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哥,其实这种事情…很多的…”仇青歌在一旁低声说道,“只不过许多事情都没有被你遇上,就比如这漕运之事吧,我估计那些官员这样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不过这次过分了些,又恰巧被我们知道了…”
“唉…”彭岳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仇青歌说的这些事,自己又何尝想不到,只不过自己实在是不愿意再提了。
“恐怕这对母女以后的日子过得会很艰难啊…”彭岳低声说道,“那个老商人估计是…母女俩还年轻…”
“你说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嫁给那个老商人,我今天去他家里看过,也不算什么富贵之家…”彭岳看看仇青歌,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些不合时宜。
“我看那个女人也不像是清白之家…”仇青歌看看彭岳,“我的意思是…嗯…暮去朝来颜色故,老大嫁作商人妇…”
“哦…”彭岳点点头,“我猜也是如此…”
“算了…不说这件事了…”彭岳摆摆手,“堵得我心里面难受…”
“其实我现在更担忧的是漕运之事…”彭岳的脸色又凝重起来,“这件事我估计很快就会传遍京城,甚至更大的范围,我害怕许多商人会因此而不敢投资漕运,这样一来,漕运的生意终将衰落下来…”
“彭大哥倒不必担心这个…”仇青歌在一旁劝解道,“通过这件事,大家也都会知道彭大哥一心为民,知道彭大哥为了发展漕运而力除贪官污吏的决心,兴许会激得大家都去投资发展漕运呢…再说了,我们不是还有报纸吗?”
“哦…对了…”彭岳长舒了口气,随即笑了起来,“我都糊涂了,差点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你不糊涂,只是因为你今天…有些急躁了…”仇青歌冲彭岳甜甜一笑,抓起了彭岳的手,“彭大哥…”
“对了,青歌妹妹…”彭岳转过身来,把抬头正要和自己说话的仇青歌吓了一跳。
“怎么了?”仇青歌看着彭岳,刚刚眼睛里还满是话语,可一下子又被吞回了肚子里。
“我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彭岳盯着仇青歌,表情非常严肃,“这件事情我已经思考了很久了,你能不能…让伯父也出资漕运,日后开私口的话,我也想让伯父参与其中,毕竟这生意引导的事情只有我来做,是远远不够的,而且我也不想暴露自己参股做生意的事情…”
“啊…这个…”仇青歌面露难色,刚才抓住彭岳的手也不自觉地放开了。
“青歌妹妹,你相信我,做这漕运生意一定是有利可图的,而且利润极大,这件事你应该也清楚。开私口的事虽然还不明朗,但利润肯定不会少于漕运…”彭岳边说边抓住了仇青歌的手,好像要给她信心似的,“无论如何,总是好过伯父在西北做行商,西北那现如今也不太平,总有鞑靼出没…而且我也想趁此机会见见伯父啊…”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仇青歌挣开彭岳的手,眼神有些慌乱地看向别处,“我和你说过,我爹爹不是商人…”
“你…那你从来都没有和我说清楚过,每次问你,你也不让我问!”彭岳背过身去,话语也带了些怒气,“算了,这件事情就当做我没有提过,令尊…也不要见了!”
“彭大哥…”仇青歌见彭岳这次真的生气了,语气也一下子软了下来。
“彭大哥,你不要生气,我…我全都告诉你…”仇青歌拉拉彭岳的衣袖,眼神中也带着些哀求之意,“我爹爹真的不是个商人,其实…我爹爹同你一样,也是…也是一个官员…”
“什么?”彭岳转过身来,紧紧地盯着仇青歌,“青歌妹妹,你确定…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我现在哪有心思和你开玩笑?”仇青歌皱着眉头,“我说的是真的…”
“那你为何一直不和我说…”彭岳此时抓着仇青歌的手臂,脸上似笑非笑,“之前你一直…我心里头也觉得别扭,既是同朝为官,告诉我有何妨,不知伯父现在任职何处?”
