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元年,十月下旬。

天凉了。

燕京城外,天禧观。

这一日,朱瞻元难得的出了皇宫,来到这个道观游玩。当然,他能来,自然是有陪同的人。与他一起的人,就是他的师傅道衍和尚。

和尚进了道观,也是一件趣事儿。至少,朱瞻元觉得蛮有趣的。

“皇孙来此,是寻人?”

道衍和尚见着朱瞻元信手游览之时,似乎还是在打赏了遇上的人。便是寻口一问。哪知朱瞻元是肯定的回道:“确实是寻人而来。”

道衍和尚笑了,他问道:“不知道是何等高人,得由皇孙亲自来寻找?”朱瞻元想一想后,说道:“与师傅一样,一个求仙问道的方外之人。不过,他与师傅有些不同,他拜的道教门庭。而且,我瞧着,还有些骗子的举止。比不得师傅这等高人

,是真本事于一身。”

朱瞻元的话,说得道衍和尚心气儿舒爽不少。

哪怕是世人眼中的方外高人,这还是有心气劲头的。道衍和尚的修身养性功夫不错,不过,这个徒弟面前,道衍和尚还是不想漏怯的。

因为,道衍和尚很清楚。

他这位教导过的学生,出身于皇家,那是皇家的思维。

于皇家人而言,他们需要的是人才,而且,是他们能利用的人才。为我所用者,方是值得尊敬对待。

若为我所用者,弃之。

若是准备为我敌人所用者,杀之。

道衍和尚为何对于这位皇长孙朱瞻元在意,那是因为当年朱瞻元出生时,命格显于外庭面庞之时,道衍和尚幸运的观了一回。

也是那一回,道衍和尚窃视到了一缕天机。

既然与这位未来注定会是至尊至贵的皇孙,有那么一缕善缘在。道衍和尚自不会为师门招灾,肯定是想借着皇孙朱瞻元的善念,结下更深的善缘。

东土大陆,中原之地。

这国朝的统治者,是天子。

修士又如何?

在人道伟力面前,也是蝼蚁。

他们这些修士,又或是方外之人,就是有些法力,懂得窃视了天命。那又如何呢?

在命运长河里,依然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天命昭昭,大势惶惶。

人道伟力集于一身的是天子,号令天下纲常的是天子。所以,修行与方外之人,依然是得罪不起天子的。

除非他们离开了东土大陆,离开了中原大地,去蛮荒,去跟蛮荒的那些旁门左道争了道统,求了生存空间。

若不然,就得拜服在了朝廷的法度面前。

“这天禧观中,居然是供奉了三清像。还真是少见。”

仔细观察了道观后,朱瞻元这般说道。

“三清是道教天尊,拜三清,也是正本清源。”随后,朱瞻元又是补充了这么一句话道。道衍和尚就是静静的聆听。

道衍和尚这人有一好处,就是善长听了别人讲话。

他不多语,就是聆听了朱瞻元这位皇长孙的讲话。

不多时。

二人过了前庭。

后面的禅院,并不开放。道观中的小道童拦了路,解释了原由。说是这后面的禅院,皆是住宿之地。

朱瞻元听得这话后,笑了。

他不多语,就是与道衍和尚出了天禧观。

“皇孙还要去何处?”

道衍和尚瞧着朱瞻元没人停步的意思,就是有些善意的问了话。毕竟,朱瞻元这一路,可不是骑马出行,而是从道衍和尚落居的灵谷寺,一直走到了天禧观的。

这一路的距离可不近。

一路上,道衍和尚和朱瞻元还是彼此谈话,交流了一些看法。

只是,朱瞻元倒底是九岁的少年。道衍和尚怕朱瞻元强撑着面子,这是不打算歇一歇脚程。

“无妨,师傅不用担心我的体力不支。”

“我幼时习武,这体力尚是充沛的。”朱瞻元哈哈大笑,那笑声间倒是肆意洒脱。远远的跟随而来的护卫,在朱瞻元笑得张扬之时,还是远远的望了过来。当然,没有朱瞻元的召唤,护卫也不敢靠得太近。毕竟,皇长孙早有吩咐,让他们早早跟着尽了

护卫的本份即可。

既然是守了本份,那便是听从了这位皇长孙的意思。

因为,这些常年在皇长孙身边跟随的都清楚。这位最是说一不二的。

至于不听话的?

