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庭没搭理她,踏步往酒店的正门走进去,用黑卡开了套间,往走廊底部的电梯走去。
直达16楼。
苏亦庭抱着她,进了环境温馨的套房,用脚关上身后的门。
韩瞒瞒吃吃地笑起来。
随着她的笑声,浓重的酒味皮面而来,苏亦庭紧紧皱住眉心,有些不适应地别开头,语气低沉,“到底喝了多少酒,醉得这么厉害。”
她还在傻笑,歪着头,用手圈住他的脖子。
苏亦庭的背脊僵硬了一下,却没有伸手扯开她的手臂,将她抱到大厅的灰色沙发上,低低道:“你在这里乖乖坐着,我去给你放洗澡水,别乱动。”
韩瞒瞒却不依,紧紧拉着他的衣角,满身酒气,又满脸的委屈,“叶选宁,沈维安晚上说,她说……”
她说到这里,苦下一张漂亮的小脸,好像是说不下去了。
听见这个名字,苏亦庭的脸立刻阴沉下来,想也没想就把韩瞒瞒拽在自己衣角上的手给扯下来,然后盯着她,脸色十分沉郁,气咻咻地问:“你晚上给他送什么了?”
她还在委屈,低着头,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句话都没吭。
苏亦庭也没有说话,眸光凉飕飕的。
“叶选宁……”她低低开口。
苏亦庭的脸色更难看了,这个女人,是把他当成叶选宁了么?还作出这幅低落的样子,难道是已经变心了么?
他越想越火大,忽然弯下腰,用两根手指抬起她的下颌,力道很大很大,像是故意要弄疼她,“韩瞒瞒,你看清楚我是谁。”
她吃痛地皱住眉心,轻声咕哝,“叶选宁,沈维安说……”她说,她喜欢猪头。
本来那句话她是要说出来的,但是苏亦庭忽然加大了手中的力气,迫使她那句话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苏亦庭余怒未消地逼视她:“韩瞒瞒,我不是叶选宁。”
她张开嘴,下颌被他掐着,没有声音。
索性就不说话了,重新低着头,沉浸在自己难过的世界里。
苏亦庭气得想一走了之,可是侧过目,看见她醉得可怜兮兮的,都没有理智了。他眉梢动了动,松开她的下颌,神情有些无奈。
韩瞒瞒的下颌被松开,又抬起头来,换了个呆呆的表情,茫然地望着他,“你是谁啊,怎么长得这么熟悉?”
说着就用手臂去勾他的脖子,嘴里嘀嘀咕咕,“好熟啊,在哪里见过呢?”
苏亦庭瞳孔冰冷,有些沉怒,有些无奈,却仍旧没有拉开她,甚至轻轻圈住了她的腰,像是对待珍宝一样,往自己怀里抱了抱,“我是苏亦庭。”
“苏亦庭。”她轻轻念着这三个字,想了想,开始扒拉自己的衣服,“咦,我的手机呢?”
“你要干嘛?”
“我的包呢?我的手机呢?在哪里呢?在哪里?”
苏亦庭把她的东西拿给她,“在这里呢。”
“噢。”她应了一声,笨手笨脚地拉开包的拉链,开始寻找自己的手机,“手机呢?怎么找不到了?”
苏亦庭俯身帮她找了出来,“这个就是你的手机了。”
“噢。”
她摆弄着手机,划开荧幕,表情再一次郁闷上了,“糟糕了,有密码锁,我的密码锁是多少呢?多少来着啊?”
苏亦庭轻轻问她:“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给猪头打电话,我要骂他,刚才还没有骂完呢,对,我要去骂他……”
苏亦庭的脸色黑沉得像个锅底。
“这个死猪头,不要脸,我要去骂死他……”她咕咕哝哝,就是解不开自己的密码锁,一时有些着急了,用手拍打着自己的手机荧幕,气急败坏,“怎么解不开?怎么解不开?怎么回事?这还是我的手机吗?这是吗?”
苏亦庭无奈地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
她还在嘀咕,“呜呜呜,打不开手机了,骂不了猪头了,好生气啊,怎么办?我要气炸了……”
苏亦庭坐在她身边,沉下呼吸,“你要骂他什么?”
“他不讲信用!”
“怎么不讲信用了?”
