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陈二流子很轻松地翻墙进了罗家,没受到任何人的阻拦,因为屋外没人啊。

屋里就罗燕虹一个,捧着市面上禁止流通的外国名著,津津有味地看着。

陈二流子托着腮帮子在窗口欣赏老半天,一想到这丫头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媳妇,这心呀,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去。

“啧!”怎么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跟自己好呢?

陈二流子情不自禁地啧叹一声。

罗燕虹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藏书,藏好书发现是陈二流子,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你来我家的?出去!”

“哟呵!虹妮子,藏什么呢?那书见不得人吗?拿来我瞅瞅。”

陈二流子双手一撑窗台,从窗洞跳了进去。

他压根不识字,说这话也不过是没话找话。

但罗燕虹紧张当头,哪会想到这么多,生怕他去公社揭发举报,双手背在身后,贴着藏书的箱子苦苦哀求:“国强哥,你当没看到成吗?我……我不是故意看这些书的,实在是心里苦闷。”

陈二流子原名陈国强,这名字还是托了城里的知识分子给取的。不过知道的人不多,知道的也很少叫。倒是一提“二流子”,大家都知道是他。

罗燕虹这不是怕对方犯浑么,就想来个以软克刚,又怕陈二流子一直盯着她方才看的书不放,于是岔开了话题:

“国强哥,你不晓得,劳动节那天,书记当着所有社员的面,狠狠批评了我,现在我都没脸出去,一出去就会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可推荐指标的事,怎么能怪我呢,我是学校推荐的,教育局那边都同意了,可谁让咱们公社拢共才一个名额,所以大家伙儿都怪我,背后不知把我骂成了啥样……”

罗燕虹是真觉得委屈。推荐指标的事,两年前她就以为板上钉钉了,谁知道教导主任那条线会断啊。

亏得她大姐聪明,领着她直接去政工科找人落实。可就算这样,书记不能当着大伙儿的面批评她啊,这让她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陈二流子平时对这类事一点都不关心,因为再关心也轮不到他去上大学啊,可看罗燕虹哭得这么惨,心里不禁有了主意——要是帮她出了这口气,回头让她嫁给自己,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那什么古代不还有救人一命、无以回报、以身相许一说么?

陈二流子越想越觉得可行,搓着双手讨好地说:“虹妮子,你别怕。哥哥替你去教训他们!哪几个特别欺负你的?哥哥就拿他们杀鸡儆猴!”

罗燕虹心里当然有怨愤的对象——一个是书记,就是他让自己下不来台的;另一个是近山坳的舒盈芳。要不是她娘家人总拿票跟社员们换长换短,社员们也不会为了拍马屁对自己指指点点,这都过去几天了,还没完。

陈二流子心下权衡了一番利弊,决定拿那舒盈芳开刀。书记就不得罪了,还指望他年底多给自己分点口粮呢。

“那行,哥哥替你教训那姓舒的女人去,你乖乖在家等着,回来给哥哥奖赏啊……嘿嘿嘿……”

罗燕虹心里一百个希望陈二流子去教训舒盈芳,就算把舒盈芳的娘家都得罪了,倒霉的也是陈二流子。可又担心陈二流子拖自个下水,斟酌了一番,以退为进地道:“国强哥,那女人娘家挺有来头的,要不还是算了。万一被他们揪住不放,把你也拖下水了咋办?我是没关系,大不了今年不上大学,可你是无辜的……”说着,又抹起眼泪。

心上人一掉金豆子,陈二流子心里就痒得不行。再者,他还从没被人这么关心过,心头激荡。

“算了?怎么能算了!不管谁,欺负我燕虹妹妹,就是她不对!就该受到教训!虹妮子你放心,哥哥聪明着咧,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嘛,比如往她家水缸扔牛粪、踩烂她家自留地的菜……”

嗯,顺便还能偷一点拿去卖钱,一举两得的好事儿!

罗燕虹绞着麻花辫,假装害怕地说:“这、这么做,会不会找我们报复啊?”

