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别的吗?”结账处,宋欲雪看着站在身后的祝随春,扭头问。

祝随春摇了摇头,看着面前一大堆零食,心想,她又不是猪。

那袋黄瓜味薯片她记得,刚才从货架上取下时,她和宋欲雪的手不小心碰在一起了。她很久没触碰过宋欲雪的肌肤了,刚才那一瞬间,女人和女人的肌肤相碰,如同两块磁石,同极又互相吸引,电流在两人,或者说她一个人这里流蹿。

嗯,她决定了,她要把这袋薯片好好珍藏。

“谢谢老师。”祝随春接过袋子,宋欲雪把她送到马路边,又替她叫了辆滴滴。祝随春忍不住问,“那,宋老师,你这周五的课还来上吗?”

宋欲雪看着小姑娘,“来。但不是老师的身份了。程老想给你们搞个经验交流分享会,我到时候也在。”

程老教书育人多年,说是桃李三千不为过。

那也就是说,周五还能见到她。开********!宋欲雪接了个电话,是司机,她把祝随春送走,临走前,祝小四笑嘻嘻地说,周五见。

“把人送走了?”萧肖看着重新上楼坐回沙发的宋欲雪,问。

宋欲雪有点不爽,“你刚胡说什么?”

“啊?”萧肖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不是,我又没撒谎不是?本来咱俩都要结婚了。”

宋欲雪把电脑打开,打开文档,没分给萧肖半点眼色,“结的什么婚你难道心里没点数?”

萧肖被骂了也不生气,他问,“她就是那谁吧?”

“啊?”

“得,你还装。继续装。怪不得问我30岁得事,搞半天,你想自己当这个三十岁啊?”

宋欲雪打字的动作顿了顿,她烦躁地删除一排打错的字符,一字一句地讲,“别乱说,她我学生。人才多大,一二十来岁小姑娘。”

这个时候想起来自己是老师啦?宋老师。萧肖瘪瘪嘴,不说话。他倒要看看,这俩最后发展成什么样。可别步了他和30岁的后尘。宋欲雪什么都好,就是不敢爱了。这几年萧肖见多了追求宋欲雪的人,男的就算了,女的也有。但没见她对谁动心过。她总说自己不想恋爱,没必要,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可萧肖觉得,她又何尝不是在逃避呢。因为恋爱的失败而逃避至今。

宋欲雪之前没当过老师,她无视自己心中其他的雀跃,把一切归结为好为人师。她要及时止损。30岁以后的生命经不起浪费和挥霍了,见了这四年的人性,她觉得自己的情感已经少的可怜了,它们珍稀而贵重,必须用在恰当的,能够得到的回应的地方。她已经不是年轻时候那个模样了,永远燃烧,永远旺盛,永远不怕伤害,拿柔软对抗世界。成长的代价就是构筑厚厚的壳,永远打量,永远观望。害怕受伤,是人深入骨髓的防备机制本能。而爱,则是对抗本能的本能。

*

祝随春的快乐没持续几秒,坐上车她就开始望着手机发呆。她没有忘记刚才听到话。宋欲雪要结婚了?祝随春咬着下唇,力道把握失误,破了皮,她伸手用拇指蹭了蹭,没有流血。可她怎么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个地方有什么正在流淌而出呢?

“到了。”

“姑娘,到了!”

“啊!谢谢!”

祝随春从恍惚中缓过来,她猫着身子下车,幽灵似的往宿舍走。她们学校在学院路占地算大,道路两旁都是梧桐树,十月份,世界夹杂在绿和黄之间。生命和情,欲,一个旺盛,一个枯萎。

宋欲雪怎么就会要结婚了呢?她那么孑2然一身地出现,那么轻佻又高傲,在酒吧的角落里。

祝随春像是丧家犬,推开门进宿舍,Kiki正和于皎分享恋爱细节,蔡梦和男朋友聊着天。

“宝贝,怎么了?”于皎问。她上一次看见祝随春露出这种悲痛类似奔丧的表情时,还是乔瑜和她分手那阵。于皎脑内的警钟大震,“你他妈又去见乔瑜呢?你那条朋友圈,跟谁儿女情长呢你?”

祝随春心想,见是见了,可比见乔瑜还惨。

Kiki也补了一句,“宋老师还点赞了呢!”

当时为了完成社会实践,她们一个宿舍都加了宋欲雪。

Kiki不提还好,一提宋欲雪还点了赞,祝随春简直心死,她越想越难过,竟然莫名其妙掉了眼泪。

“我艹,我猜对了??”于皎震惊,“你他妈跑出去一下午就是啃一个回头草啊?你是不是人啊。欸,你别哭啊。我靠,田琪琪!”

