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宁刚刚把斯图彻斯特也送到停机坪底部，他随身携带的军用联络器就滴滴滴的响了起来。这是他在那次全体作战会议后，军部给他派发的联络器，在锡安内的任何地方都可以随时联络到他。

“谁？”

“钟宁？我是拉克，你那里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办法摧毁那台机器？”

“……可以试试，我能携带大约一百二十公斤的爆炸物，直接从空中投入那台机器顶部的钻头中，看看能不能先摧毁它的钻头。爆炸物就需要你帮我准备了。”

“可以……对了，你拥有能在空中随意移动的能力？”

“呃，是，怎么了？”钟宁有些警惕。

“……因为战争太突然了，很多军人被困在了居住区无法及时到达作战位置……如果上面的机器挖进来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准备好，我们就输定了。”

“……需要我做什么？”

“无论能不能炸毁巨大钻头，我会让通讯兵指引你去把困在居住区的重要军官快速送到停机坪上来，你能做到吗？”

“可以。”

“那么炸药马上就会送到你那里，一分钟之后行动开始。”

锡安的居住区内根本就没有配备反抗力量，只有零星的步兵可以用一些土质飞弹进行点对点打击，然而这些攻击对黑龙根本没有什么用处，后来拉克也就不再关心居住区里的民兵了……现在的情况真是糟糕到了极点，在地表的机器大军挖进锡安之前，能有一半的部队到达战斗位置就很令人欣慰了。而且由于黑龙的存在，拉克还要时刻担心停机坪塌陷，现在所有的飞船都已经在他的命令下悬空了，尽力降低停机坪的承重，不至于在中心轴线被摧毁后就让停机坪立刻坍塌。

“希望你能创造些奇迹吧……”饶是拉克这样不相信奇迹的人也有些绝望了，如果现在还有一个人能给人类一点希望，那就只有那个背着大剑的救世主了。

爆炸物很快就送到了钟宁手上，是一个巨大的长方体箱子，四周有很多可以提拉的把手，锡安有很多大吨位的炸弹，毕竟人类居住在地底，想要拓展生存空间就必须靠炸药来开路，钟宁手里拿的东西在锡安还有很多库存。不过考虑到他的携带能力和爆炸后的威力，也不能让他携带更多的炸药直接扔在黑龙身上，虽然肯定可以把这台机器炸烂，但锡安也会先一步被炸得完全垮塌掉。

低头向脚下看去，那条巨大的黑龙已经冲到了大约二百八十层，几乎到了锡安的中上层部位，一路上已经有四座天桥被它拦腰撞断，而它探进锡安城的身子也已经有上百米长，二百层的缺口外面居然还有不知道多长没有进入锡安……钟宁真不知道那些机器脑子抽了什么风，居然造了这么大一条“大蛇”，它到底有多长？

“钟宁，尽快行动吧。模拟计算显示，如果它在三百二十层以上摧毁中心轴线，停机坪垮塌的概率会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我们将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明白了。”

钟宁不由分说关掉了联络器，他一只手把绯红女皇挂在背后，左手提起箱子，看着自己的右手，张开又握住，张开，又握住……

“来吧！”

深吸一口气，他纵身一跃，直直地向下落去，风声在耳边呼啸，渐渐变得尖锐无比，而钟宁的眼睛只是盯着巨龙的头部，那狰狞无比的巨大钻头，凌厉的气流刮进他的眼睛，他却眨都不眨一下。

距离那巨大钻头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他终于伸出了右手，巨大的鬼手一闪而没，他的身体骤然一顿，速度一缓，他趁势调整了一下方向，身体继续向下落去。

八十米，五十米，三十米……钟宁已经能看到钻头顶部互相咬合的三个齿轮中间，露出的通红的火光，不知道这台机器的动力系统是什么样的，钟宁心里骤然泛出一种古怪的念头——这种红光和绯红女皇充能以后的光芒竟然相似得很。

距离那巨大钻头只有十米，黑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声尖锐的金属嘶鸣从巨大钻头内部传来，所有的齿轮瞬间开始疯狂地旋转，黑龙的头部顿时扭动起来，似乎想要避开钟宁的接近。

然而质量几乎是钟宁的千万倍的黑龙怎么可能有恶魔之手灵活？钟宁再次抬起右手，向着中心轴线的方向轻轻推了一下，身体瞬间向着钻头避开的方向飞去，那巨大钻头内灼热的气浪几乎喷到了钟宁的脸上。

“哈哈，给我吃进去吧！”

钟宁大笑一声，左手猛地一甩，那一箱沉重的炸弹瞬间被他甩出一个弧度，正好落进了巨大钻头顶部，三枚巨大的咬合齿轮中间。

“闪人！”

钟宁立刻一伸右手，抓向旁边的环线栈道，身体疾飞而去，一个落地翻滚，稳稳地落在了栈道上。他转过身看着那条狰狞黑龙。

百米多长的黑龙似乎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尖锐的金属嘶鸣声一波一波地传出，整个钻头开始疯狂地旋转，原本黑色的钢铁已经微微泛出了红色。这种激烈的异变顿时引起了所有锡安人的注意，所有人惶恐地抬头看着那条似乎发狂了的黑龙，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心中更多的是恐惧和绝望。

“轰——！”

巨大的爆炸声，轰然回响，这次没有任何阻碍，没有任何距离，纯粹就在眼前最多几百米的地方发生——耀眼的光球瞬间出现在锡安城市的半空，无数的人瞬间感到双眼刺痛，双耳嗡鸣，痛呼出声。

