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晚柔那时是第一回自己单独炼制子母蛊,还把握不准火候,在短短几个月中,竟是把人磨成了一个渐渐失去自己意识的木偶。

未婚妻突然红了眼眶,上前一步,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哭道:“我宁愿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水晚柔连忙上前,挽住男人的手臂,心疼地抚过他微红的面颊,嗔怪道:“你为什么要打人?好好说话不行吗?”

可是男人恍若没有感觉到她挽住了自己的手臂,而是呆呆地看着未婚妻的背影。他张了张嘴,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仿佛那个曾经在他心里铭刻至深的名字,最后还是被掩埋在一层厚重的灰尘之下,他扫不掉那些灰尘,也看不到底下的刻字。

在陈家二老的坚持下,这桩婚约还是保留了下来,同年年尾的时候,未婚妻还是嫁进了陈家的门里,同一日,水晚柔乘着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从侧门被抬进了陈家。

她只能住在一间小小的偏院,满目都是鲜红的绸带和大红灯笼,她穿着一袭玫红色的衣裳,在这片刺目的红色中格格不入。她终于明白西唐人口中的妾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地位,为什么他们总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明是同一天入门,可她却只能被孤零零地留在偏院里,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玫红色衣服,被一顶寒酸的小轿抬进门去。

后来,那个女人死了,那个男人也没熬过十年,也过世了。她早就不爱那个人了,就算拼命想要去回想,她也记不起初见时的懵懂心动,记不起他当年英俊的模样,她唯独惦记的却是那一日,她被悄然无息地从外面抬进偏院,穿着玫红色的衣裙,坐在冷冷清清的院子里等待那个今夜不会再来的人。水晚柔叹息道:“一些东西,即使再好,总归是不能用的。如果,碧玉能够凭自己的本事——”

陈氏冷笑道:“你动用这些手段的时候,为何不想想还可以凭借自己的真本事?”

水晚柔进门之前,陈氏就已经嫁给了林思淼当继弦,所以那些旧事她并不十分清楚,只是知道兄长从南边带回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非要推掉之前的婚约。现在想来,兄长和他的未婚妻青梅竹马,感情深刻,又如何会突然移情别恋,想必就是水晚柔使了什么不上台面的法子。

水晚柔望着她,目光沉沉,她刚才想起旧事,总会有一丝半点的愧疚,才会出言提醒,可是对方偏偏执迷不悟,那又关她何事,她露出那种温柔似水的微笑:“最后做决定的不还是姐姐和碧玉么?我也就是提出一个别的法子罢了。毕竟咱们才是一家人,旁人如何,我是不关心的。”

林碧玉将来是好是坏,她根本就不会关心。

她站起身,正要走人,忽然听见了一阵喧哗之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吵吵闹闹,转眼就到了院子门口。她推开房门,只见一群气势汹汹的衙役疾步而来,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道:“陈氏何在?顾大人有令,押罪妇陈氏回知府衙门候审!”

陈氏这已经是第二回被衙役押解回去了,这一回,那些衙役对她更是不客气,直接把人装进囚车拉走。

周围的邻里听见响动,又怎么不出来看热闹,结果这一回事情比之前闹得还要更大,惊得那些农妇把手里的瓜子都撒了一地。

衙役抓了两个主犯,又扬声问询:“水氏何在?”

水晚柔从衙役们涌进来把林思淼和陈氏扣下时,就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她紧紧地皱着眉,有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那个外室的案子出了变故?如果真的出现变故,会不会影响到她?她把自己前前后后所做的事,接触过的人都回想了一遍,又放心了。

她是通过青龙帮底下的一个混混对赵衡下蛊,事情过了之后就把那个迷魂蛊给收回了,整件事都是陈氏顶在前头,她根本就没有直接参与。

陈氏威胁外室的奶娘薛氏的时候,她也借口离开,完全把自己摘了出去。

不管是不是薛氏哪里露了口风,她应当多不会牵扯其中。

“母亲,”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陈夷光望着她,一双漆黑无光的眼神还是如同死水一潭,“母亲,外面的衙役说要见你。”

水晚柔皱了皱眉,并没有立刻出去,而是细细问起详情:“那些衙役有没有说到底是什么事?”

陈夷光道:“并没有说,只是口气要客气许多,并不像对待姑父和姑姑那样。”

那就是……也许只是让她一道回去问话?

水晚柔看着面前的少女,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陈夷光是原配夫人所生的女儿,曾经因为落水而失去记忆,自她失去记忆之后,她就对她特别依赖和亲近,一晃眼便四五年过去,朝夕相处总是会有些感情的,更何况她因为蛊女的身份无法怀上身孕。正因为陈夷光的亲近,她才有机会从妾成为继弦。

陈夷光拉住她的衣袖,轻声道:“等下我随母亲一道去吧。”

水晚柔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乖孩子。”

陈夷光只是露出了乖巧害羞的笑容,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水晚柔知道她的性情,从来都是这样乖巧羞怯,并不喜和外人走动,跟爷爷奶奶也不亲近,只愿意抓着她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陈夷光低着头,嘴角露出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