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柳长妤一直琢磨着,自己该如何私下去寻秦越。而她想的最多的,便是如何才能找到秦越所住的地方。然这时的情况,不正是天无绝人之路了——
柳长妤浅浅一笑,她只要随着秦越走,他会去哪不就一目了然了?
只是柳长妤又想到,秦越身为武将,一定有着很高的警觉。她微顿神色,暗道自己绝不可让他察觉到,自己正跟着他了。
这一路上,柳长妤便偷偷躲在车帘之后,窥看着前方秦越所乘的马车。
秦越行驶到武乡伯府的门口,停了下来。
柳长妤躲在暗处看着,等候秦越下车回府。若秦越在武乡伯府下马,那么她便将无功而返。
等了半晌,也未见秦越出马车。
就在她以为只能放弃了的时候,只见秦越的马车动了,又继续向前行了。
柳长妤琢磨,看来他是无意回武乡伯府了。
秦越向前走,王府的马车便在后远远跟着,边走柳长妤边在心里记着走过的街道名。
但柳长妤很快发现不对了,这路似乎是往汾阳王府的方向走啊?
不对劲啊,柳长妤皱眉,秦越他该不是要去王府吧?那她这是要直接被抓个包了吗?
柳长妤越想越糟,手心攥着手帕,几乎揉成了一个团。
在这时,秦越的马车又停下来了,柳长妤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地方并非王府,却距离王府不过再隔几座府邸。
如若她没猜错,这府邸是常山郡王府,是老郡王,秦越的外祖父的府邸。
柳长妤诧异不已,她是才知晓,原来常山郡王府离汾阳王府如此之近啊。
正在柳长妤感叹着,前方的马车又动了。秦越并未下马车,而是继续驱使马车前进。
车夫出声问道:“郡主,还要跟吗?”
王府可就在前头,不跟就直接回府了。
柳长妤咬了咬牙,“跟!”
她手里的帕子继续揉捏,暗自叹道。都跟到这个地步了,她并不想半途而废,秦越会去往下一个地方,兴许便是秦越现住的院子了。
为了弄清秦越现居地,柳长妤锲而不舍地跟踪他。
马车前行着,柳长妤再一次开始记路,这次直接记得是从王府如何过去的路线。
在马车七拐八绕之后,秦越终于在一座不小的府邸门口停了下来,他自马车而下,径直走进了府中。
柳长妤立刻陡定,秦越常居住的宅院,是这里没错了。
她看了一眼门匾,门匾刻着“秦居”二字,目光再一移,便落在了秦府外围的院墙之上。
这院墙隔绝了她与秦越,她不禁想,自己是否能翻越此墙,到达他之地?
这般想过,她转而用手丈量了一番这院墙的高度,大致算了一道。
好在秦越所住宅院的院墙并不算高,又没有任何阻挡。柳长妤暗自打赌,自己若是有心想翻墙入院,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她哼笑后,倏的放下了车帘。
“回王府。”
……
自那日柳长妤尾随了秦越后,便一直有意寻个日子亲自过去瞧瞧,可却找不着机会。
日子临近年关除夕,无论是宫中,还是燕京各家都忙碌了起来。
不过百忙之中,有个好消息传来了王府。
薛大人特赦出狱了。
崇安帝非但没在狱中惩罚他,反而是好吃好住关了他一段日子。出狱之时更是多有赞誉,下圣旨赏了他好些宝贝,直没把朝中大臣们看得眼睛发直。
赏归赏了,崇安帝这番举措,多多少少有意要堵薛大人之口的意味。
陛下以此提点他,事关怀南伯府的事情,就不要再查下去了。
薛大人在狱中左右思忖了多日,该明白的也明白了,可这一片忠臣之心也算是凉了个大半。他接过陛下的赏赐,叩谢圣恩,这回对怀南伯府一事再闭口不谈。
全当做何事也未发生过。
只是怀南伯仍在殿上跳脚,看不下去薛大人特赦出狱,未受到一点惩罚。他以为,以薛大人那般不敬圣上之意,该当狠狠责罚的。
可陛下却并未如此想,怀南伯气不过,恨崇安帝偏心,便当朝出列明言。
甚至不顾崇安帝在上,便破口大骂。
薛大人只冷冷看着他。