“一开始人家一个女孩子刚认识你,又独居京城,怎么能把家中的事情全部告知于你,谁知道你…”仇青歌一脸嗔怪的表情,“你当时在朝为官,又向我借钱,我哪知道你和我爹爹…总之,肯定不可能告诉你啦…”
“这我知道,我理解…”彭岳呵呵笑道,“那你为何后来还不告诉我呢…”
“后来…后来…”仇青歌抿抿嘴唇,又把头低了下去,“后来我对你了解得越来越深,所以…所以不敢和你说了…”
“哈哈…有什么不敢的,你们女生总是想得太多…”彭岳抚抚仇青歌的发髻,“好了,别卖关子,赶紧告诉我吧…”
“不…”仇青歌摇着头,却紧紧抓住了彭岳的手,好像要寻找一个依靠似的,“彭大哥,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你会一直喜欢我的对不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喜欢我的对吧?”
仇青歌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彭岳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仇青歌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只见彭岳脸色泛红,头也跟着低了下去,“是…是的,我会…一直喜欢你的…”
“啊…”仇青歌长舒了一口气,好像得到了千金般的承诺,“我爹爹现任…宁夏总兵,你应该…知道吧?”
“你是说令尊是咸宁侯,现任宁夏总兵仇鸾…仇大人?”彭岳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人,前些日子就因为宁夏总兵这个任命,朝廷中已是炒成了一锅粥,而且自己当初是提出明确反对的,但是由于仇鸾之父仇鉞功勋极大,加上朝中不少大臣的鼎力推荐,仇鸾最终还是坐上了宁夏总兵的位置。
彭岳反对,自然是有着很充足的理由,仇鸾在西北做边将的时候,便是劣迹斑斑,贪腐受贿那是家常便饭,只不过由于他父亲的原因,朝廷才没有予以追究,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而且仇鸾此人毫无能力,只会纸上谈兵,夸夸其谈,但是却和赵括一样,被朝中不少大臣认为极有能力,而把他平日的那些“微小的劣迹”予以忽略了。
“彭大哥?”仇青歌偏着头轻声唤了起来,“你可是在想些什么?”
“啊…没什么…”彭岳的眼神明显带着些慌乱,“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
“刚才…我们说到我爹爹了…”仇青歌低着头轻声说道。
“哦…对,刚才我们谈到令尊了…”彭岳咽了口唾沫,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你真的认识我爹爹?”仇青歌看着彭岳,“其实我爹爹的官职不算大的,没想到你真的知道…”仇青歌的声音说着话便低了下来。
“其实我之前之所以说我爹爹在西北也做生意,是因为我爹爹一直在西北…管理着朝廷的马市,当然,朝廷的马市一会开,一会关的,也没个准数…”仇青歌在一旁絮絮地解释着。
“其实我知道你…认识我爹爹的…”仇青歌的声音变得更低了,“上次我爹爹升任宁夏总兵的时候,你…上折子反对过,这件事我知道…也理解,所以…所以那时候我不愿意让你提起我的家事…”
彭岳这时候才明白仇青歌迟迟不愿告诉自己家事的原因,因为仇青歌也知道她父亲的诸多劣迹,而且仇青歌知道自己为官正直,平日痛恨那些贪官污吏,所以她怕说出来会影响二人之前的感情,但是二人以后如果还想发展,又不得不把这些事情都说明白,因为仇青歌无法永远向自己隐瞒她父亲的身份。
“其实我该早些向你坦白的,现在说出来了,心里也轻松起来了…”仇青歌甜甜一笑,却见彭岳依旧是面色凝重。
“彭大哥…你刚才答应过我的,你刚才说…”仇青歌观察着彭岳的情绪变化,“你在乎的是我,喜欢的也是我,对不对?”