“放心放心!”陈二流子胸脯拍得震天响,这种破坏型的坏事儿他经常做,不要太熟哦。

“我家别说水缸,破陶罐都找不出几个,报复就报复呗。再说了,我能那么傻?干站着让他们抓?就算真不小心被抓了,我就说不是故意的呀,让他们吃个大瘪,嘿嘿嘿……”

“国强哥你真聪明!”罗燕虹故作惊喜地捧着脸颊拍了几句马屁,随后状似漫不经心地透露舒盈芳养母家平时没人住,后院池塘里养着鸭、种着藕……

陈二流子听得眼睛一亮,忘了翻墙进罗家门的最终目的,急吼吼地跑去近山坳“干大事”去了。

罗燕虹送走他,窗门关牢、房门上栓,拍着胸脯后怕不已。

这陈二流子太大胆了,大白天的居然敢翻墙闯进她家。

她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陈二流子的举动意味着啥,因此才害怕。抱着双臂后怕不已地掉了一串金豆子。

但愿这一去被人抓个现行,当场把他打死!

这样既泄愤,又能除掉对她起了觊觎之心的陈二流子。

那厢,陈二流子胸有成竹地来到近山坳。

不过他不傻,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肯定得晚上啊。夜黑风高才不会被人发现。

这会儿离天黑还有段距离,他打算先踩踩点。

就在踩点时,碰上了从山脚回来、沿着河岸挖荠菜的三胞胎。

阳阳正和村里几个同龄小伙伴比赛吹牛,看谁吹的牛撑破天。

这个说:“我家今年的南瓜长得可好了,我娘说再过阵子,有这么——大!”说话的小子双臂大张,比了个大大的圆弧,“书记还说,等我家的南瓜丰收了,摘下来去给大队当牛车的轮子。”

那个说:“我家的老母鸡昨天生了个三黄蛋。每个蛋黄都有小碗口那么大!”

“你骗人!哪有这么大的蛋!”

“你才骗人!南瓜怎么可能当轮子!而且你家的南瓜我见过,才没你说的那么圆!”

见俩小子吵起来,身为“大哥大”的阳阳一脸正义地站出来劝架,“你俩都别吵了!南瓜当车轮有啥子稀奇!三黄蛋我吃过,就跟普通鸡蛋一样,也没啥稀奇的。依我说,还是我家小红最厉害,它会飞哦,能从树上飞到地上、地上飞到树上。还有它的尾巴也老厉害了,一尾巴扇过来,一准把你扇河里去……”

“老大你吹牛!”

“咱本来就在吹牛比赛啊!”

“……”

暖暖哈哈大笑:“你们傻呀,吹牛比赛该找我弟呀。我家数我哥最会吹,找他不就是猫舔狗鼻子——自讨没趣嘛。”

小伙伴们觉得有道理,一致认输。

毕竟谁的脸皮都没他们老大厚,吹牛都不带心虚的。理直气壮地好像他说的就是事实。

陈二流子虽然很少来近山坳,但当初盈芳生三胞胎这消息可是传遍整个公社的,再不关心也听过一耳朵。

再看这三个娃穿的衣裳要比其他几个同龄孩子要来得新和干净,精致的五官也很相似,尤其是兄弟俩,不看身高体型,单看那张脸,简直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一下便猜到:这想必就是舒盈芳家的三胞胎无疑了。

陈二流子一阵得意:真是要什么来什么呀。大人教训不了,教训几个娃还不是手到擒来。

耷拉的眼皮抬了抬,流里流气地走上前:“哟!都在挖野菜呢,让我看看都挖了啥?”

不等孩子们有所反应,他伸出两根手指头,捏着篮子柄,高高举起,瞅了眼躺在篮底的荠菜和一把野花,嗤了一声,手指一松,篮子吧嗒落地,沿着河岸的斜坡,一下就滚进了河里。山花、野菜凌乱地浮在水面上,吃足了水的则开始慢慢下沉。

孩子们反应过来,跳起来要下河埠头去捞。这么大一篮野菜呢,掉水里多可惜。

阳阳把他们拦住了:“别慌,我娘说过,再值钱都不及人安全,不会游泳别下水。”

随后歪着头,盯着陈二流子一字一句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扔我篮子?”