“他说以后要跟我结婚的,他现在不结了!他一声不吭就分手了,他就是个渣男……”
“渣男爱上别人了,爱上沈维安了,死渣男,太花心了,不能就这样轻易的饶过他,对,要骂死他,让他以后看见我就绕道跑,还要灰溜溜地跑,对,就要骂死他,天天骂,骂到他怕我为止……”
她说着说着,就拿着自己的手机张牙舞爪起来,好像真的很生气,踉踉跄跄的,欲从沙发上爬起来。
苏亦庭怕她摔倒,伸手揽住她的腰,扯回沙发上,“你骂就骂,别爬起来,会摔倒的。”
“不行,我打不开这个手机了,我要去叫人帮我,我要去叫人帮我打开,我要继续骂那个薄情寡义的猪头,把他骂成一条狗……”
苏亦庭:“……”
手指微微凝力,又把爬起来半个身子的韩瞒瞒扯了回来,她还在神神叨叨的闹腾,苏亦庭毫无办法,只好快速将自己领口上的领带扯了下来,把她两只手绑得严严实实的,按在沙发上,不让她乱动。
韩瞒瞒挣扎了两下,没挣开那条领带,开始安静下来了,哼哼唧唧。
苏亦庭把她手里的手机拿走,叹气,“已经很晚了,你明天再骂他吧,现在先好好坐着,我去给你放洗澡水洗澡,别乱动。”
她噘着嘴,满脸委屈。
苏亦庭沉步往浴室的方向走。
韩瞒瞒忽然说:“叶选宁,好可怜的。”
苏亦庭停住脚步,脸色又板起来了,甚至比刚才还要漠然冰冷。
灯光下。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难过,声音轻轻缓缓的,“他被沈维安给利用了,还是那么爱她,可是沈维安晚上却说,要祝福叶选宁和我,他多可怜啊,跟沈维安谈了两年,结果,沈维安一直爱着别人了……”
“沈维安爱着猪头,猪头也爱着沈维安,他们两多幸福啊,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我怎么就那么没眼色呢,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原来沈维安一直喜欢的人是那个垃圾猪头啊,怪不得她生日的时候,死猪头送一本破书她都爱不释手的,可是猪头这么蠢,送礼物只会送破书,第一次圣诞节的时候,我花了几个小时给他买了一个钱包,可惜垃圾猪头不开窍啊,也送了一本破书给我,书有什么用啊?我又不爱看,垃圾破书……”
苏亦庭背对着她,唇线绷得紧紧的。
韩瞒瞒的声音还在室内萦绕,带着低低的叹息。
“垃圾猪头啊,这么垃圾,他能知道沈维安喜欢他吗?嘿嘿嘿,可怜沈维安一片痴心了……”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忽然有些悲凉地说下去,“不过她还是比我聪明,她会等啊,我呢?我就是那个可怜的前任了……或许那个垃圾猪头什么都懂的,就是故意跟我在一起的,可能他和沈维安一样,早就心意相通了,两人利用我跟叶选宁,利用我们啊让彼此吃醋,等到时机成熟了,就把我们两都踢开了吧,他们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了,多好多完美的计谋啊,我们都上当啦,做了别人伟大爱情里的牺牲品,可怜的叶选宁……”
苏亦庭眼底浮出难以克制的惊痛。
“不过,也无所谓啦,反正我以前喜欢的人是叶选宁嘛,起初不敢表白,不知道怎么就碰到垃圾猪头那里去了,我利用了他,利用他来跟叶选宁相处,现在嘛,垃圾猪头又利用了我,都是我活该,活该呀,扯平……”
说完这句话,身后发出一道呕吐声。
苏亦庭猛地回过身子去。
韩瞒瞒弯着腰,吐了沙发和地毯一地。
苏亦庭冲过去把她抱起来。
她的双手被领带束缚着,笑呵呵地倒在他怀里,头发和脸上都是脏兮兮的呕吐物。
明明是笑着的样子,苏亦庭却觉得分外的寂寞苍凉,似乎心底千疮百孔,难以从他给的伤痛里走出来。
