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1 良臣明主(1/1)

几天后,北州报捷的队伍终于抵达了华州城外,那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顿时震惊了所有人。

倒不是因为华州城民众们没有见过世面,只不过大部分民众都不知有这么一场战斗发生。而知晓此事的少部分人在没有看过战果简报时,也只觉得应该是跟往年边境上小规模的胡患差不多,无非在事者夸大其事以张扬奇功。

可当如此多的人马俘虏和战利品缴获实实在在的呈现在眼前时,无论知不知晓此事的人一时间全都震惊不已。

因为报捷队伍规模太大,势必不可能全都放入城中,于是便暂且在城外一兵城内驻扎下来,由台府派遣属官点验人马物资的收获,并且挑选功士跟随大行台在年关奔赴长安报功献俘。

大行台虽然已经通过简报大致了解了这一场战事的战果如何,但随着经过初步点验的财货战利品一车一车源源不断的被送入台府中时,仍是忍不住的眉开眼笑、喜形于色。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宇文泰当然也是经历过穷困潦倒的日子,可是随着之前一大批横财入库,过去一整年各种花销都大手大脚,许多计划中的事务进程大大加快,心中也不免豪气干云,便有点受不了之前那种量入为出、抠抠搜搜的岁月。

但一时的阔气并不意味着就会成为常态,豪迈过后终究还是需要立足现实。特别在今年大阅结束之后,霸府财政状况更加的恶劣,几乎已经要达到无以为继的程度,甚至就连之前大阅中因表现优异而得获赏赐的那些将官们的赐物,眼下都还只是一个空头支票而无从兑现。

宇文泰再怎么头疼,也不打算苛待这些统军将官们,甚至一度准备将诸方入贡皇家的方物贡品给克扣下来暂时挪作诸将赏赐。

可真要这么做的话,无疑又会加剧同皇家的矛盾,他之前还敲打过太子一系的东宫官员,若再削扣对皇家的供养,则就不免显得有点咄咄逼人,或许就会给局势增添许多不可预测的变数。

现在了有了北州这一批战利品入府,真可谓大大缓解了霸府用度的燃眉之急,起码接下来这个年关能过得非常舒服。

“伯山真是深知我的心意,可惜可惜……”

当宇文护来禀前所交代赵贵之子赵永仁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时,宇文泰的心情却没有丝毫喜悦,又是忍不住的长叹一声。

身在他这样一个位置上,是真的很难说在感情上亲昵喜欢一个人,偶尔所谓的真情流露,也多是基于利害权衡的收买人心为主。但是对于李泰这个年轻人,抛开这一层主从关系,他是真的一度由衷希望能与其人缔结一层亲谊关系。

宇文护见事已至此,叔父言及此事仍是一脸惋惜的模样,心中也不由得暗暗庆幸。

他倒不是嫉贤妒能,不容异己来分享叔父的信赖倚重,但正如尉迟迥之前所言,李伯山若果真登堂入室做了他们家婿子,那在叔父膝下众堂弟们长成之前,他们这些人可能真都要听命受遣于李伯山。

叔侄之间之前已经就此进行过一次谈话,宇文护也不敢再在叔父面前直接表达对李泰的防备忌惮,观其神情仍是不能释怀,便开口说道:“古语有言,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中山公虽然不谓品德高尚、才力卓绝,但终究是相识于微、患难与共的故义旧人。李伯山的确是人才惊艳,但若在情以论,不过只是装点章绶的彩绦丝线而已,阿叔势位日隆,这样的人才将会源源不断入府听用……”

宇文泰听到这话,神情略有好转,脸上浅露几分笑容道:“希望如此吧,但若说风采能比肩李伯山者可以源源不断的涌现,那也是小觑天意之所偏爱了。”

宇文护闻言后嘴角又是颤了一颤,这话可是属实不好接,到底是天意偏爱还是你自己偏爱,又或者所谓天意就是你自己的意思?

“人间情义,本就不唯亲缘一途。伯牙之逢子期,良骥得遇伯乐,李伯山趋投阿叔,也是良臣幸遇明主。阿叔既然欣赏其人,这也是一份值得长久维持的情义。”

只要不是入此门中做了亲戚,宇文护对李泰便没有什么偏见,甚至还因为之前潜通赵贵坏其良缘一事而对李泰略感惭愧,于是便又说道:“今次北州功壮,也需要召其守牧归府面授家将,不如就由伯山代表彼处将士入京?届时超拔班秩、名爵厚给,能不让人感恩效死!”

“召他回京?但他之前才刚刚回府,李显庆却离府日久,且今次勇战积功,表现出色……”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便有些迟疑,此番报捷队伍抵达华州,还携带了一封李穆的私信敬呈于他,除了略言其入州之后事情种种,字里行间也都表达许多对大行台的思念之情,也勾起了宇文泰对这个心腹爱将的想念,便打算年前召回相聚一番。

宇文护闻言后便又连忙说道:“之前伯山归府,先是为的户中亲事,后又忙碌于大阅事宜,转眼间北州军情紧急便又仓促赴援,来去匆匆,不暇褒奖。府事家事,在公在私,都欠一份正式的表意。至于武安公,不妨就一并召回。毕竟北州大战方定,短年之内也不会有兵戈之扰,况夏州还有化政公等坐镇……”

宇文护这么热心的劝告叔父将李泰召回,当然不是因为心存愧疚、要让李泰回来过一个安稳新年这么简单,而是另有私计酝酿。

随着赵贵一番作态、用情义逼迫宇文泰决定与其联姻,那么李泰再作宇文家女婿的可能那是微乎其微,除非李泰愿意一直不肯成家不娶媳妇,等上几年乃至十几年,等到他们宇文家再有适龄女子可作婚配,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宇文泰之前那番心意,屡有近乎明示的表达,宇文护相信李泰那样精明有眼色的一个人必然也能看得出。可现在突然被赵贵父子阻其良缘,心情郁闷那是肯定的。

宇文护虽然不愿见李泰入户做婿子,但也不排斥同李泰的关系更进一步,故而便打算趁着年前年后李泰心情低落这段时间里,瞧瞧能不能帮李泰把这终身大事给搞定,加深彼此的联系。

即便不为结党营私,李泰这样一个颇受叔父看重又能力出众的后起之秀在一些事情上与他能够保持同步默契,那也是非常舒服的一件事情。

宇文泰自不知宇文护心中这些思量,但在听其所言后,心里也觉得有些话还是得当面讲清楚。他之前各种着痕露迹的表示,若是不加解释处理的话,或许就会演变成彼此间一个心结。

于是在略作沉吟后,宇文泰便也点头说道:“你所言也不无道理,便将此二员一并召回,随我一同入朝共参元月大朝会。自去年至今,李伯山的确有劳有功,应该表彰一番。”

华州城这里发生的事情,短期内李泰自是无从知晓,战事虽然结束了,但许多收尾工作较之战斗过程中还要更加的沉重繁忙,忙得他完全无暇顾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