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时辰前。

畅春园内美人无数,桃花遍开。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舍弃,就不可以让残存的希望去侵蚀本就不大牢靠的意志。所以,忘掉过去,努力去适应生活,将珍贵的,无法舍弃的,用无比强大的能力保存在心底深处吧。至少,不可以忘记。也不能忘记。

她一直都很强大。才可以如此从容的巧笑倩兮。

“所以说公主真的是我青州的福星呢。”傅夫人向来最会逢迎。

“这一国帝后是多大的荣耀,真羡慕柳小姐,哦不,公主的福气呀。”刘家三小姐是都城出了名的美人。

“这外面总比不过青州自己的地盘,公主行事千万要小心些,莫说伤了柒青两国的和气,便是公主自己有些不如意也是不好的。”徐小姐向来视她如眼中钉。

……

她挺直了腰身从容自信的穿梭于往来的话锋。谁都以为这个孤零零的被上天宠眷的女子此刻无比荣耀和快乐。

只有她自己知道,并不是。

“青州公主?你就是那个要嫁给端木的青州公主?”明摆无比的挑衅的语气。

她深深吸了口气,抬头迎上不大友好的问候。

畅春园内不时有柔弱的花瓣脱离花蕊的牵拉自由而散漫地掉落,在离开花蕊到完全落定在地上仿佛穷尽了它一生般漫长无力。离开,意味着死去。混在泥土里万劫不复,从粉嫩到肮脏,就是这样。

今日微风,呼啦啦的吹。

她可以清楚的看见傅夫人张了嘴笑时有两颗位于边缘的牙齿有些发黄,被脂粉覆盖着的皮肤上布着斑点,因为笑的缘故眼角旁有一条深而长的沟壑。

有人捧着酒杯靠在嘴唇上,有人说笑眯着眼,有人拿着凉扇停顿在半空……

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

她好像听到自己在说话。是你吗?

是你吗?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一身黑袍,上绣五爪金龙。头戴白玉冠,两串璎珞一左一右垂在发际。棱角分明,神情冷峻。

这不是你。

一定不是你。

那男子皱眉冷笑:“公主好大的架子。”

他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么冰冷的声音。

那女子挽上他的肩膀,衣着华贵妆容精致,步摇一晃一晃。冷眼看着她。

她是青州的公主,柒州端木允的妻子。

她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耀。

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在发抖?

她喏喏,过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段昀?”她的嗓音在颤抖。

那女子皱眉,“好没教养的野公主。”转脸对着他嗔道:“端木,她怎么如斯没教养?”

他蔑视的笑:“这样的女人,当然比不上公主你。”

一脸冰冷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

端木?

柒州帝君端木?

这样的女人?

原来如此。

可是。

我该怎么办?故作坚强的笑眼相待,或者转身离去?总不能用力抱着你闻闻你身上让人安心的香味或者问问你,嗨,柒州帝君,你身上的伤疤还疼吗?

我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吧。

她起身,深深作福一拜。

口齿伶俐,语气清淡,不卑不亢,不慌不忙。

“青州待嫁公主青晴拜见帝君。”

“祈愿帝君万福金安,事事如意。”

她起身,将衣袖一拢,抬步离去。

“公主就这么走了吗?”

手腕被人扼住,疼痛,心痛。她的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彩以丝毫不变的方式悄悄位移,云淡风轻,这般好的天气。

“若帝君无事,容本宫先行离去。”她深怕一个不小心眼泪会肆无忌惮的流出来。

那女子怒道:“给脸不要脸。”

不知这位小姐,我哪处得罪了你?

她终究没有说出口。或许,她的确不要脸呢。

他挑眉,嘴角带着玩味:“公主这是在欲擒故纵吗?”话锋一转“好好服侍本君,让本君满意。本君说你是帝后你便是帝后,本君说你是奴才,你也不过就是个奴才。”

他将扼住的手腕用力一放,对着她耳畔轻声道:“好好想想如何让本君不厌弃满身铜臭的你。”

他一阵狂笑。

“帝君的话本宫记着了。”她提步离去,宽阔的裙摆在地上扫出无比优雅的弧度。

他的笑戛然而止。伸手将大瑶公主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拉下来,冷冷的看着远去的背影。

她好像,没有像想象一般对他俯首称臣呢。

哼。

他可以被她的表象迷惑一次,但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他的真心,已经被碾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