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簪花(1/1)

天还没黑有啥好抱的。汤媛乌黑的眼珠缓缓转向右边。

显然是不太想。

贺纶嗯了一声,是那种上扬的语调,连眉毛也扬起来了!

汤媛愣了下,这才走过去温顺的坐在他怀里。虽然她不想,但也没啥好别扭的,毕竟大家的关系越来越融洽,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没必要再为一时意气弄得不开心。

因为他有一句话说的特别正确,两年的时间其实很快的,她不害他,他也不会伤她。而不听话让他生气也是一种害,损害他的肝,所以汤媛在自己也不是特别难受的情况下,能不招惹他就不招惹。

不过坐在他怀里其实还是挺舒服的,让人有种被呵护宠爱的错觉。汤媛顺着他的意思将头靠在他肩上。

而窗外那一朵车轮般的夕阳正闪耀着比晨曦更璀璨的艳丽余晖,穿过透明的玻璃,洒落在她轻颤的眼睫毛,时间都要凝固了。

贺纶已经一个月没有碰过她,不是不想,而是在他能控制欲.望的时候本能的不舍得。其实两人自从发生关系到现在,他碰她的次数加起来连十根手指头都不到。

经验非常丰富的林潜说,如果女人真心的喜欢你,哪怕结束了,她也不会舍得你离开,而是紧紧的相依偎,希望你一直抱着她。反之,爽完了各睡各的,不过是那个,那个是啥,那个的意思就是连情人都算不上,俗称拔x无情,纯粹的身体互娱。而情人,至少还有个“情”字。

如今汤媛从反抗到顺从再到学会享受,根本就是一朵小白花到滚刀肉的进化过程啊!她现在就是块滚刀肉。

贺纶感觉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但又没有责怪她的立场,谁让一开始他嘴贱,为了哄小姑娘就范,以钱权利诱,甚至试图用她想要的羽林卫来打动。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场欲.望的交易。

一个要将她送给别人的男人,她该如何去没有芥蒂的相信他的真心?

而从将身体交给他那一刻起,她就注定此生再也走不到贺缄的身边,她永远的失去了心爱的人。

她在玉泉山那晚哭着跟他说自己心中已有所爱时的声音那么的哀婉,仿若低吟浅唱,纵使最无情的男人听了只怕也要心动,幸好贺缄听不见,永远也不会知道。贺纶垂眸看了她片刻,轻轻吻了吻她的鬓角,继而是眼睛,鼻子,终于到了她的唇,她始终微微闭着眼,小脸半仰,以一种柔软的姿态承接。

汤媛骨子里还是现代人的灵魂,又看过黄.书,不似古人那样鄙视白日宣.淫,至于书房play,办公室play什么的,都还好。她的目光甫一撞进他漆黑的眼睛里就看见了欲.望,她知道他想要。

但他吻了一半戛然而止,“忙完京师这边的事,准你随我去俞州一趟,不管傅瑾年家的是不是你亲姊,总要说句话才能见分晓……还有,我腿麻了。”

这是要逐客的意思。汤媛正被他亲的晕晕乎乎,连忙醒过神。

贺纶却已经开始后悔,他没想到阿媛被亲的有反应,那娇怜迷醉的眼神骗不了人。

什么人啊,把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汤媛一面整理头发一面欠身告退。

“站住!”贺纶轻咳了声,她人已经走到了门外,顿了顿,转身不解的望着他,清澈的眼中情潮已然不在。

贺纶感觉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

滚吧滚吧。他别开头挥挥手。不怪阿媛不喜欢他,在她面前,他是如此的计较,计较她漫不经心的眼神,漫不经心的动作,计较任何一个不拿他当回事的瞬间。

他是如此全无风度的与一个女人在情感里斤斤计较。

六月下旬,这日章蓉蓉在四拾花园举办簪花会,虽然邀请的人不多,诚意却是满满的。既是四拾花园,又有簪花,可见一年四季不常见的花儿这里都有,哪怕开出不应在夏日盛开的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选的日子恰好也在贺纶给老夫人请安这一日。虽然贺纶是君,章老夫人是臣,但撇开君臣关系,她是贺纶的嫡亲外祖母,私下里说贺纶给她请安,没什么不对。

且说这章老夫人素来疼爱金尊玉贵的外孙,可是更疼亲亲孙女。在她老人家眼里,贺纶和章蓉蓉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从前她时常抱着一丁点儿大的章蓉蓉入宫,困了便放在贺纶的床上睡,饿了也与贺纶同食,两人在一起从未掐过架,稍大一些,感情也比旁的姐妹兄弟亲近,说一点暧昧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谁知眼瞅着下个月就要及笄的蓉蓉忽然遭受冷遇。明眼人都发现自去年开始,两人就在渐渐疏远。

