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昕来走了没多久,韩北望就来了。

韩北望进去的时候,韩凤仪正坐在那里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还是在看什么。

韩北望见四下无人,便放松下心情,道:“姑姑。”

韩凤仪转过脸,对他笑了一下,想到这个自小就吃了不少苦的可怜孩子自从神智受伤之后就懵懵懂懂让人担心,如今全好了也算是苦尽甘来,于是心里为他高兴起来。

她的侄子就该是现在这样风华正茂的模样,看到他这个样子,她很欣慰。

“望儿。”韩凤仪笑了笑。

“姑姑在想什么,这么入神?”韩北望走过去,孝顺地给韩凤仪捏捏肩背。虽然他们这种修仙的修士无论是筋骨灵活程度还是经脉流畅程度都比普通人要高得多,只要不是受伤不是走火入魔等特别的情况,基本不存在普通人那样腰酸腿疼脚抽筋的事情发生,但是韩北望还是保留着小时候的某些习惯,比如给韩凤仪捏捏肩背啊捶捶腿啊这种,不一定有多大作用,但是也是表现亲近的一种方式了。

韩北望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母亲,而父亲并不只有他母亲一个女人,便是感情再深,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感动和感情也会消逝在岁月中。更何况,他的父亲是个修士,修士的心很大,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一个已经不在了的女人身上。所以韩北望小时候有一段时间过得极其苦闷,不但得不到应得的父爱和母爱,还会遭到他父亲其他女人和子女的欺凌,谁叫他母亲在的时候,是最得宠的女人呢。直到后来韩凤仪将他带在身边真正给他亲人的关怀,一直把他拉扯到这么大。

有时候韩北望会想,是不是那个让人讶异的宅院禁锢了母亲的身体和灵魂。她在那里消耗着自己的激情和青春,最后终于受不了了才离开了那里。这么多年了,他对母亲的印象已经渐渐模糊了。在他心目中,姑姑就是他的母亲。就是他应该孝顺的人。他不曾想过,在这么多年以后,他还能发现有关母亲的线索——那个遥远的母亲。

韩凤仪左右打量着韩北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拉过他的手拍了拍,以长辈的姿态问道:“告诉姑姑,你是不是中意陶昕来那个小丫头。”

韩北望抬了下眼。没想到韩凤仪会问这个,于是随意笑了笑,道:“姑姑,不是你想的那样。”

韩凤仪挑挑眉。“什么不是我想的那样,你知道我想的是哪样?”

韩北望笑道:“那好吧姑姑,你想的是哪样?”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一点心思都没有一样。

韩凤仪仔仔细细将他看了一遍,欲言又止。似乎是想了半天,才道:“望儿,姑姑和你父亲不一样,仙侣双修这种事情还是要心甘情愿才好,并非只看家世就行了。陶昕来这丫头虽然门第差了点。但是个不错的,你若是喜欢她,想要日后与她成就道侣,姑姑是不会反对的。”

实际上,在韩北望神智还不太清明的时候,韩凤仪就感觉到韩北望对陶昕来的在乎,但是那时候她与陶昕来并没有多少接触,想着这个丫头要家世没家世,要修为没修为,也没见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所以也只是冷眼旁观,一直没往这方面想,神智还提防着陶昕来会把她侄子给带歪了。这种心态大抵就像现在家长担心自家学习好的孩子被别家学习不好的孩子给带坏了一样的。

不过随着陶昕来跟着她学习符篆之术之后,她对陶昕来就慢慢改观了。这除了因为陶昕来本身在这方面有天赋有兴趣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陶昕来自身的努力。而且,陶昕来比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更沉得住气,静得下心来,能坐得住来求学问。

开始的时候,韩凤仪教她符篆之术每每严格要求,那程度绝对比对韩北望和大小苏要深的多。那时候,她未尝没有赌着气寻机惩罚她,且叫她知难而退的意思。但是她渐渐发现无论她多么刁难,陶昕来在学习方面从来不将就,尽管一开始手忙脚乱,后来进过不断地练习也变得十分熟练了。而一旦她有什么没做好的地方,也是甘愿受罚,从来没有过怨言。

韩凤仪曾想过陶昕来是不是装的,但是装的哪能一直装下去,还装得这么像呢?这样一天一天下去,虽然她很少夸奖陶昕来,也很少鼓励她,但是她的进步却着实惊人。不止是符篆之术上的进步,在自身修为上她也从来没有怠懈过。