两人一对,高低立见。
这一回崇安帝将怀南伯骂了个狗血喷头,下令罚他回府闭门思过,并减了他的赋税三个月。
怀南伯不敢再多说什么了,怕自己官衔都保不住,他选择闭嘴,忍气吞声。
殿上众人见崇安帝心意已决,也无人敢出声为怀南伯说好话。
薛大人与怀南伯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同一时,薛大人回府没两日后,薛彦南的妻子林氏就发动了。几个时辰以后,生下一位小女婴,可谓是给薛家喜事上再添一喜。
这事被王府知道后,王爷随即遣人去薛家送了一份贺礼以示庆贺。
连柳长妤几日去双桂院请安时,王妃亦是笑着拉她手,多番与她谈起此事。她为林氏感到高兴,得了一双儿女,凑成一个好字。
柳长妤回了笑,她同样为薛家欣悦。前一段时间怀南伯府春风得意,现在轮到薛家哈哈大笑了,而怀南伯府,韩国公府等与被关禁在桃花院的乔侧妃,柳盼舒一样,暂且老老实实,自己绝不出门惹是生非了
。
只有周承弼上过汾阳王府的一次门,是为了求见乔侧妃与柳盼舒的,然而王爷不允,他便无功而返了。
日子愈发临近除夕,燕京宫中比以往更加繁忙起来,近日燕京有一件大事,那便是皇家的祭祖。
每年的这一日,皇室中人便会在祭坛举办大礼,朝拜先祖。
祭祖之日在除夕前两日,朝中官员皆要前往祭坛观礼。
柳长妤则是收到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命她当日入宫随身伺奉。
也只有柳长妤这般的身份,能陪同太后娘娘走至祭坛下方,受此殊荣了。
祭祖之日早便由钦天监算好了日子,这日是冬季难得无雪出日的一天。风虽冷却并不大,比其他日子要暖上了几分。
可即便如此,丹胭与迎春仍再柳长妤耳边唠叨了几遍外头冷,易染病的。柳长妤无可奈何,便随她们多添了一件里衣,外头再罩了一袭厚毛大氅。
丹胭为柳长妤整理好衣物,再次确认她穿着足够暖和,便送她上了马车。
在柳长妤入了宫门之后,她径直随宫女先去了慈元殿。慈元殿内地龙烧得很足,柳长妤一入殿便褪下了大氅。太后见她如身披霞光,容颜绮丽宛似亮堂了整个大殿,顿时勾唇笑道:“祈阳,外头可是冷?还不快为郡主执一杯热
茶。”后一句是朝着殿内宫女说的。
今日谢霏也来了,柳长妤欣喜万分,有谢霏陪着她一起,她对这深宫的厌恶感能少上几许。
她抬步走至谢霏身边坐下,笑道:“太后娘娘的气色可比上回来好多了。”
太后抿唇一笑,眼波轻轻流转。
可不是比上回好吗,上次太后染着病,是为面容惨白的,这回可真真是气色红润。
柳长妤再一瞥眼,目光便落在对面所坐的庄子婵身上。她微微惊讶,诧异的是,今日连贤妃竟然亦会出现在慈元殿内。
她面容之上的诧异一刹之后,换上浅浅笑意。
这位贤妃上辈子与自己斗了九年,她怕是到死都记得她的模样。
庄子婵身为崇安帝最心爱之人,她生得一副得天独厚的容貌。她面容再清丽不过,若不开口之时,便如纯真少女般,只是在眨眼间多了抹异于常人的妩媚。
因着介于清纯与妖媚之间的勾人,崇安帝心甚爱她。
庄子婵亦是娇柔妩媚那款的,比起太后抬手间的尊贵气势,庄子婵的妩媚中多了几分柔情,兴许是正怀着身孕的缘由,她比往日看起来恬静了许多。
这孩子可是她梦寐以求的。说不喜爱怎么可能。
庄家在燕京并不出名,庄大人更并非何大官,然庄子婵却能坐上四妃之一,且又怀上了唯一的龙种。
当真是备受宠爱。她虽不知庄子婵这份宠爱能得多久,可现下她正得圣宠为事实。
柳长妤朝她淡淡一笑。
这一世她与庄子婵不会有任何关系,她不会入宫,她们之间相安无事便好。
“祈阳,你今日若是早来上几分,便能见着皇上了。”
谢霏在一旁喟然长叹,她侧头幽幽看柳长妤道:“皇上他刚走,你便来了,也不知你在殿外可是遇到他了。”
“并未。”柳长妤不明白,她看向了谢霏,莫非她未见着魏源这很遗憾吗?