无数大大小小的黑色齿轮从爆炸中心飞射而出，伴随着轰隆隆地巨响攒射出去，有几个齿轮好巧不巧地打中了环线栈道上的人，顿时就是血肉飞溅，惨叫戛然而止。

火球在空中缓缓地熄灭，黑色巨龙的身体也渐渐停止了摆动，还没等火球完全散去，庞大的机体便开始从空中坠落——

质量和体积都非常大的物体从半空坠落，总会给人一种视觉上很震撼的冲击——明明一开始就像静止在半空中，只是缓缓移动着的，不知从何时开始，就突然变成彗星撞地球一般的高速、惨烈地冲撞——甚至和空气摩擦的呼啸声清晰可闻。

黑龙的身体本来就是从二百层钻入锡安的内部，此刻身体下坠，顿时二百层一下的无数天桥都被摧枯拉朽一般撞断，又是大量的人群从天桥上跌落，一声声绝望的呼号在此刻这庞大残酷的战场内显得那么无力、渺小。

“嘭——”

巨大的机体在下落了足够的距离后，身体终于绷直，像一条从山顶垂下的铁索一般——重重地敲打在了旁边的崖壁上——从二百层到一百层左右的环线栈道被黑龙的身体一截为二，无数人直接被砸死在墙壁上，和钢铁土石融为一体。

“呼——”

尽管景象惨烈，但至少这条黑龙的威胁终于暂时解除了，虽然锡安的居住区遭到了极大的破坏，但好在军事区还完好，人类还没有失去反抗的力量。这么想着，钟宁打开联络器，没等他说话，拉克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干得好钟宁！”

“没什么，不过我还要去检查一下这台机器……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嗯，我的人也会赶过去，在它被炸断的部位汇合吧。”

得益于由乌贼的反重力技术制造出的“气垫货车”，在特殊情况下这些货车也可以输送一定的兵员到锡安的每一个角落，不过毕竟是货车，载人能力有限，速度和灵活性也有一定的瑕疵，不可能和乌贼进行单兵作战的。

钟宁倒是不用那种东西，直接借助恶魔之手就从二百多层快速地飞掠到一百层左右，那里，黑龙的脖颈处已经完全断开，巨大钻头早就被炸得粉碎，钟宁就是想看看这条黑龙的肚子里究竟有什么。

“这是……”

钟宁愣愣地看着黑龙断掉的脖颈处——那里有一个黝黑的洞口——它的身子竟然是完全中空的，内部空间直径起码有三米左右……足以通过一只乌贼！

“难道是那种东西？”钟宁脸色有些发白。他想起在星际争霸这款经典游戏里，虫族有一种地道虫，可以突然从敌方阵地的地面钻出来，通过其内部腔道迅速输送大量的虫族战斗单位到地方阵地的中腹……作为突袭手段非常强大。现在摆在钟宁明前的情况和那种地道虫简直不要太一样。

“钟宁，有什么发现吗？”拉克的声音从联络器中传来。

“是通道！这条机器龙的肚子里有一个通道！”钟宁冲着联络器大吼道。中心控制室内，拉克浑身一震，他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脸色顿时苍白的可怕：“你是说……那台机器可能作为一个通道，然机器大军进入锡安的居住区？”

“没错。”钟宁狠狠地说道，他呼地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说道：“把你要拯救的军官位置给我吧……锡安，已经沦陷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议会耳中时，所有人的脑袋都似乎炸开一样，浑然不知自己在梦中还是现实……虽然乌贼大军还没有通过那条巨龙进入锡安，但谁都知道，既然居住区已经被打开了一个缺口，那么锡安就真的算是沦陷了——前线连敌人的影子还没摸着，家里就已经被机器砸了个稀巴烂……而且因为锡安的建筑结构，不管是飞船还是大型机甲都无法进入居住区，一旦乌贼通过机器龙的身体进入居住区，人类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力量，等到它们摧毁了居住区下方的生存维持系统……锡安将真的变为一座死城，再也无法让人类生存的死城。

居住区的无数条环线栈道上依然混乱不堪，无数的人向着神庙的方向涌去，他们只知道那将是人类最后的防线，也是最后的心灵寄托，去寻找一种虚无缥缈的安全感。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让拥挤的地方越加拥挤，没有政府的管控，许多踩踏事件开始发生，然后就开始有人从栈道上被推下去，摔下整个城市的最深处……连人形都分辨不出来。

黑龙造成了最少二十条天桥的破坏，近一百层的人无法离开自己所在的环线栈道，只能通过民用电梯向神庙逃去，那种十几个人的运载量根本无法满足需求，每一班电梯都在超载，每十几分钟就会有一部电梯因为超载而绳索崩断，直接摔落到最底层，里面的人当然也是活不成了……

哭喊声，叫骂声，绝望的祈祷声。人类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大量的平民死在了逃往神庙的路上，死在了同样逃往神庙的人的手里……这是末日，是一个种族即将灭绝的悲哀……

钟宁站在中央轴线旁，一截断掉的天桥边缘，看着下面那混乱凄惨的景象，想起自己几天前还在神庙中大声嘶吼的豪言壮语……如今还未等燃烧便熄灭在冰冷的夜里……这就是末日了吧，一个需要救世主的末日，自己……就是那个救世主吗？

还没等救，人类就已经救无可救了。如今最好的结果，就是少部分人跟着钟宁冲出了锡安，去到机器城市，然而那有如何？钟宁也只知道那里会成为这个“第二母体”的结束之地，但具体怎么结束，面临怎样的结局，他也不知道。

这一刻，钟宁的心略微有些茫然，他想起了汪川成为救世主时，根本没有什么波澜的面庞，他想起了晨宇阳在汪川的病房里对他所说的话，也许一切结束的时候，就是自己消失的时候……

这难道就是所谓……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