田琪琪也手忙脚乱,她们是头回见祝随春哭,现在都懵了圈。

祝随春伸手用手背蹭眼泪,可是越蹭眼泪越多。于皎看不下去了,走过来递给她卫生纸,安慰她,别哭了。

人是什么怪物呢?一个人可以抗住集中营般的痛苦,但一旦有人开始安慰,投以关心和注视,只是破了皮,都能委屈得不行。

祝随春想讲话,可张嘴就变成了打嗝,一下又一下,她整个人变成了土拨鼠,啊啊的,看得于皎和kiki又心疼又好笑。

于皎恨铁不成钢,可她又清楚,有哪个花季少女不曾为爱哭泣过呢?

“你别哭了。不就是一回头草吗?别怕,我们这不是还有宋老师吗?是吧,kiki。”于皎给田琪琪使眼色,Kiki赶紧跟着夸,“对啊。而且宋老师今天还主动给你点赞了!”

Ballball你们别提了!!这他妈交得都是什么傻逼朋友。祝随春内心奔溃。她本来就快断气了,这倒好,俩人一人一刀,把她往地狱里捅。她疼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说她哭什么哭呢?她又有什么好哭呢?人家宋欲雪半点承诺和回应都没给她,她也没多喜欢别人,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关注,忍不住在意,忍不住为她流泪。好丢人啊,她堂堂铁蹄。哭了快十来分钟,祝随春又自己笑了。于皎和田琪琪俩跟看精神病人一样看她,似乎就等她发病,然后下一秒把她送进三医院。

“你丫傻了啊?笑什么笑啊?”于皎真的服气。

祝随春伸手扯了几张纸,擦掉满脸的泪痕,又擤了鼻涕,那声音,可不是噗噗的。

“我就觉得自己,哭得挺好可笑的。莫名其妙。好荒唐啊。”

于皎翻白眼,“说吧,那死婆娘把你咋子了。”这川妹子一旦气急败坏,就开始受不住讲四川话。

“不是她。”关乔瑜什么事啊,她早就是过去式了。在随春每天为她买醉的日子里,一点一点翻篇了。当她看到花,当她发现今天天气很好,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宋欲雪而不是乔瑜时,一切就已经翻篇了。

喜欢是什么?喜欢就是想把一切浪费给她。分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充满了想要分享的欲望。她喜欢宋欲雪了。真是件让人又开心,又难过的事。

“宋老师这周开始就不上课了。”祝随春说。

“真的假的?”讲这话的是蔡梦,“我挺喜欢她的。”

“她好好噢。”田琪琪不舍。

“而且她要结婚了。”祝随春又补充。

“结婚啊?宋老师那年纪也差不多了吧。”于皎笑嘻嘻分析,然后笑容在脸上固定,“结婚??!!”

于皎这一波提高的音量,让祝随春怀疑当年大一她被合唱团女高音部拒之门外只是发挥失常。然而继于皎的女高音后,蔡梦和田琪琪也一起发出惊叫。

“等会。你就为这个哭的?”于皎一张大脸凑过来,祝随春伸手把她推开。

“我没有。”祝随春否认。她真没有。她自己都不明白在哭什么,她还挺可笑的。她有多久没哭过了?她得感谢宋欲雪,适当的眼泪分泌有助于排毒养颜。刚好她最近又长了痘,估计过俩天就该好了。

“宋老师居然是个直的?”于皎真的想不明白,这也不应该啊,她不是把祝随春睡得服服帖帖的吗?

一个直女技术这么好?不该吧?难不成她手指天赋异禀?

于皎伸出自己的手,活动了一下。满脸疑惑和不可置否。她顺手从祝随春提回来的购物袋里拿出一袋薯片,拆封,吃了两片又拿出一片递到祝小四唇边。

祝随春顺嘴接住,咔嚓两下。她想到“结果”就难受得无法呼吸,“今天咖啡厅碰见她了。跟个男人一起。那男的还说要邀请我们去婚礼。”

“???”于皎皱眉,俨然一个可达鸭。鸭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别难过啊。”于皎干瘪地安慰,她说不出别的话。

祝随春看着空气发呆,双眼无神。

想当年,无数姐妹给她哭诉爱上直女,她一边暗暗警告自己,一边安慰别人。乔瑜出轨,丫好歹是双性恋。可宋欲雪倒好,她人还没追上了,不过只是擅自心动了一下,都没行动呢,人就要步入婚姻殿堂走向坟墓了。

得,她内心的坟墓也要多埋葬一个人了。

不过这薯片还挺好吃的,黄瓜味,她喜欢。

不对。

“你这薯片哪来的?”

“啊,那袋子里啊。”

祝随春顺着于皎的视线看过去,那个承载了她和宋欲雪肌肤相亲的薯片,不在了。

“于皎,我今天就要杀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