“皇上是与贤妃一道来见太后娘娘的,他有事情便先行离开了。”谢霏解释说道。
柳长妤未显露出别的情绪,神色淡淡道:“哦,我知道了。”他来或不来,走或不走,与她没什么干系。
这回轮到谢霏呆住了,她问:“祈阳,你不在意?”
“我为何要在意?”柳长妤皱眉反问。为何她隐隐觉着今日的谢霏,不太对劲。
“可你……可你不是,祈阳,你是知道那件事的啊?”谢霏捏紧了手,神情有些紧张。
“霏霏,你到底在说哪件事?我怎的一点也不明白。”柳长妤是越听越糊涂了。
谢霏认为她很在意崇安帝,莫非是又误会她什么了?“我意思便是,陛下有心待你,祈阳你不是也有打算入宫吗?”谢霏的神色很微妙,目光还躲闪着道:“我就想皇上此次并非是不愿见你而离开,想与你解释一番。不想你难
过。”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打量柳长妤的神情。她在观察柳长妤的神色变化。
然而柳长妤面色如常,她轻笑回道:“霏霏,你误解了。皇上想去何地,岂是我一介女流能管的。霏霏,我并无意入宫。”
柳长妤无奈叹息,她对这深宫,对魏源,真的没有兴趣。谢霏缓而轻松一笑。在她看来,柳长妤说得这话多半是气话,她更像是在怨崇安帝先一步离开了。柳长妤虽口里说着不愿入宫,可以她的身份,与太后,皇上对她的偏爱
,柳长妤会想明白哪条路才是最适合她的。
柳长妤是会入宫的。
想到这点,谢霏眼神微微黯淡了下来。
“哟,母后,这位便是祈阳郡主了吧?”
婉转俏人的女声响起,是庄子婵的无疑。柳长妤不想与她有任何纠纷,她不主动与庄子婵搭话,但不表示庄子婵便能轻而易举的忽视掉她。
贤妃娘娘淡笑道:“本宫身子沉,便不与郡主福礼了。”说时,她轻轻抚在自己肚皮上,眼皮微微垂了下来。
这福礼乃是祈阳郡主赐封时先帝所赐下的殊荣,后宫妃嫔除皇后,太后,太皇太后之外,见者皆要行礼。
贤妃说是身子沉,可如今算下来,她也不过是怀胎三月,连怀都还未显,哪里算得了沉呢。
柳长妤勾唇冷笑,庄子婵这没事找事的本事还是没变。
“行了,哀家早已免了你行礼,祈阳心里明晓着呢。”太后懒懒地补了一句。她极不喜贤妃的没眼力。
祈阳郡主与贤妃有何仇,贤妃没事揪着祈阳郡主不放手,真是故意挑刺。
贤妃笑道:“母后实在是太体恤臣妾了。”她眼尾挑起,似未听出太后口中的警告之意。
“你给哀家好好生下这孩子,便是立了大功了。”太后冷笑,直言说道。
这贤妃净想着在后宫翻出个水花,若不是看这孩子的份上,她早惩了她了。
崇安帝的头一个子嗣,贤妃又身为最受宠爱的妃嫔,太后眼下当然不会多为难她。
只是日后那便说不准了。
柳长妤开口回道:“贤妃娘娘言重了。娘娘怀着身子,祈阳怎敢让双身子的娘娘行礼呢。一切当以陛下子嗣为重。”
自她的唇角溢出几许嘲讽之意,面容却明媚浅笑。
这庄子婵,到了这一世,还想与她再斗上几次?她们分明并无瓜葛。
眉梢一挑,她想不通庄子婵到底在想什么。
“郡主心善,只是本宫实在为郡主感到惋惜。”贤妃随之一叹,意味令人不明所以。她嘴边挂着微笑,越发变大。
柳长妤不明,“娘娘这惋惜何从而来?”