可晚上见到的时候,她又是那么淡然自若的样子,好像已经忘了他了。
苏亦庭没说话,把她脏兮兮的发丝别到耳后,抱着进了浴室。
他是有洁癖的人,如果看见别人呕吐,一定会感到不舒服的,可是这一刻他竟然一点想法都没有,把她紧紧拥在怀里,一点也不嫌弃她此时的狼狈样子。
推开玻璃隔门,里头是一个白色的大浴缸,足够两个人一起洗澡。
苏亦庭打开浴缸的水龙头放热水。
然后把站都站不稳的韩瞒瞒拉出来隔门后,解开她手里的领带,又默了默,抖着手指,开始脱她身上满是呕吐物的外套。
艰难地脱下第一件外套,脏兮兮臭烘烘的酒味,他屏住呼吸,把衣服扔到脚边,吐成这个样子,真是臭死了。
她歪着头,完全不知道现在自己在干嘛,笑嘻嘻的转动眼珠。
苏亦庭觉得她喝醉的样子,其实有点可爱。
脱下第二件衣服,韩瞒瞒似乎觉得他的动作有点慢了,不满地皱住眉,伸出手来帮他一起脱,“洗澡澡,洗澡澡咯……”
苏亦庭忍不住笑出声音。
花了足足几分钟,苏亦庭才把韩瞒瞒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脱完,此时灯光柔和,她未着寸缕,肌肤白得像是美丽细致的骨瓷。
苏亦庭的眸光变得深深黯黯的。
韩瞒瞒掩着嘴巴嘻嘻笑,“洗澡澡咯。”
说罢,还自己跌跌撞撞地走进玻璃隔间,浴室里地滑,苏亦庭怕她摔了,走快两步握住她的胳膊,掌心是烫的,低哑道:“瞒瞒,你小心一点。”
韩瞒瞒没搭理她。
大浴缸里的水已经放满了,热气蒸腾。
韩瞒瞒神往地看着那个大浴缸,想爬进去洗澡,又找不到办法似的,委屈着一张脸看苏亦庭,“怎么进去洗澡?”
可怜兮兮的脸蛋配合着绯红的性感唇瓣,分外的惹人怜爱。
苏亦庭呼吸一窒,嘱咐道:“像平时洗澡一样,人走进去,坐在浴缸里洗澡。”
韩瞒瞒试着抬了一下脚,可脚刚离地,身子就摇摇晃晃的,差点摔倒。
苏亦庭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微微叹息一声,抱起她,轻柔地放进了浴缸的热水里。
韩瞒瞒一坐进去,浴缸里的水就不断溢出来。
苏亦庭动手把水龙头关了,面对只会眨眼卖萌的韩瞒瞒,他认命地蹲下身子,先用热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压了几下洗发水,抹在她发上,“自己挠泡沫出来。”
“噢。”她异常乖顺地伸出两只手臂,看了看,然后抬起手,放在头发上慢慢挠着。
半天都不见泡沫起来。
苏亦庭再一次看不下去了,拉下她两只手,自己帮她挠泡沫,“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吧。”
韩瞒瞒笑嘻嘻。
看着这个灿烂的笑容,苏亦庭忽然觉得心中的疲惫都散去了,温温柔柔地给她洗头,“洗个头都不会,真笨。”
她还是笑。
头上的泡沫越来越多了,苏亦庭抹了一点泡沫到她鼻尖上,开始笑。
韩瞒瞒也吹着手里的白色泡沫,心情舒畅。
然而这份温馨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又嘀咕上了,“洗背背……”
她要求他给她搓背。
苏亦庭皱着眉,“头还没洗好呢。”
“不管,我要洗背背,洗背背,后背好痒好痒啊。”
苏亦庭无奈,“知道了,转过身去。”
韩瞒瞒乐呵呵地转了身。
苏亦庭拿着毛巾,小心翼翼地给她搓背。
热气蒸红了她的肌肤。
就像泡在水里美丽晶莹的樱花瓣,苏亦庭长久地望着,有些失神。
韩瞒瞒不满地动了动身子,吩咐道:“用力一点。”
苏亦庭这才回过神来,专心帮她搓背。
她又开始玩泡沫了,愉快地笑着说:“好舒服啊,谢谢你了,叶选宁……”
背后的人动作猛地一顿。
抬起头,眼底先前的笑意都散去了,变得冰冷冷的,毫无情绪,“你们一起洗过澡了?”
