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已落座。
煊惠帝及漱贵妃携手在上座,伉俪情深的模样。
有人忍不住连连窥了数眼,魏源见贺贺也皱眉地看了一眼,不由凑过来轻言问:“将军识得她?偿”
“初次见而已。”贺贺撇开视线,欲瞧太子一眼,却因眼前事糟心无比撄。
实则邬苏的来信并不乐观,甚至可以说糟糕。
之前漱贵妃失踪及顾燎去寻,贺贺等人已商议过,只当是大陵自家的事情,并未在意。却从未想过这是煊惠帝下的套。
按贺贺琢磨的,煊惠帝定是以漱贵妃为幌子,有意引邬苏派来的暗探上勾。而暗探不知详情,又了解到漱贵妃大有用处,遂抓了漱贵妃。
顾燎来寻,暗探抵不过顾燎,大概被揪了老底,煊惠帝便可借机向南照开战。
贺贺愈想愈觉着今夜不太平,她终于望了望太子,太子正垂眼想些什么,整个人都显得安静又淡漠。
犹豫一下,贺贺还是不舍地调转了视线,心中黯然起来。
也许过了今夜,再见便是在战场上了吧。
“将军,你心中有事?”魏源见她神情异常,关怀道。
贺贺恍若未闻。
身后贺小伍同贺二在互相揭短,争吵的声音涌进来,她这才回神,转头就斥了一声,“你们安静点。”
声音戛然而止。
几人静静瞧着她,贺贺压下心头的杂绪,低低道,“等会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出声。”
“将军。”魏源不愿。其余几人顿时了解了她的意思,也要说话,被贺贺抬袖压下。
贺贺又想了想,觉得要他们光挨骂不出声爷不太现实,就折中道:“如果你们真不愿意,那就见机行事。”
几人这才点头。
贺贺笑着瞧了一眼贺小伍,“你莫要冲动。”
贺小伍嗯嗯应下,贺贺又去瞧贺二,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必要时候压住他。
贺二明白。
“那这位就是贺将军吧?”整当贺贺要转过身来时,上方传来一道慢悠悠的女声。
是漱贵妃望了过来,正好与贺贺对视,“果然如那些人说的,贺将军果然是世间难得的女子。”
那些人……哪些人?贺贺不动声色,淡笑着回,“贵妃谬赞,贺贺不甘当。”
“贺将军就莫谦虚了,能领兵打仗的女子,我还是头次见呢。”
“哪里,贺贺瞧贵妃国色天香,如明珠般耀眼,这世间最难得的女子是您啊。”
贺贺夸人都不带脸红的,直说得漱贵妃咯咯地笑,众人也笑。
唯有太子揶揄地瞧着贺贺,满眼里都是下方那个青衣女子。
若能一直看着她多好……
忽而,乐曲响了起来,殿中央有美人起舞,众人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贺贺这方去望太子。
柔和欢快的乐声中,男子俊极的眉眼似乎要融成一副画。
两人目光相缠,太子眼里带着缠绵的情话,贺贺一度觉着自己被他迷了心窍,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向他走去。
“将军。”浑厚的男声拉回了她的心神,魏源侧身望她,“渴么?”
那一刻,他的目光好像知晓了一切,贺贺别过头,心中难堪。
“不渴。”
一曲结束,舞女散场,煊惠帝率先举杯,众人附和,一同饮酒!
气氛正好。
可殿外,尖细的嗓音又起。
“二皇子到!”
二皇子?顾燎?他竟然来了!
下方的众人立即来了兴趣。说实话,顾燎在各国颇具名声,使臣们还在纳闷此番前来南照怎么不见他在皇城,好奇地一打听,才晓得原来出去做事去了。
本以为见不到了,不想今日有了意外。众人遂引颈去看,满怀期待,都想一睹传闻人物的风采。
可惜,片刻过后,莫说人,就连他的半片衣衫斗未见到。
众人低语声起,议论纷纷。
贺贺低眸,只觉事情棘手起来,遂开始思量如何安全退场。
然而,下一瞬,只听铮得一声细响,剑光与杀意如风般袭来。
心中警铃大响,贺贺霎时抬头,正欲抬袖,却在瞧见眼前情景时,瞪大了双眸。
她张了张嘴,嗓子眼堵满了哽咽,这使她说不出半点话来。
顾旸,你……
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顾燎飞身闪入殿中,持剑朝贺贺刺去。
而,接下来又是一瞬间的事,就在南照众人反应时,太子瞬时挡在了贺贺眼前。
“啊!”
事情发生得太快,到了现在众人方反应过来,惊得嘴巴大张。
而贺二等人已将顾燎围了起来,虽未带兵器,却也气势逼人。
“燎儿!”
见状,煊惠帝惊呼,起身抬手,急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快退下,那是南照的大将军,是我们的贵客。”煊惠帝要下座,被漱贵妃温言扯住。
“燎儿,快退下。”漱贵妃忽地流起了泪,“母妃已经原谅那些人,何况这事又与贺将军无关……”
什么情况?哪些人?什么事又和贺将军无关?