“实乃郡主今日来时太为不巧。陛下早时来留秀宫看望本宫,听说本宫欲前往慈元殿请安,便亲身作陪,还多坐了一时。只郡主来之前,起身走了。”
贤妃说得是漠不关心,可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沾沾自喜。她有意将崇安帝是如何关切怀了身子的她,又是如何不放心亲自陪她来了慈元殿,说得是一清二楚。
为崇安帝怀着孩子的是庄子婵,陛下关切的也是庄子婵。
庄子婵有意说这番话,不为别的,就为给柳长妤添堵。
不是说柳长妤入了崇安帝的眼吗,贤妃可是一点也不服气。她庄子婵是崇安帝眼里唯一的眼珠子,旁的女子,任谁也替代不了她。
崇安帝的态度便代表了一切,她庄子婵才真正是崇安帝所爱之人。
柳长妤想入宫为后,贤妃偏偏先要会她一会。
这也是为何她双身子,大夫嘱咐她最好待在留秀宫,庄子婵仍是出宫的原因。自她一听说今日祭祖,想着柳长妤一定会前来慈元殿,庄子婵便说什么也要来太后这。
贤妃要亲眼见见,这位祈阳郡主究竟是何人,能有如此大魅力,令太后与陛下皆要选她为后。
如今见过了,这位祈阳郡主的容颜确实难得一见,可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堪当皇后娘娘,也太自说自话了。
“唉,那确实是可惜了。”柳长妤愁容回道。
贤妃心中得意,唇边笑意加深。
可却听柳长妤下一句说道:“陛下事务众多,倒是少了多时陪伴太后娘娘了,难怪太后娘娘时常传召本郡主,与谢大小姐入宫作陪了。”
“还是祈阳你懂事啊。陛下这一忙起来,连哀家都忘了个干净了,这慈元殿都来的少了。”太后微微抬起眼皮,向柳长妤一笑。
“太后娘娘不必担心,如今有贤妃娘娘在,铁定保管能将陛下带来。”柳长妤微微一笑,她眼眸落在庄子婵身上。
她有意的。
故意点了庄子婵不多为太后分忧。
这事贤妃无力反驳,柳长妤说了只会令贤妃在太后跟前,愈发不得宠。
果然太后应了她话,幽幽叹道:“若真是如此便好了。”
太后是指贤妃不懂事了。
柳长妤转而望向贤妃,问道:“贤妃娘娘以为呢?陛下孝心深切,娘娘又多体恤陛下,自然心里是懂的。”
贤妃若是懂事些,那便不该过多霸占陛下,而是该劝着陛下多走走慈元殿,孝敬太后娘娘。
可贤妃那霸道的性子,宫中何人不知,那是恨不得日日跟随在陛下身侧的。
贤妃自知吃了个哑巴亏,她面色惨白,咬唇忙回道:“母后,臣妾日后定多劝劝陛下。”
“无妨,陛下日夜操劳,莫拿这点小事再去劳烦他了。”太后连连摆手,她眼皮一垂,便要拒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贤妃哪里还能拒绝,她哪里又敢拒绝,“母后的事情怎会是小事,在臣妾眼中,母后之事便为大事。臣妾定多劝陛下得了空,便来看看母后的。”
太后这才满意的笑了笑。
贤妃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了。她满嘴的苦涩无处可发,这话绝非她真心所言。
劝崇安帝多来慈元殿,便意味着去她那留秀宫的机会少了更多了。
皇上近来好不容易频频前来留秀宫,她心里正欢喜着呢。
贤妃还指望着陛下能在她有身孕时多陪陪自己。这毕竟是两个人头一个孩子,意义自然不一般。
于她,于皇上,都不一般。
这更是燕京满朝的头一个皇子。
贤妃无比的期盼。
贤妃想趁着时机,把握住陛下的心。省得日后宫中新人一来,陛下便渐渐将她弃之如敝履了。柳长妤点了沉思之中的贤妃,“依本郡主看来,贤妃娘娘既已是双身子,该是多待在留秀宫安心养胎才是。若出宫无意磕着碰着,这胎……陛下定会怪罪下来。况且旁的事
情也应少思考些,无论何事当以陛下的子嗣为重,太后娘娘,您说呢?”
