爹是个会看人的,我看省全大哥对省全嫂子可是知冷知热百依百顺的,要我说咱们村就再找不出这么一个疼老婆的了。”
这时候培芝又跑了进来,朝着奶奶高兴的说:“奶奶,奶奶,你快看,大娘又给我一块奶糖,我有两块了呢。”
奶奶站起身来,到屋门口接着刚进院门的省全家的,说:“他嫂子,这么金贵的东西你怎么又给孩子一块啊?”
一个爽朗的女声笑着说:“婶子啊,不就是块糖啊,您可别再念叨了,我都被两个小家伙谢了半天了,谢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奶奶说:“快进屋暖和暖和。”
省全媳妇把头上的叠成三角形的四方围巾摘下来,搓了搓手,又搓了搓脸,笑着说:“我先看看咱家的小妮儿。”
说着话,一个面容清丽脑后挽着一个小攥的四十来岁的女子弯腰看着躺在炕上的培茵。
培茵看去,清丽的面容带着岁月的痕迹,笑眯眯的眼睛周围有了一些细细的皱纹,因为室外寒冷,进了屋里脸上带着一丝红晕。
省全媳妇笑着说:“哎哟,这小家伙还知道看人了呀。”
奶奶笑着说:“她知道什么呀,整天咕噜着眼睛也不知道看什么,自己瞎乐呵。”
培茵心里委屈的不行,奶奶哎,我才不是瞎乐呵呢。
省全媳妇笑着逗逗培茵,坐在炕沿上说:“前些日子她姥爷身体不是很好,我一直在娘家呢,过年前两天才回来也没来得及过来看看,大娘不要见怪啊。”
奶奶说:“哪里呀,锦华姥爷没事了吧?”
省全媳妇说:“没事,就是我二哥在省城弄了那档子事把老爷子急的,这会我二哥一家子回来他心里踏实了病就好了。”
奶奶说:“你二哥也回来了?”
省全媳妇说:“回来了,哪里也不如家里好,我爹托人想办法才把我二哥一大家子弄回来呢,婶子啊,我看省思大兄弟前些年那些苦没白吃,这会在家多安全啊,我二哥说很多人已经家破人亡了。”
屋里气氛有些沉重,省全媳妇说:“我二嫂是省立中学的老师,多温柔的人啊,年前被学生剃了阴阳头,要不是我二哥拦着劝着,险些没上了吊,回来我爹说别嫌家里下地苦,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奶奶说:“你爹是个明白人啊,你二哥能回来就好,在家里啊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省全媳妇说:“看我,净说些让人难受的话,我今天来呀是给我们培茵送东西的,自己的针线,别嫌不好。”
奶奶说:“你的针线再嫌不好那眼睛不得长到头顶上啊,哎哟哟,看看这些花绣的,跟真的一样呢。”
培茵看过去,一身夹棉的衣服,一身单衣服,还有一件红色缎面的肚兜,这会奶奶正拿着那件肚兜,一只用黄丝线绣的小鸭子活灵活现的,沈母说:“大嫂子这针线活可没得比呢。”
省全媳妇笑着说:“你们呀也别抬举我了,以后再有这种缝缝补补的营生就吱一声,我别的活可不行呢。”
送走了省全媳妇,也到了做晚饭的时候了,沈父脸色有些难看的进了屋门。
沈母看沈父脸色难看,低声问:“怎么了这是?”
沈父喘了口气,说:“刚才见到支书,支书说让咱们家约束着省勤,看样子支书是不同意他闺女跟省勤这事。”
沈母说:“咱爹知道这事不?”
沈父说:“不知道,我去找省勤说,省勤说他对支书家的闺女根本没意思,是那丫头单相思,你说说这是人说的话吗,你明明没意思你也知道人家姑娘对你有意思你为什么不明着跟人家说清楚,这会倒好,让人家姑娘的爹找到我头上来,你说我窝囊不窝囊。”
培茵看自己爹的样子,就知道那支书说话的时候一定是态度有问题,要不然凭自己爹的修养不会气得脸色都有些发青了。
沈母说:“别生气了,吃了饭你跟咱爹咱娘说说,赶紧给省勤找个媳妇吧,我想只要是省勤成家了支书家闺女的念想也就断了吧。”
沈父点了点头,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刚才在街上看见省全嫂子了,等着跟省全嫂子说一下帮着看看哪里有合适的姑娘,这十里八村的省全嫂子知道的多些。”
沈家人不知道的是这会沈家村支书田保根家这会也不太平啊。
沈家村大部分都姓沈,另外一个大姓就是田,这田保根十几岁就参加八路军,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淮海战役打徐州的时候负了伤,就回了老家,解放了就被选为沈家村的支书,已经干了十几年沈家村的支书了。
田支书家就一儿一女,闺女叫田玲玲,已经二十岁了,这次县里的几个工厂招工听说田书记给田玲玲要了一个名额,不是去纺织厂就是去机械厂,不管去哪个厂,以后都是国家工人了,现在最吃香的就是工人阶级了。儿子田爱国十七岁,去年上的县里的一中,据说曾经大串联去天安门广场被毛主席接见了,现在是村里人的骄傲。
田支书四十多岁,话不多,总是一脸严肃的样子,支书的媳妇是个性格温和的人,这会正劝着坐在炕沿上抹眼泪的闺女。
田玲玲对沈家二叔沈省勤的感情那是没说的,从小就喜欢跟在这个比自己大五岁的男孩子的后面,沈二叔别看干活不靠谱,可是人家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更是是属于“暖男”类型的人,对谁都关怀备至,要不是大家知道支书家的闺女对沈省勤的情谊,估计村里得有好几个姑娘跟在沈二叔屁股后面吧。
支书田保根抽了一口烟袋,皱着眉头对哭哭啼啼的闺女说:“你早点把这心思给我断了,你不知道沈省勤他家大哥是个右派啊,还非他沈省勤不嫁,你嫁一个给我看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干脆利落的作风,一看就是部队出来的。
田支书气得把眼袋锅子扔到桌子上,站起身来说:“你还反了天了你,我告诉你,把你爹我逼急了眼我把你送到部队上去,本想着你是我娇养的闺女,怕你去了吃苦,在这附近找个工作干着,再找个城里的婆家就能过上好日子,你倒好,给我来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