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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要举家搬迁到庆阳时, 闻博礼将一直藏着掖着的外室接进了家门。
外室白瑞荷仗着闻博礼的宠爱,在闻家作威作福, 就连庶子闻则明也被闻博礼带着四处参加宴会,而作为嫡长子的闻湉,却从小被宠爱的娇气无用,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妾室爬到正房的头上来。
母亲受不了这个闲气,决然与闻博礼和离, 却没想到闻博礼早就勾结了官府, 侵占了傅家家产, 反而将他们母子扫地出门。
闻湉牙关紧咬, 死死的看着说话的焦父, 原来当初举荐闻博礼的郡守, 是焦父介绍认识的。
难怪当初他们上门求助不成反而还被挖苦一通,难怪后来焦长献休了姐姐甚至害死姐姐的孩子, 娶了白瑞荷的侄女, 说一千道一万, 不过他们蛇鼠一窝,是一条船上的人而已。
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攥紧, 闻湉端坐着不动, 听着焦父似乎聊完了随口一提的说道:“闻兄, 长献跟书月的婚事耽搁了不少日子, 现在佑龄也回来了, 婚事也不好再耽搁,我让人又看了日子,二月初五就是个吉日,你看怎么样?”
闻博礼沉吟了片刻,瞥了一眼妻子骤然难看的面色,斟酌道:“二月初五是不是太急了?”
焦母笑着附和:“不急,东西都是现成的,再拖下去,下一个吉日就得等到三月里去了。”
他们一唱一和,似乎完全忽视了同样坐在上方的傅有琴跟闻湉。
傅有琴冷笑一声,看了一眼显然跟对方达成了什么共识的丈夫,冷声道:“这婚成不了!”
焦父神情一变,焦母出声道:“琴娘,咱们也相识多年了,要我说,这事该老爷们说的算,我们女人家家的没什么见识就少掺和了,书月嫁到焦家不会有错的。”
“那你倒是问问整个闻家。到底是谁做主!”
傅有琴站起身,平日温婉的神情凝成冰霜,冷的能掉冰渣子,她冷冷的看着面色青紫的闻博礼,第一回没有给丈夫留面子,“大门的牌匾改姓了闻,可不代表整个家就是你姓闻的说了算,想用书月换你的仕途,先看我答不答应!”
她说着对立在一旁的管家道:“将人给我赶出去,顺便告诉所有人,闻家跟焦家解除婚约,因为焦长献行为不检,闻家耻与为伍。”
闻吉应了一声,看也没看身边的闻博礼,揣着手跑出去,叫了个几个粗壮的长工就要架着他们赶出去。
“你们欺人太甚!”焦父脸红脖子粗的挣脱下人的拉扯,气的骂闻博礼,“你可是答应了我们的,这亲一定能成!”
闻博礼先被妻子当面落了面子,又被焦父这样质问,气的差点呕出血来,但是他还要靠着焦父的举荐结识郡守,闻家哪里都好,就是没有官场上的人脉,他心心念念入仕半辈子,这个机会绝不能错过。
“别闹了,这是闻家的待客之道吗?成何体统!”闻博礼黑着脸大喝一声。
动手的下人顿了顿,迟疑的看向管家,管家连神情都没有变一下,朝他们点头,几个长工们就继续架着人往外拖。
焦父还在跟下人拉扯,焦母护着自己的衣服惊声尖叫,身上穿的可是她最好的一件衣服,要是弄坏了可没钱再买一件。
一直没有出声的焦长献“扑通”一声跪下来,朝傅有琴声泪俱下道:“伯母,我是被人陷害的,求你……求你再让我跟书月见一面,她一定能理解我的,我是真的爱她!”
傅有琴目光厌恶,“书月也是你配叫的?我怕你脏了她的眼睛。”
“吉叔,直接将他们拖出去,何必废话。”闻湉看够了这家人的惺惺作态出声道。
“等一等。”后台忽然传来一声温柔的声音,闻书月带着丫鬟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姐姐……”闻湉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闻书月朝他摇摇头,缓缓走到焦长献面前,“我现在来了,你想说什么?”
焦长献眼中现出一抹亮光,声泪俱下的要去拉闻书月的手,闻书月退后一步,神情不见喜怒,又重复了一遍,“我就在这,你想说什么?”
没抓住人,焦长献愣了一下,但是看闻书月的神情,并不是完全没希望,他就这么跪在地上也不起来,深情的看着闻书月,“书月,你要信我,外面那些人都是瞎说的,那天……那天我是被人下了药身不由己!”