她话里停顿了一刹,那片刻便是指到,免得贤妃出宫后,不小心落了胎儿,那可是大罪了。
虽柳长妤话里说的好听,处处为了贤妃考虑,可深究起来,还是为了禁了贤妃的足。
贤妃如此好惹事,最好还是禁足的好。
柳长妤可一点也没注意到贤妃心里在想什么,庄子婵既然想为难她,那么她便会想尽法子的回击,回她以刁难。
“祈阳说得不错,哀家既然免了你的请安,你便养好胎。”
“母后,臣妾……”贤妃惊慌错乱喊道。
太后忽而严厉起面容道:“若贤妃你思虑过重,小皇子有个好歹的话,哀家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太后威严起来,气势是极其骇人的。宫中妃嫔无人不惧怕太后,可以说,一日后宫无后,那么一日太后便为这后宫最大。
太后有多狠,这点贤妃亲身领会过。她忘不掉将进宫时,冬日大雪漫天,她跪在慈元殿外,在寒风中哆嗦了一个时辰,那种冰冷刺骨的感受。
因此她额上都起了冷汗,惨白着脸应道:“妾身明白了。”
禁足……贤妃认了。此时此刻,贤妃忽然觉着自己肚子里的这块肉,并非为何时都好一用的好法宝了。若是平平安安诞下来,还好说,太后与皇上皆会当她为功臣。然若非,她自己都怕是要
有个三长两短。
太后冷哼道:“你最好明白了!”她就怕贤妃看得明白,装糊涂。
贤妃垂首,难得的乖顺。
经柳长妤一提,贤妃太担心自己肚里这块肉了,没有谁比她更明白这块肉好好诞下来,是有多重要。她不能出事,连带肚子里的这块肉。
她绝不能拿这块肉与任何事情作赌注,更不会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尤其是几乎稳坐皇后之位的柳长妤。
即便柳长妤真入宫,只要那时贤妃已将孩子诞下来,那她的地位便已坐稳了。
到时她想如何便如何了,陛下最爱之人为她,皇后又能如何?
贤妃如此想,心觉自己打了一手好算盘。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柳长妤压根没有想要入宫的意思,她那些想法,不过是空想罢了。
那些流言听者有的有心,有的无心,柳长妤丝毫不在意,总归今年十月的选秀,她一定会想法子不去。
慈元殿内,太后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命柳长妤与谢霏两人先去一趟福寿宫,伴在太皇太后身侧。
今日的祭祖乃是皇家大事,即使是素来念佛的太皇太后,也是一定会一同前往的。这是她一年到头来,难得走出福寿宫的一日。
走在去往福寿宫的路上,谢霏神情却闷闷不乐的。她往日唇角皆会带笑,只今日竟化为了平线。
今日无雪,不太冷的风徐徐,却吹不散谢霏的哀愁。
柳长妤不禁侧首而问,“霏霏,你心里有事。”她停住脚步,便侯着谢霏一作解释。
“祈阳,我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堵。”谢霏顿了顿,缓慢道。
柳长妤走在她身侧,抬手握住她手道:“你若是有心事,不妨与我一说?无论是何事,只要我能做到,你要相信我都会帮你的。”
谢霏却默不作声。
就在柳长妤叹息时,谢霏忽而向远处望去,眼神飘渺问道:“祈阳,你可动过心?你知晓……动心究竟是何感觉吗?”
谢霏的双眼染上了一层忧愁。
她向远凝视了片刻,便回眼对上柳长妤的眼眸,闭唇等她回话。
柳长妤见谢霏如此认真的目光,心口积下的话语顿时化为一个字,“我……”
她结舌了。
对于这个问题柳长妤不知道作何回答才好。她是喜欢秦越不错,可这动心究竟是何感觉,那种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感受,叫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她自己完全是不知何时,便眼里仅有秦越了。
是上一世从何时而起的?
柳长妤皱眉思忖,却发觉自己竟然想不起来了。她有些懊恼,竟怨怪自己的不在意,连如此重要之事也一并忘却。
最初,她究竟是为何会对秦越动心的?
