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现在都未曾诚心悔过。”柳长妤走至她面前,与她当堂对峙道:“你不管不顾,甚至连本郡主这个嫡姐都不放在眼中,任由你的狗儿随意闯本郡主的屋子,咬碎了本郡主的衣物,打翻了多少首饰与
花瓶。你可知道,本郡主最重要之物也没了。你想赔,你如何赔?”
“莫不是你能请我那早已归于九泉的娘,从地里爬出来重塑一座玉像!”
直到这个时候,柳盼舒心底才真正升起一阵恐惧。早先她见自己的小狗搅乱了柳长妤的屋子,还觉着有多快意。
可现在当她得知,里头有如此重要的东西,甚至那东西是先王妃唯一的遗物时,她怕了。
先王妃的遗物因她而毁了,柳盼舒已是无法想象后果将会是何。
她太害怕了。
这样的后果不是她能承受的。
柳盼舒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害怕的同时,她也在后悔,后悔自己因一时之快,而酿出大错。
“祈阳!”汾阳王爷厉声止了柳长妤,王爷是气柳长妤出言对自己娘亲大不敬,“你胡言乱语什么!”
那等她娘亲从地里爬出来之话,这是能随便说的吗。
柳长妤的话一出,不但是柳盼舒愣了,乔侧妃与王妃同样倍感心静,两人皆察觉事情的不妙。
王妃双眼愣然,她早已吓傻了,心中似乎有种预感,她默想,柳长妤所说的,莫非柳盼舒所打的……是那件东西。
“父王……”柳长妤回头喃喃道,她神色落寞,到底还是闭嘴了,“祈阳……哪有胡说……”
她眼眶红红的,简直是快要哭了。
柳长妤这一要哭,王爷的心顿时软了,“好了,父王知道你想说何意,但是那可是你娘,你不能再说如此不敬之语了。”
大薛氏在地下安息,定不愿听见自己女儿如此说她的。
柳长妤明白了,她有点恨自己逞一时快意了,“女儿知错了。但女儿实乃气愤所致,一时为控制住情绪,待祈阳将那物呈于父王。丹胭,呈那物什上来!”
“是,郡主。”
丹胭打开手里的布包,里面盛放着的是一堆玉碎,王妃颤抖着手先拿起来端看,半晌过后她落了泪,嘴里不住低喃:“是姐姐唯一的遗物,是姐姐做的。”
这玉像当初她还亲眼所见,自己姐姐如何一刀一刀所雕刻的,那时姐姐笑着说,自己一定要为孩子留下个念想。
“廖妈妈。”
王妃目光太过沉痛了,她合起眼再挣开时咬牙道:“给本王妃掌嘴!掌乔侧妃胡言乱语,意图倒泼脏水,教女不严,再掌二小姐目无尊长,不知悔改!”
“是,王妃。”
廖妈妈一得令,便啪啪打在乔侧妃脸上,她力道可绝对不清,即便乔侧妃想大声呼叫,也被廖妈妈把嘴边的话给扇了去。
“父王。”
柳长妤叫丹胭把布包呈于王爷看,却发觉王爷眼中早已红了起来,在抚上那玉像的娃娃脸时,他的嘴唇也一同与手指颤抖着。
是大薛氏所做的玉像,那时柳长妤还未出生,她仿着自己与王爷的容貌所做的。
这玉像勾起了王爷心里的回忆,太久太久的过往了。
王爷沉默的端详了许久,也未能回过神来。
直到廖妈妈掌嘴完,回话道:“王妃,老奴掌完了。”连续掌了十来下,看得王妃痛快极了。
王妃暗暗看着跪着的两人,对她点了点头。
乔侧妃与柳盼舒两边脸都高高肿起,可见廖妈妈一样是个下手狠不留情面的,只这一番下来,倒把廖妈妈给累着了,她稍稍在旁喘息了片刻。
柳长妤没有说话,她在等自己父王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而且她相信父王。
王爷终于伸手盖上了布包,一并把自己的回忆也收了起来。经得知了真相过后,他原本还抱有的那一点念头,也全然消失殆尽了。
他让乔侧妃与柳盼舒过得好,甚至有时对她们所做之事睁只眼闭只眼,也是因为自己对柳长妤过多的偏爱,少了对这两人的关心。
既然这两人执迷不悟,陷害柳长妤,那么他可以全当她们不存在。
“乔侧妃,你可还有话要说?”
乔侧妃已被打的口齿不清了,她只能胡乱的摇了摇头。
王爷又望向柳盼舒,见她也摇头,只哭喊道:“女儿知道错了,父王不要惩罚女儿。”
“祈阳说的不错,乔侧妃教不好你,她是该替乔侧妃教教你。”
他失望地摇头,语气里更是严厉,“日后乔侧妃不必要再出桃花院了,本王会派侍卫严守桃花院,你与二小姐反省自责,不准任何人探望。”
这是要软禁她们两个人了,除了桃花院哪里也不能去,连外头的人也进不来。
柳盼舒当下哭出来,“父王,女儿也不能出院吗,女儿,女儿……”
她才十三啊,还有两年便要议亲了。难道她两年都要被关在院子里,哪里也不能再去?这日后她与母妃只许待在桃花院,连想做何事情,都实现不了了。
她失去了自由。
王爷的威严不容任何执意,“乔侧妃如何,你便如何!”
这个回答令柳盼舒绝望地瘫坐在了地上。
乔侧妃扑过去抱着她,大哭道:“舒姐儿,舒姐儿……”
她们母女算是无任何翻身之地了。
王妃对这抱头痛哭的母女视而不见,她快意笑着问王爷道:“王爷,乔侧妃既然已关了禁闭,那这中馈之权,您看?”