“你知道,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把你娶回家了,怎么可能去做那种混账事,这么多年我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闻书月神情有些动容起来,闻湉揪起一颗心,想着要是姐姐真的被说服了,他要怎么做。
却听闻书月缓缓开口道:“我以为你最少该跟我说声抱歉。”
焦长献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灯秀,把册子给我。”
跟在她身边的侍女将一本小册子递过来,闻书月将册子递给焦长献,声音动作依旧是温柔的,却让焦长献莫名有些脊背发凉。
“你看看。”
他翻开小册子,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上面记载了所有跟他有关系的青.楼女子,甚至还有焦家藏得严实的外室庶子都清清楚楚的列在上头。再往后翻,甚至还有焦家所欠的外债。
闻书月见他失了魂一样委顿在地上,缓缓开口,“代福传回来消息,我怕冤枉了你,就叫人去查了一遍,没想到你比我想象里的还要龌龊。”
“焦家非要你娶我进门,也是为了我的嫁妆吧?”闻书月娉娉婷婷的站着,那些龌龊心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刀子在脸上割,焦长献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
焦家虽然是书香世家,但是家底并不丰厚,并且因为每年要用巨额的支出维持风光的表象,已经欠了不少外债。当年他跟闻书月订婚时或许还有一丝真心的欢喜,可是日久天长,父母总在他耳边念叨着要把闻书月哄好,早日将人娶回家,那一丝真心也在叛逆的浪荡中消弭。
闻书月垂眸看着他,见他确确实实说不出话来了,就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羊脂白玉的鸳鸯玉佩。玉佩是一对,一块在她这,一块在焦长献那,是她及笄的时候,焦长献送过来的。
“玉佩还你,我们的婚事就此作罢。”闻书月将玉佩扔在他面前,带着侍女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开。
“书月!”玉佩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蓦地碎成两半,焦长献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中终于生出一丝后悔来。
“呸!不要脸!小姐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见他还敢喊人,跟在闻书月身后的丫鬟折返回来啐了他一口,才又急急忙忙的跑回去。
“吉叔,送客。”
一出闹剧就此收场,焦母还想说什么,却被焦长献喝止了,一家人在下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狼狈的出门。
路过的百姓看着他们衣裳散乱的从闻家大门出来,都停住了脚步,好奇的窃窃私语。
“这不是焦少爷吗?怎么一副被闻家赶出来的模样。”
另一人鄙视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焦少爷新婚前一晚上去妓.院快活,吃了药夜御四女,迎亲当日都没出门。”
“这也太无耻了!”围观的百姓不可思议道:“焦家可都是读书人,读书人也这么不要面皮吗?!”
“切,这种读书人才最假惺惺呢……”
焦家三人听见身后的小声议论,动作顿了顿却没敢转身,三人快步上了马车,急匆匆的离开了。
他抬手挡住头顶的阳光,春日并不强烈的阳光却刺的他眼眶发酸。远处一道清脆的少年声将他拉进这恍惚的现实之中。
“公子!公子!夫人找你呢!”
穿着一身喜庆红衣裳的少年从远处跑过来,白胖圆滚活像一只包了红布的白团子。
白团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喘着气在闻湉身前站定,“公子,夫人喊你赶紧过去呢!”
明天就是大小姐出嫁的吉日,公子是大小姐的胞弟,要亲自把大小姐送到夫家去,送亲的流程早就讲过几遍,但是夫人不放心,让他将公子叫过去再对一遍。
是了,明天就是姐姐出嫁的日子。
闻湉恍惚的想到,视线缓缓扫过满院子喜庆张扬的红绸缎,记忆如同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他还记得自己亲手将姐姐埋在了南明山脚下。
他当了身上所有能当的东西,却连一副最便宜的棺材也买不起,仅剩的银钱只能买得起一张草席,他用那张草席将姐姐僵硬青灰的尸体裹住,没有道士诵经超度,没有亲人哀悼,只有他孤身一人,挨着母亲的墓边,花费了大半天时间,才挖出一个土坑,将草席连同尸体埋在里面。
两座简陋的土坟挨在一处,葬着他最亲最爱的两个人,他却连立一块石碑都做不到。
代福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呆,抓住他的衣角晃了晃,“公子?再不去夫人该着急了。”
闻湉从沉重的记忆中挣脱出来,他迟缓的眨了眨眼睛,恍惚的问道:“代福,现在是哪一年?”
“平楚三年,正月十八!”代福毫不迟疑的答道:“你都问了三遍了。”
“是吗?”闻湉神色恍惚的跟着他往后院走,每一步都像踩在云里,飘飘忽忽的落不到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