“哎哟,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可没扔,我只是手滑,不小心。要不,让你扔回来?”

陈二流子迅速抄起另一只竹篮,递到阳阳面前,“来来来,给你扔回来。”

“这是我的篮子!”暖暖气呼呼地跳出来,双手叉腰,要不是晏晏扯着她的胳膊,都想冲上去踹这个坏蛋几脚,“你这个人好不讲道理!我们好好地挖野菜,你却无缘无故扔我们的篮子,我要告诉书记爷爷去!”

“去告啊!不就个破篮子么,别说篮子,小心我连你都扔。”

陈二流子抠抠鼻子,完了脸一沉,啐了口唾沫,凶巴巴地捋了捋袖子。

“呸!城里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动不动爱告状。你们家大人背后告状、欺负我媳妇,你们这几个小毛头也欠揍得很,今儿个让陈爷爷我好好教教你们……”

说着,一步一步朝三胞胎逼近。

黑妞见状,抬起脚麻溜地朝盈芳家跑。

她是认识陈二流子的,她大堂哥以前读书的时候,就常受陈二流子欺负,知道这个人有多浑。她大堂哥那会儿都六年级了,还打不过陈二流子,更别说三胞胎了。得赶紧去搬救兵才行。

结果救兵才搬来,但听“扑通”一声,河里泛起一个巨大的水花。

“谁落水了?谁落水了?”黑妞紧张地跑上前问。

“陈、陈二流子。”回答她的小子呆愣愣的,好半天才蹦出一句完整的话,“老大好厉害哦!陈二流子打人没打到,反而被老大揍河里去了。”

“哇哦——”孩子们回过神,围着阳阳又蹦又跳。

“老大你竟然连陈二流子都打得过!”

“老大你真的真的太厉害了!”

盈芳和她娘见状松了口气。

“娘!姥姥!你们怎么来了?”

暖暖丫头欢快地蹦到娘俩跟前,拉着她们一五一十地说起事情始末,完了鼓着腮帮子愤愤道,“娘、姥姥,你们说这个陈二流子坏不坏?他一个大人居然欺负孩子。不过也好丢人啊,居然连个孩子都打不过,一拳就被哥哥揍河里了,哈哈哈哈……”

“一拳被你哥揍河里?”盈芳和她娘吃惊地对看一眼,“阳阳的力气啥时候那么大了?”

“哥的力气很大很大。”晏晏笑容清浅,肯定道,“哥还没用全力呢。”

“是啊是啊。”阳阳挠挠头,被小伙伴们夸得有些难为情,扑进盈芳的怀里撒娇,“妈,我说过我的力气很大的,像姥爷说的大力士,你咋老不信!”

“呃……我没不信。”

她只是没想到儿子的力气有那么大!一拳把个成年人揍进了河里……

是她的疏忽。

歉疚地拥紧儿子,摸摸他的头说:“阳阳好厉害!保护了自己,也保护了弟弟妹妹,是妈妈的骄傲。以后看到坏人就该奋力出击,不过也要记牢,不能因为拳头厉害,就随便欺负小朋友。”

“我才不会。我可是他们老大,他们都是自己人。就像爸爸带着的兵,哪有欺负自己人的。”阳阳下巴一抬,超级自信又臭屁地说,“我只会保护他们!”

行行行,你是老大你说得对!

盈芳抽了一下嘴,没再继续和儿子扯皮,因为陈二流子从河里爬上来了。

五月份的天,太阳底下热得能脱层皮,但水里还是很沁凉的。尤其整个人在水里泡过以后,上岸了再经热乎乎的风一吹,那让人汗毛直竖的酸爽感,真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阿、阿嚏……”陈二流子气急败坏,抹了把湿漉漉的脸,裹着一身湿透了的衣服,撂下“小兔崽子给我等着”的一类狠话就往家跑。

“谁兔崽子啊!你才兔崽子!你全家都兔崽子!”孩子们有了大人做靠山,底气足了不少,神气活现地蹦起来骂回去。

盈芳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天不早了,挖的野菜晚上是不是还要吃?那赶快送家里去,赶明再一起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