“乔侧妃掌家不周,明日起掌家事宜立刻交由王妃。”
乔侧妃原本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凭借此能再度翻身,但在王爷这句话落下后,她愣愣着彻底失了力气。
柳长妤一点也不同情她们,太得意忘形的下场便是如此。即便再怎么惩罚她们,她娘亲的物什也回不来了。
从此以后,她与这两人形同陌路,胆敢再招惹她,她便毫不手软地还回去。日后,绝不会再给柳盼舒半点好看。
柳长妤满身冷漠,她对跪地的两人冷眼相对,事情既已结束,她拔脚便要离开,这时却听身后王爷出声叫住了她。
“祈阳。”
她回过身,见王爷走到她身侧沉沉说道:“你随父王走一趟。”
说完,他先一步离开。王爷的手心里还攥着包着玉碎的布包,他攥的死死的,用了极大的力气。柳长妤顿了片刻,她不明白父王寻自己为何事。柳长妤心里怀疑父王在看到娘亲所做的物什后,勾起了回忆,想到有事情要与她一说。待一刹过后,她迈着大步追了过去
。
王爷步子迈得很大,柳长妤一路小跑追到他书房,才终于跟了上来。
她推门而入,就见昏暗的日光中,王爷身站在书柜前,抬手轻抚着柜上摆放的玉像,那目光满含深意,层层的怀念以及痛意。
“父王?”
柳长妤出声唤了一声,她的目光落在旁侧,发觉布包被王爷放在了书桌之上。
“祈阳,你过来。”王爷身子一僵,他没有回身,背手而立,唤柳长妤上前近身来。当柳长妤径直走到了他身旁,探眼去看那物什时,惊叹察觉到,这玉像竟与自己打碎的那尊是一模一样的
!
她疑惑不解,询问道:“父王,这是怎么回事?”
这世间为何会有两座一模一样的,除非是她娘亲做了两座玉像。柳长妤又是一诧,莫非这也是娘亲的遗物?
王爷眼里有怀念,他低音颔首缓慢道:“这亦是你娘所做之物。当年她做了两座玉像,一座是留给你的,一座是留给父王的。”
复而又有一道小声低喃:“她只留了这两件……”
柳长妤仍旧不明白,“父王,那您今日要我跟你来?”
王爷将玉像取下,放至柳长妤手中,自己又走回书桌,边道:“你把这玉像带回去吧。这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
他探手摊开桌上的布包,端详起里面的碎玉片,目光沉沉。
柳长妤抱着玉像,心里终于明白为何父王要带她来书房了。父王是想借此安抚她,好让她不再多有遗憾与悲痛。
可她又于心不忍,这玉像很显然不仅仅是母妃留给她的念想,这也是留给父王唯一的念想啊。
柳长妤喃喃问道:“父王,我若是拿走了,那么你呢?”
她带走了,父王岂不是什么也没有了。
“父王还有。”
“什么?”柳长妤以为他真还有别的。
王爷却温柔笑笑,“父王有当时你娘一心一意为你做玉像,所留的回忆。”
大薛氏那时专注的神情,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她说,我做两座玉像,就做我们孩儿的,一座留给你,一座留给孩子,可好。
他本以为他们两人与孩儿,能就此一家圆满,享天伦之乐。
于是他说了,好。
……
在乔侧妃与柳盼舒得了王爷软禁之后,乔侧妃曾试图再大闹一次,不过被王府的侍卫架回了院子,在那些带刀之人的面前,乔侧妃可不敢再多撒泼。
据说两人被关在桃花院后,又有侍卫严守,便真的安安静静认命了。
次日一早,柳长妤与柳盼乐再去双桂院时,却撞见了跪在屋门外的柳盼舒。她低头跪着,连柳长妤与柳盼乐两人走来,也不曾抬头。
“大姐,二姐究竟是为何会出现在双桂院门外?”
柳盼乐悄悄问道,她不明白,柳盼舒不应该在桃花院待着吗,怎么还能被放出来请安?
“不管她,我们进去吧。”
柳长妤从她身边而过,而柳盼乐却在原地多看了她几次,最后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便跟着进去了。
跪着的柳盼舒却在两人越过她时,抬起眼直勾勾盯着她们的背影,默不作声地咬住唇。
“母妃,屋外那是?”柳长妤一进屋便向王妃询问了这事。
王妃让两人都坐在了跟前,慈爱地拉过柳长妤的手回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事,就是王爷说了,二小姐的请安不能少,每日必须来双桂院请安。”
“那不怕她离院了?”
“不必担心。”
王妃神秘一笑,“你父王派了侍卫看守她,出院会随她前来双桂院,回去也会一路跟着,她不敢怎样。”
柳盼乐听完瞪圆了眼睛。
连柳长妤也惊呼,父王这招太狠了,简直待柳盼舒如看押牢狱里的牢犯一般了,这待遇柳盼舒可有的苦头受了。
她又问:“那柳盼舒为何会跪在门外?”
“哦,我看她前几日与乔侧妃一样不肯来,今日来了吧,又一副不情不愿的,”王妃连眼皮儿都不抬一下,“我便以不尊嫡母为由,罚她在门口跪着了。”
王妃分明是惩罚她那日是如何对待柳长妤的,还妄想与乔侧妃一样泼柳长妤的脏水。
罚跪都是轻的了。
柳盼乐默默心念道:二姐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柳长妤听王妃如此说,顿时抿唇一笑。
王爷与王妃如此给柳盼舒惩戒,她该长点记性了。这已是步入冬季,外头风可冷得够呛,柳盼舒跪在门外,身子单薄。柳长妤想,她可是要好好承受住,不能倒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