她吹着手里的泡沫,心情显然很美丽,“啦啦啦,洗澡澡,搓背背……”
“韩瞒瞒,我问你话呢。”
“就喜欢洗澡澡,搓背背……”
苏亦庭忍不住就加大了力道,搓得韩瞒瞒的整个背部都红了,她不满地发出抗议声,“你轻一点。”
苏亦庭不想理她,臭着一张俊脸,一心一意地用力戳着。
背后被搓得一片火辣辣的,越来越疼了。
韩瞒瞒不适地拧住五官,扭过身去,用力的推了苏亦庭一把。
她的力道并不是很大,但苏亦庭此时是蹲着的,脚尖撑着地面,身体的定力不够,被她措不及防一推,摔倒在满是水渍的地上。
他重重摔在地上。
韩瞒瞒鼓着腮帮子瞪他。
透过水声,她从水里站了起来,也不收拾身上的泡沫,从浴缸里踉踉跄跄爬出来。
苏亦庭怕她跟他一样摔了,不顾摔疼的后腰,急忙伸出手,去拉她的胳膊,“干嘛呢?别出来,地上都是泡沫,小心摔了。”
“不洗了!”她甩开他的手,整个背后红红的,表情也气鼓鼓的。
苏亦庭沉声说:“你别闹。”
她没听,执拗地要爬出来,浴室的地面太滑,于是两个人又摔到一起去了,身子紧紧贴在一起,滚成一团。
她身上都是泡沫,撞在他怀里,把他的衣服也弄得全是白色的泡沫,苏亦庭耐心用尽,低吼了一声,“别闹了,韩瞒瞒,我不是叶选宁。”
他从来都是不怎么发脾气的,要不是因为吃醋,不至于这么失控。
韩瞒瞒咬牙切齿,“那你是谁?”
“我是苏亦庭。”
这回她好像听明白了,微微眯起眼睛,“你是那个死猪头?”
“对。”
话刚落音,韩瞒瞒的表情就变了,猛地窜到他胸膛上,像是要宣泄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对准他的脖子就咬下去。
她咬得很用力。
苏亦庭浑身哆嗦了一下,却始终没有阻止她,纹丝不动地躺在地上,仍由她咬着他的脖子,留下了一个暧昧的印痕。
其实很疼。
可是他的眉眼不曾抬动一下,相反,艰难地伸出手去,抚摸她湿漉漉的发丝,眼底带着克制的沉沦。
韩瞒瞒红着眼睛。
过了一会,她觉得他好像不痛一样,她也不痛快,仰起身子,又换了一个地方咬,苏亦庭始终没有阻止她,任她在他脖子周围咬了一个又一个的印痕,隐隐的,皮肤表层下的血管都浮了出来,青青紫紫的,很是狰狞骇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不再咬了,松开自己带血的牙齿,好像觉得很痛苦,脸孔埋在他的脖颈上,低低抽泣起来。
她的哭声很小很低。
苏亦庭却听出了压抑痛苦的味道,眼底萦绕起心疼,轻轻伸出手,把她揽入怀中。
失意的她,没有挣开他的怀抱。
哭了很久很久。
不知道是凌晨几点,苏亦庭把她重新放进浴缸里,也没有收拾自己脖子上的伤口,轻轻柔柔给她洗澡。
韩瞒瞒安安静静地坐在水里,过了半响,才带着几分哽咽地说:“猪头……”
他以为她在叫他,微微抬起脸孔,望定她,眼珠一动不动。
韩瞒瞒重复着刚才的话:“猪头。”
“嗯?”
“猪头。”
“嗯。”
“猪头。”
“嗯。”
浴室里水声流动,韩瞒瞒叫着那个曾经熟悉的外号,语调温柔。
苏亦庭心里有尖锐的疼痛。
“猪头。”韩瞒瞒低声唤她,眼睛又红了,“你要和沈维安在一起了吧?”
烂醉的她,其实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眼前的人是谁,她就感觉,自己像在梦里一样,不然,猪头怎么会这么温柔地看着她,怎么会这么温柔地给她洗澡?
“没有。”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没有和沈维安在一起。”
韩瞒瞒睁着眼睛看他。
他重复道:“我不喜欢她,不会和她在一起。”
听见这句话,她终于轻轻闭上眼睛,好像是闹累了,迎面就倒了下来。
苏亦庭本能地扔开手里的毛巾,接住她的身子,满怀的清香,还有落进他心底里的,挥之不去的,她的泪痕&
洗完澡,韩瞒瞒已经熟睡过去了,苏亦庭帮她吹干头发,放置在柔软的大床上。
轻柔地把被子盖好,便坐在床边,盯着她熟睡的脸庞发呆。
脖颈上的伤口血痕已经凝固了,他对着镜子把药擦好,将带血的纸巾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又走回床前,拿着药膏帮瞒瞒把额头上磕破的伤口抹上药,接着坐在床沿上。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间慢慢落在她的脸上,带着轻微的颤抖。
眼里的漠然和冰冷慢慢褪去。
他凝视着她的时候。
眼睛美丽得像是细细碎碎的璀璨星河。
“我喜欢的人,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