自动心到喜欢,自喜欢又到那么深的程度。
甚至那种欢喜,令她执着了两世。
柳长妤想不出来,可她知晓一事,她喜欢秦越,那便是喜欢了。她记不起自己最初的心动,可她记得自己一日比一日的更为惦念于他。
只要那种感觉不会消散,便以足够了。不过在她还未想好措辞之时,谢霏已自顾自开口说话了,“他一出现时,我的目光便忍不住随他而动。他所待之处,我便想多待一会儿,即使不与他说话也好。祈阳,你知
道吗,他与我说话时,我整个人都是欢喜的。”说到最后,谢霏的脸上洋溢出一股难言的笑意。
是一种名为喜欢的笑容。
谢霏所言的,便是说她对那男子很在意,十分的在意。
柳长妤的心跳越来越快,她眨着眼,“霏霏,你……”
这样的感觉,谢霏是对了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动心。”谢霏迷惑地摇头,这是她头一回有这样的感受,她彷徨无措道:“我只知道我很在意他,也只在意他。”
“霏霏,你这是动心了。”柳长妤陡定道。
谢霏闻言抬起了头,她面色平静,似已然料到。
柳长妤继而缓慢道:“这确确实实是动心。霏霏,你是因着喜欢他,才会那般的在意他。无论是他做何事,你都想要打听。你意欲知晓他的一切,不是吗?”
“是这样吗。”谢霏淡淡笑了,有欣慰,也有感怀。
她的脸色很白,白到笑时连脸蛋上的淡淡青色也能清晰可见。
“霏霏,你为这事没睡好?”柳长妤注意到她眼下的乌青。
“这两天有点失眠,”谢霏失笑道:“我搞不懂我自己。祈阳,兴许真如你说的,我是对一个人动心了。”
“霏霏,我真为你高兴。”柳长妤发自内心的微笑。谢霏能有喜欢的人,是不是代表她能得个美满的姻缘了?再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远嫁北边,下嫁给北戎王世子,最后郁郁寡欢,落了一场悲剧收
尾。
可是那人究竟是谁,柳长妤想问,“霏霏,那人是谁?我识得吗?”
“祈阳……祈阳。”
谁知谢霏脸色更白,她颤抖地握着柳长妤的手,几乎恳求道:“你现在可否先不问我……不要问我他究竟是谁……”她还未做好说出口的准备。
“好,我不问了。霏霏,你别去想了。”
柳长妤看她是有难言之隐,许是那人不能被谢家接受,亦或者身份太过特殊,便不去勉强她了。
“祈阳,谢谢你。”谢霏的脸色终于好转,她扬起了一个笑。
“无事,我可是等着你的好事的。霏霏,你定要过得幸福。”柳长妤轻笑道。
谢霏今年将满十六,正是结亲最好的年纪,她很盼望谢霏能有一个好归宿。
谢霏盼着自己所嫁的系为自己所爱之人,如今她寻到了,柳长妤定会鼓励支持,与陪伴她。
……在福寿宫门口,迎接两人的仍然是上回见过的那位宫女,她向两人自称是向梅。向梅这次见到柳长妤与谢霏,因着太皇太后早已有命,并未进殿通报,便领着两人进去了
。
向梅笑着引路,“太皇太后娘娘已在殿中候着郡主与谢大小姐了。”
福寿宫与这宫中任何一座宫殿都不同。此宫是先帝去世后,崇安帝为显孝心,特地为太皇太后所造。
在太皇太后搬进福寿宫的那日起,她便再未踏出过这福寿宫。
在走入福寿宫的那一刻,柳长妤甚至想感概,她上辈子在长秋宫仅住了九年,便觉着已是一生,而这位太皇太后,却是真正在宫中过了一辈子。
殿内飘着若有若无的香味,不似香料更偏向是经书的味道,淡淡的极好闻。整个殿堂很是寂静,寂静到柳长妤轻轻踏入进来,脚下所留的细微脚步声都觉得太过吵闹。
此时太皇太后正端坐在殿内,她一身素淡,连一丝装点也未见着。她的面容太过平静了,仅有面颊上一道道的褶皱,显露出她所在这宫中所度过的年岁。