皇长孙有的是法子,在默默无闻之间,就把那些不合意的人,或是高升,或是平调,全部的调走了他的身边。在朱瞻元的眼中,能到禁卫军里当护卫的。那肯定都是身家清白的,至少,能过了他皇祖父的那一关。所以,哪怕是不合了他的意,只要那人够聪明,他乐得结个善缘。

给他人一个高升的机会。

如果又不合他的意,又不够聪明的。一个清白衙门里,调过去坐冷板凳,就是朱瞻元给了答复。朱瞻元就是这般用他的实际行动,让他身边的护卫们知道了。他们这等禁卫军的护卫,来了皇长孙的身边后,真正应该摆在首位的主子,要忠心的人选,就是皇长孙本人

“此山此水,皆是不错。”

随水而行,拾阶而上。

朱瞻元在和道衍和尚绕着天禧观的外面小径,往上山的小道行去后,在一处水涧边,说了这话。

会如此讲。

是因为朱瞻元发现,这一处水涧,确实有一翻的风景秀丽,美如画卷。

有山,有水,山间开了粉色的、红色的,白色的梅花,花香沁人。

水涧形成了一处小潭,小潭的不远处,有凉亭。凉亭之中,还有一位道冠正在作画。真是他人做画时,亦是赏景人眼中的一角风景。

瞧着那道冠,朱瞻元心头就明白。他要找的人,果然找到了。

当然,来这天禧观之间,朱瞻元其实已经知道了,这道冠的行踪。会这般做,朱瞻元就是防患者于未来。

朱瞻元赏了这一片景色,然后,往凉亭行去。

亭中,有小炉,其上有一壶沸水。

道冠似乎不知道来人了一般,还在做画。

朱瞻元和道衍和尚皆没有打扰了。而是等待,也在赏画。

约是过了有两刻钟。

那一卷画,似乎已经画完了。道冠停了笔,然后,从袖中拿了一方小印,盖在了画卷的一角。小印之上,有三个篆字。

“诸算子。”

朱瞻元念了那三个篆字。他说道:“好画。不知道道长的法号,可是这印上的三字?”

这道冠正是挂单在天禧观中的诸算子。

此时,听得朱瞻元的问话,诸算子一个道家礼,回道:“无量天尊,贫道法号正是诸算子。”

“听道长的法号,想来道长是精通术数,会测天机?”朱瞻元步步紧逼的问道。

诸算子对于朱瞻元的咄咄逼人,神情有些惊讶。

他不解,这少年似乎对他态度不甚友好。

于是,诸算子的目光,在朱瞻元的身上打量了一下,尔后,又是打量了道衍和尚一下。这不仔细打量时,诸算子就是瞧得来人,似乎出身不凡。

这仔细一打量后。

诸算子不是惊讶,而是有些惊骇了。

诸算子从少年的身上,发现了龙气。他只需要掩饰一二,在袖中用术法掐算一二,就知道了这少年必是出身于皇家。

至于旁边的这和尚,更是与他一样乃方外之人。

方外之人,与皇家如此亲近。还不怕龙气反噬,这意味着什么?

诸算子再清楚不过了。这必是那等与龙廷牵扯在一起的皇家御用高人啊。如果不够高明,想得人间富贵,呵呵,也不是那般容易。

没三两三,岂敢上梁山?

“二位寻贫道,不知道究竟有何见解?”

诸算子开门见山的问了话。他没回了朱瞻元的问话。

“贫道似乎不认识二位……”诸算子说这话时,语气是迟疑的。

朱瞻元面上带着微笑,心头却是冷哼。这个道士,果然还是如前一世,厚颜无齿啊。不过,如果用好了,倒也是能发挥一下余热的。

朱瞻元此来,不是为了他自己。

而是有两层打算。

其一,分化了诸算子和灵仙道姑的联盟。有前一世记忆的朱瞻元知道的,前一世,灵仙道姑的谋划能成功,完全就是这诸算子在旁边提供了支持。

后来灵仙道姑谋划失败,也是因为这诸算子。

这诸算子说白了,就是一个小人。

小人哉,若是用得好,用对了位置,还是一个趁手的工具。

其二,朱瞻元是为了二舅舅张春福着想。二舅舅张春福一心再想出海,当然,也是为了捞升官的功绩。

偏偏这一回,不同于他父亲以前谋后路的做法。

他父亲当年伙同二舅舅出海,那是为了寻活路。这出海时,是走的已经被商人来回了无数次的航线,这安全上有保证的。

这一回,皇祖父要求出海的探索,那是要走得更远,去了更远的蛮荒世界。时间上,也是更加的长久。

朱瞻元的打算,就是把诸算子塞进了海外探索的队伍里,借助了诸算子的术数之法,好歹能借吉避凶,给二舅舅张春福添了安全系数。

作为外甥,朱瞻元还是一个好外甥的。他一不拦了二舅舅的前程,二嘛,又为二舅舅的安全着想。当然,更主要的,还是朱瞻元不想二舅舅出事。二舅舅出事了,他亲娘会很伤心的。好儿子朱瞻元,就是这么默默的给亲爹亲娘解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