众人一呆。
贺贺搁心里轻叹,这俩一唱一和的,演得自己都信了。
看来今晚南照是眼再多个污点的节奏。
太子面无表情与顾燎对峙,对方的剑已刺到了他胸前的衣服上。
“皇兄,你让开。”顾燎一脸冷意,“他们是南照人,与我们大陵可是死敌。”
“皇弟,先不管以前与往后,此时他们是大陵的客人,你这样只会让父皇为难。”
他还搬出了煊惠帝。贺贺默默盯着他的身影,突然道:“你们退下!”
说的是贺二等人。
贺小伍由此怒喊,“师父,他不退,我也不退。”
“我说,退下。”太子高大的身躯完完全全映住了她。
贺小伍就算瞧不见她也能感觉到她话里的怒意。
可,顾燎不退,凭什么要他们先退?
魏源便再次抵抗她的命令:“将军,他不退,我们便不退。”
众人或担忧或兴奋或淡定地瞧着这一幕,两厢僵持,贺贺从太子身后歪出个脑袋,“我无碍,有陛下在,我相信他们不会对我如何。”
煊惠帝当即点头,“南照与大陵虽有过节,可近年来却无什么冲突,朕既邀请贺将军来,那就必须保证贺将军的安全。”
“燎儿,若有误会,大可说出来。”煊惠帝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听父皇的,退下。”
众人屏气凝神等结果。
半响过后,顾燎退了几步,唰一声收了长剑,回身就朝煊惠帝跪了下来,“儿臣请父皇为母妃做主。”
哎!这又是哪一出?!回了座位的贺二等人又蓄势待发。
漱贵妃止住的眼泪又哗哗流了下来,哭得相当柔弱,众人立即心生怜惜,齐齐去瞧煊惠帝。
谁人不知,大陵后宫,漱贵妃独享恩宠数年,煊惠帝对其有求必应,喜欢得不得了。
如今,漱贵妃女人委屈成这样,煊惠帝岂不是要心疼死?!
果然,煊惠帝脸色一沉,眉头很快揪了一起,“你说清楚。”他看了一眼。
顾燎高声答:“父皇,那日母妃从后宫失踪,儿臣出宫寻找,发现竟然是南照的人绑了母妃,还想利用母妃威胁您!”
一语惊起千石浪,原来漱贵妃还失踪过!还是南照人绑的!天呐!这下结仇结大了。
“你……”贺小伍头一个气得跳了起来,贺二阴着脸拉他下来,贺贺同时回头,“别动。”
太子还在她身前站着,也不回头,贺贺缺安心极了。
既然料到下面会发生的事情,她就淡定多了,如果煊惠帝真敢当着各国的面不放他们出宫,那就唯有死拼。
“燎儿,莫要胡言乱语。”煊惠帝脸上似乎带了家丑外扬的尴尬,毕竟自己妃子被掳走,怎么听都不光彩。
众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又听贺贺道:“二皇子,贵妃之事,我们确然不知。”她这也算表了态。
贺二几人被她警告,不发一言,兴许也意识到此时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从如何这里出去。
“你们进来!”就在此时,顾燎突然高喊,与众人道:“今天,我就让大家看看南照人卑鄙的真面目。”
得了,连证据都有了。
贺贺心中懊悔,思及邬苏信中所讲,只怨自己及时提醒他。
煊惠帝虽面目温和,实则真是个奸诈的老狐狸,一不小心就会中了他的套!
“扑通”一声,一个被捆住手脚的黑衣人被扔了进来,紧接着两个侍卫也进来了。
一个侍卫板起黑衣人的脑袋,面朝大家,贺贺听见了贺小伍震惊的声音,“四叶!!”
尘埃落定,所有的猜想都已成了真,这个黑衣人确然是邬苏派来大陵的暗探。
“不知贺将军可识得此人?”顾燎的声音传过来。
于此同时,太子终于回头看她了,贺贺抬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这一眼,时间太短,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句话:我要走了。
太子懂得,他搁心里嗯了一声,却不知要用目光说些什么。
在外人看来,他无非是在等待贺贺的回答,可只有他知道,他在凝望着自己的心上人。
他的目光很淡,没有炙热的温度,落在贺贺脸上,像是月光轻抚过来。
那么轻柔。
贺贺在这一刻蓦地认为,此生无憾了。
她自幼年就同别的姑娘不一样,她喜欢跟他爹去军营,看练兵,玩兵器。
等慢慢长大了,就开始在她爹的教导下习读兵法,那时她觉着自己很满足。
又几年,她爹病逝,她励志成为南照第一个女将军,做梦都想铁马冰河,驰骋沙场。
后来,她如愿以偿,可也觉着心里缺了一块,却不知如何要填满。
直到今日,她方晓得,内心的空缺便是自己喜欢的男人。
贺贺心底笑了笑。
她得感谢顾旸,是顾旸帮她补上了。
自此,生命中再无憾事。
………………
大殿寂静,众人都在等她的回答。
没人出声。
太子闭眼,喊,“贺将军。”
其实,他想喊:贺贺。
“嗯。”贺贺答。
“识得么?”
太子想问,当真不要我?
“识得。”
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