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凰刚翻上墙头,占据了最高位置,就看见裴殊也堪堪爬了上来,一只手还按在墙顶上。李清凰朝他微微一笑,直接一脚踹中他的胸口,把他给踢了下去。裴殊被她一脚踢下,身子在半空中来了个漂亮的后空翻,又稳稳地落地,笑道:“我们这是头一回见吗?若只是第一回见,怎么你就直接动手打人,若不是头一回见,从前我也没得罪过你啊。”
李清凰坐在墙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客套话就不要说了,你一路跟着我想干嘛?”
“不是我想要跟着你,而是你劫走了长楹公主,难道我想救公主立功不行吗?”
李清凰不耐烦道:“得了,你要是想救公主立功,那还跟我歪缠什么,没看到我现在就一个人吗?”
如果真是想要救人,在看到她只身一人的情况,就该知道不能再跟她继续纠缠下去,而是去别处截人,最好立刻通知五城巡司,直接封锁附近的街道,哪里会像裴殊那样,还笑眯眯地跟她聊天?
裴殊啧啧称奇:“我说林夫人,你觉不觉得你林家祖上出过这么多秀才和举人,书香门第,从没想过要学武,还觉得学武是粗俗不堪的事物,而你这身功夫是打哪里学来的啊?”
他一下叫破她的身份,倒是让她有点惊讶。她还以为自己装扮得很好,至少之前船上的掌舵手都没看出她哪里不对。
李清凰仔仔细细地盯着他那张脸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戴面具的……”
就是那个鬼鬼祟祟来林府的后院偷窥,还往裴桓之府上送信的那个面具人。他甚至还能模仿她的字迹。
李清凰道:“上回你被我一拳打中下巴,你竟然说是骑马摔的,你是把别人当成傻子,还是自己就是傻子?”
裴殊听她提起这茬,都觉得自己的下巴在隐隐作疼了,其实下巴那块淤青并不算什么,倒是他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舌头,痛得睡都睡不好,平时还得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样子出去应酬喝酒,硬生生把他折磨瘦了好多。他突然退后一步,展开手上的折扇,只见那扇面上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是真名士自风流”:“安定公主殿下,这么多年了,你这嘴还是这么会挖苦人,你可要好好珍惜现在这段缘,毕竟除了林相这么厚道的人,再也不会有人娶你——哇啊!”
李清凰猛地朝他扑了过去,足尖勾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拉,把他给绊了个踉跄,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按倒墙上,拳头蓄势待发:“你找死!”
就算方轻骑他们都知道了她的身份,也没敢这样直接说出来,可是裴殊就敢。
这不是明晃晃地找死还是什么?!
裴殊眼见着她这一拳下来,估计他的鼻梁骨都会被她当场给打折,忙道:“慢着——不是我猜到你的身份,而是我家殿下!他早就知道了!就是这一回,他还告诉我,若是你要掳走长楹公主,就算途中出现了疏漏,也要我帮忙掩盖过去,我就是、就是忍不住想试探一下,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是那位公主!”
李清凰高悬在他头顶的拳头停住了,裴殊知道他的鼻梁骨大概是能保住了,四舍五入,他这张俊俏的面孔也不会被毁容,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只听砰得一声,李清凰一拳擦着他的耳边呼得砸在墙上,那堵青瓦墙发出了砖块碎裂的声响。
裴殊蓦地睁大眼睛,屏住呼吸,不敢再动弹。
李清凰冷笑道:“你们可真是厉害啊,这么厉害,何必还要再告诉我这些事。”
……
端墨稍微等了一会儿,就见李清凰从巷子里跑了出来,轻巧地钻进马车。她做得第一件事,又在李叶原的后颈一捏,让她再多昏睡两个时辰。她坐在马车上休息了一小会,等气喘得匀了,便问林缜:“我怎么感觉我的身份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我就表现得这么明显?”
当初在平远城的时候,除了林缜第一时间叫破了她的身份,林家就没有人发现林容娘已经换了一个人。后来顾长宁认出她,也是花费了许多时间,试探了许多次。可到了长安,她感觉这个秘密根本就瞒不住了,现在竟然连裴殊都知道了。要知道她和裴殊根本就不熟悉的。
林缜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红润,好像心情也不坏的样子,便颔首道:“嗯,挺明显的。”
李清凰:“……那,怎么办?”
林缜支着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长安都是一群人精,能猜到也就是时间早晚。再说李清凰本来就特立独行,和她相处过就很难忘记,而她自己也的确是没有一点点掩饰,像是生怕别人想不到似的。
李清凰低头看了看还昏迷不醒的李叶原,忽然道:“嗯,既然都知道了,我还是杀人灭口吧。”
反正杀人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还有那一套又一套刑审犯人的手段,她也早就在突厥探子身上练了几十遍,十分熟练。
……
李叶原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可当她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水墨似的黑暗,她眨了眨眼,又努力地去看,眼前就只有一片无光暗色,什么都没有。她用力挣扎了两下,却发觉自己是被锁在一根柱子上,她一动弹,身上的铁锁就叮叮当当地作响。
跳入她脑海的第一个想法:难道她的眼睛是看不见了?
忽然,她看见了一点幽幽的油灯光芒亮起,虽是微弱如豆点,可作为一片墨色中唯一的一点光亮,她的心也砰砰跳动起来,不易觉察地吐出一口气:她的眼睛没事就好。她飞快地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她听到了李清凰的声音,并且听见她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她又重新回到长安……然后,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只见那盏油灯离得自己越来越近,她也渐渐看清在微弱灯火下的那张面孔:“是林夫人?还是姐姐?”
李清凰把油灯搁在地上,拖来一张椅子,正对着她坐下。当她一坐下来,就变成李叶原俯视她的头顶。李叶原在过去曾幻想过,若是有一天,李清凰一无所有,彻底沦落,她该如何以胜利者的身份俯视着她。如今,她的的确确是有了这个机会,可她一点都没有品尝到其中的喜悦。她俯视她,可她还是阶下囚,并没有什么好高兴的。
李清凰微笑道:“都算吧。本来想站着同你说话,可是我有了身孕,容易疲惫,就还是坐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