一日,两日;一个月,两个月……饶是韩凤仪这么固执的人,也不能不说陶昕来确实是在好好修行,且卓有成效。

所以现在,她再想到韩北望对陶昕来的心思——当然,这也是她自以为的心思,就十分宽容,并且还能鼓励一下了。陶昕来的家世不重要,只要她自己肯努力,今后的成就一定比许多世家弟子要高得多。

而且世家中的女修们受世家教育的限制,很多女修们修行并非是为了自己得成大道,而是为了将来寻一个条件不错的世家男子成为道侣,这种消极思想韩凤仪其实很看不上的,她自己修行也不是为了这个目的。由于这种思想盛行,世家的女修们往往修为不高,到了韩凤仪现在这个程度的就不多了,而且花费的时间比韩凤仪要长得多。而再往上走,就更少了。

从这个方面来说,陶昕来没有经过这种幼稚思想的荼毒显然更得韩凤仪的欢心。不过呢,她也不知道陶昕来有没有这个心思,大概这个对她来说不重要,陶昕来看不上韩北望的可能她也从来没考虑过。在她看来,韩北望就是最好的,就是世家大族聂家的女儿也配不上她的望儿。

韩凤仪正这么想着,没想到韩北望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道:“姑姑,我对昕来没有这样的心思,你想多了。”

“哦?没有?望儿,姑姑看着你长大的,你眼睛一动,姑姑就知道你想什么。你若没有这些心思,为何独独对她不同?”韩凤仪顿了顿,“原来也没见你对哪个同门这样好,自己的功绩点无偿送给人,有什么好的也都想着她,还让姑姑不要为难她。”

或许是因为韩北望母亲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他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妹妹们对他也谈不上什么亲情,所以他即便是对同族、同门的女弟子们都没有什么亲近的意思,顶多是表面上上做做样子罢了。

“姑姑,她不是姑姑收的小师妹吗,姑姑难得收一个女弟子,还将符篆之术倾囊相授,我自然要对她好一些。”韩北望笑嘻嘻地打哈哈。

韩凤仪见他这么说,知道他现在大概不想说,于是也不追问,只道:“你啊,这么说,筑基典礼上,你也不准备给那丫头戴冠了?”

韩北望道:“戴冠的人可是已经定了,我嘛,就不跟人抢了。”他想到聂元静单独找了他旁敲侧击地问自己是否要给陶昕来戴冠的事情,当时他闪闪躲躲可是逗了聂元静好一会儿才松口。毕竟这样的机会可真是不多,他自然要好好利用。

“这是什么话,我倒要看看,是谁准备给那丫头戴冠。”

韩北望笑了笑,蹲在韩凤仪膝下抬头看着她道:“姑姑啊,那些事情哪里值得你操心,我这次来,是有个事儿,一时想不明白,想姑姑为我参详参详。”说到最后,他的表情已经渐渐严肃下来。

韩凤仪于是也正了正容色,道:“什么事?”韩北望既然是这种表情,这事儿一定不小,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情,那一定是想了很有一段时间了。韩凤仪真心关心他,所以心里也想了很多。

“是关于母亲的事……”韩北望声音渐低,后面的话一举三顿,说得十分艰难。

这次韩北望与韩凤仪算是彻夜长谈,来的时候韩北望眼底俱是迷茫和疑惑,等第二日清晨踏着初阳离开的时候,看得出来已经轻松了不少。

而韩北望不知道的是,他是轻轻松松走了,可韩凤仪却开始心事重重了。

这一日,陶昕来一早去了览经阁。虽然是筑基大典的前一天,她应该要好好休息休息准备准备,但是鉴于她又不是拖家带口的,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要准备的东西聂元静也早就嘱咐过,韩北望和大小苏也帮着准备了不少,所以轮到她自己准备的就实在有限得可怜了。本着时间不能浪费的原则,陶昕来就按照习惯去了览经阁了。

“前辈?老前辈!”奇怪的是,这日那老前辈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很快就出现在她面前,甚至她叫了很多声都没有人回应。

陶昕来找来找去没找到人,估摸着今天是不会有新字帖了,于是把之前练过的都翻出来练了一遍,又按照自己的兴趣在阁中看了些书,这才回去三灵峰了。

陶昕来会发现,第二日会有不少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