“对…对…当然…”彭岳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当然喜欢的是你,在乎的也是你…”
彭岳现在突然感觉自己的承诺好像许早了,自己虽然没有见过仇鸾,但是这位“老兄”在史书上的累累恶行却是深深印刻在自己脑中。尤其是刚刚处理过那起“恶性事件”,内心对贪官污吏的痛恨又多了一层,彭岳现在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问仇青歌她的父亲是谁。
“彭大哥…你是不是对我爹爹…有意见?”仇青歌轻声探问道。
“没…没有…”彭岳抬起头来,却不敢直视仇青歌的眼睛,“青歌妹妹,其实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该反对皇上…授予令尊宁夏总兵的位置…”
“没有关系的…”仇青歌冲彭岳笑笑,“其实…其实我也理解,不过我爹爹平日真的非常疼爱我,而且…而且我爹爹也没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仇青歌确实不太相信彭岳会对自己父亲的事了解得有多么详细,最多也就是知道自己父亲名声不好罢了。
“嗯…”彭岳点头轻声应着,心里却翻江倒海起来。
有些事情仇青歌不清楚,并且她绝对不会知道,但是彭岳却对那些事了解得分明,甚至是深深印刻在脑海中,永远也挥之不去。是的,仇鸾现在确实没有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情,迄今为止,他犯得都是一些为正直官员所不齿的小错误,比起对于仇青歌的爱,彭岳确实不会在乎。但是仇鸾多年之后做得那些事确实永远无法让自己容忍,永远无法让自己原谅:惧敌避战,残害忠良,认贼作父,这一桩桩,一件件,彭岳想要忘掉,却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彭岳现在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拥有前世的记忆,可是有些事情,后悔也是没有用的。
“彭大哥…你今日…为何总是心不在焉的?”仇青歌自然是察觉出了彭岳的异样,而且她隐约觉得,就是在自己告知彭岳自己父亲身份之后,彭岳变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仇青歌又无法明说。
其实仇青歌事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知道当自己告诉彭岳真相后,彭岳心中会有一些芥蒂。但是仇青歌之所以会把事情说出来,一是因为今日情况紧急,而是因为自己也通过了挺长时间的深思熟虑。
仇青歌现在相信彭岳,她相信彭岳的为人,相信彭岳不是一个小气,死心眼的人,她相信彭岳对自己的感情,她相信彭岳不会因为自己父亲这些“不大不小”的劣迹而对自己有所疏远,甚至产生放弃的念头。她认为彭岳如果真的因为自己父亲的这些原因,而与自己产生无法磨合的疏远与隔阂,彭岳就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也不是一个值得自己爱的男人。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仇青歌的这种估计考虑是完全正确的。但是世界上总有那么多事情,我们根本无法预测,或者超出自己的考虑。譬如,仇青歌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以后会做些什么事情,也永远不会想到彭岳是一个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人,并且他事先对自己父亲一生的种种做法都了如指掌,甚至恨入骨髓…
“没什么…哪里有心不在焉…”彭岳笑笑,勉强装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时候不早了,我先着人送你回府吧…”
“那你呢?”仇青歌轻声探问道。
“额…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嗯…那好吧…”仇青歌轻声应道,把所有的话也都埋在了心底。其实她刚刚很想问一下彭岳,有没有和紫菱把二人的事情说好,紫菱那边到底解决得怎么样了,因为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彭岳好像并不是很愿意提这件事情。而且仇青歌估摸着彭岳的性子,他很可能处理不好这件事情。仇青歌感觉把这件事情憋在心中好生难受,她想要一气问个明白,可是照今天的情况来看,恐怕自己是没有探问的机会了。
附注:1.暮去朝来颜色故,老大嫁作商人妇:这两句诗取自白居易的《琵琶行》,原文应为“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讲述的是一位风尘女子本在年轻漂亮时享尽荣华富贵,但在年老色衰后仍逃不过无人关注,嫁作商人为妾的命运。此处暗指顾婉儿之母年轻时为风尘女子,在年纪稍长后,无奈下才嫁于顾婉儿之父。
2.仇鉞:仇鸾之父,正德五年安化王叛乱,仇鉞前往其军营做卧底,最终里应外合,生擒安化王,仅用十八天平息叛乱,论功升都督佥事、宁夏总官兵,封咸宁伯。正德七年拜平贼将军,平定河南刘惠叛乱,论功封世侯(总之读者知道仇鉞这个人很厉害,功勋很大就好了。可惜的是他儿子仇鸾却没继承他父亲这种优秀的潜质,人品各种低劣,能力各种低下,此点读者不必自行百度,因为我发现百度百科上对这个人的介绍很少。读者只需静观其变就好,因为仇鸾会在小说后面作为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出场,这里不赘述,先埋一个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