许是闭门念佛多年,那些再多的大风大浪的痕迹,全然被经年所抹平了下去。
来时柳长妤还在想,太皇太后应是一位严肃威严之人,如今看来,她更像似慈爱的老夫人。那面上的笑容,不免令柳长妤忆起了薛府的,薛老夫人。
宫中有魏源,还有太后,两人皆对柳长妤虎视眈眈,只有这位太皇太后兴许能成她唯一的仰仗。因此柳长妤此番来,无论如何也要请太皇太后出山坐镇。
在这宫中,能与太后所抗衡的,唯有太皇太后了。
“祈阳,谢小姐。”
太皇太后睁开了眼,那双眼里是一样的平静。
柳长妤与谢霏一同拂了拜礼,太皇太后虚扶两人起来,慈爱道:“难为你们两位孩子了,先坐下吧。”
这话就有些不明不白了。
柳长妤看了过去,却见太皇太后望向她的目光满是平和,心里再多的疑虑,在这一刻也荡然无存了。
“哀家那时见你母妃抱你入宫时,祈阳你才那么一团点大,这日子过的可真是快。”太皇太后几不可闻的一叹,“那日若是哀家未阻了向梅说下去,便能早些见着你了。”
太皇太后所指的是,年前柳长妤与谢霏尊太后之命,前来福寿宫那回。她若知晓来人是柳长妤,定不会命向梅挡下。
只是太久不过问世事,她先下意识地挡了宫外的事物。
想到太后已寻这两位姑娘前来福寿宫了两番,太皇太后淡淡笑了。
柳长妤却没反应过来。她瞧着太皇太后待自己似不同寻常,便好似极为亲密一般?
太皇太后话语里,有着汾阳王妃的亲近之感。可这更为令柳长妤疑惑不解,她怎地不知母妃曾抱着自己见过太皇太后呢?
这时是向萍在太皇太后耳边提道:“娘娘,先王妃已逝去十三年了。”“哦,对,是你娘亲……”太皇太后眼睛睁大,暗自哀叹,竟觉着经年一过,多少世事皆已变了,“原薛家那位大小姐,名粟文,她与子博的婚事,还是哀家与先帝所赐下的
。”
子博是汾阳王爷的名讳,他本名柳子博。
那些皆是多年以前的往事了。太皇太后闭宫时大薛氏仍建在,柳长妤也才将出生一年有余。这一晃,大薛氏她竟然已逝去十三年了,说起来时太皇太后不免心生徒叹。
柳长妤这才明白了,原来太皇太后所说的是她娘亲大薛氏,难怪她还在想何时母妃带着她入宫面见太皇太后了。
“祈阳的娘亲正是薛氏粟文。”
太皇太后又是一思索,道:“你母妃现在是……?”
“是我娘亲的妹妹,薛氏凌文。”柳长妤笑着回道。
“小薛氏,哀家忆起来了。”太皇太后笑道:“你瞧哀家这记性,才几年不到便全给忘了,哀家老了,哀家是老了啊。”
她是想着,柳长妤的母妃她依稀记着此人的名讳,她一提,就全记起来了。
“娘娘身子骨坚实着呢,气色又好,臣女并不觉着娘娘老了。”谢霏浅笑应道,“娘娘若多出去走走,这心态啊会更显年轻呢。”
“就是啊,娘娘是诚心念佛,心境平静,才会生出如此感概的。”柳长妤也跟着一笑,“娘娘应多听听外头的趣事儿,心活了呀,人更年轻了呢。”
太皇太后乐了,“你们呀……两个好孩子。哀家真是在这殿内呆的太久了,该出去走一圈看看了。”
她慈爱地眉眼再度看向了柳长妤。
在这福寿宫里,她亦鲜有耳闻,祈阳郡主似乎被太后与皇上看中,只等今年选秀之日,便招她入宫为后。
如今亲眼所见,祈阳确实堪为皇后人选,不说容貌,便是那举手投足的气度,无任何道理不入皇家。
而另一位谢家小姐,当得上名门贵女,贤淑端庄,也是个好孩子。虽为谢家女,但太皇太后对她并无厌感。
“娘娘,该换服了。”向萍在太皇太后耳边提醒道。
祭祖大典不多时便要开始了,太皇太后要去祭祖。
太皇太后想起了正事,便与柳长妤两人道:“你们先坐片刻,向梅,为郡主与谢小姐看茶。”向梅走来为柳长妤与谢霏,一人倒了一杯,向萍则搀着太皇太后入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