对此章蓉蓉心知肚明,章老夫人问她怎么回事,她只说自己不懂事,触碰了五哥哥好些雷点。其实这都不是真正的原因,章蓉蓉暗暗冷笑,五哥哥还没继位呢,就开始忌惮后戚。

对此,章阁老这种在政治中摸爬滚打大半辈子的人又怎会没数?他比谁都清楚,但女流之辈中能有章蓉蓉这样嗅觉的倒不多见。这也是她为何乖乖在家,轻易没敢出来招惹贺纶的原因。

两个人关系确实好,哪怕是为一点小事红了脸,贺纶的风度和作为哥哥的自觉性多少都会让着她,但现在不同了,只要有野心人就会变,等他坐上那个位置,这世上就再不会有五哥哥。

可是她还是非常的喜欢他,这可真烦人。

因为汤媛是从五品的女官,虽说是宫婢,可那也是为皇家服务的奴婢,地位自是不同一般。再者,就算是王侯将相说穿了不也是这贺氏王朝的奴才。所以章蓉蓉正大光明的给汤媛发了一张簪花会帖子,几位手帕交又清楚汤媛跟她的渊源,竟没人觉得讶异。

汤媛问贺纶自己该不该去。

她很有自己的主意,但如此问是因为邀请人是他的亲亲小青梅啊。

虽然私下里她跟章蓉蓉大有联手“对付”贺纶的倾向,但光明正大的相处总觉得哪里不对。而且她不想让人感觉到自己跟章蓉蓉走得近,万一哪天章蓉蓉弄点幺蛾子失手,作为同伙,很难撇清啊。

现在她光明正大的询问,他不同意最好,反之将来就把锅甩给他。欸,我都不想去的,是你要我去的呀?

大概是心里有鬼,她一时居然不敢直视贺纶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

贺纶随意的看了看满是脂粉味还夹着一支粉红花笺的帖子,“反正早晚要出来见人的,去玩吧。不过你别大意啊,她比你聪明。”

汤媛点头如捣蒜。聪明个鬼,真正聪明的女人才不会喜欢你这样的混蛋。

许久未见,章蓉蓉待汤媛亲切如故。

而她邀请的名单除了几位世家千金,竟也不乏异类,譬如蔡夫人的爱徒蒋小蝶,不过是商贾之女,但才情在京师可是一等一的出众;正三品尚宫的侄女,姑母则是章皇后身边分量颇重的红人;甚至还有一个女红极富盛名的苏绣,也就是裂帛坊东家的长女。

单看这名单,就知道章蓉蓉在有意照顾她。毕竟物以类聚,若都是世家千金,独独汤媛不是,大家又怎会真正的聊到一块儿。现在就不同了,颇有种三教九流大集会的感觉,而人又都有好奇心,你聊一句我聊一句,新鲜感一上来,关系自然亲近几许。

大家团坐在四拾花园凉风阵阵的宜澜轩,轩中遍布萨了花露的大冰砖,盛放于银盆中,香气漫然,更有比鲜花还娇嫩的美婢烹茶伺候,光是看着都赏心悦目,美人,不只是男人爱看,女人也喜欢看呀。

章蓉蓉拍拍手,但见十六名婢女笑吟吟迈入,每人各持一黄花梨托盘,盘中极有规律的按照颜色、大小以及种类摆满鲜花。

光是牡丹就有十二种,姚黄、魏紫、赵粉、蓝田玉、白玉、二乔、墨尊……汤媛已经数不过来,这样名贵的花儿,养一盆都不知要耗费多大的精力财力,此刻却被人轻易的采摘,拿来簪发,不过玩半天。

此外还有颇为稀罕的五九菊,六月份培育出来也算不易,光是颜色就已达到九种,其中的墨、绿、泥金和雪青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当然常见的也有很多,像白黄素馨、石榴、蔷薇、玫瑰、玉簪、芍药等等。

不过其中的芍药很是有趣,竟是金腰带,四相簪花会中的吉祥物。倘若有男子在场,以此花相赠,绝对大吉。

众女子挑挑拣拣,选了自己喜欢的或簪花,或拿在手里把玩。

待婢女将茶奉上,亭中即飘起了与冰盆花露香味遥相呼应的冷寒之香,是腊梅的味道,这种本该盛开在寒冷冬季的凛然之物,现在正盛开在每个人的杯盏中,馥郁而鲜艳,仿若将将从枝头采摘下来的那一刻。

章蓉蓉笑道,“家中那几个园丁没有法子让腊梅在此时绽放,倒是贡献了一个独家秘方,将冬日的花骨朵采摘下来,以盐和特殊方式干炒,放入瓮中密封,来年取出煎茶,颜色香味如故,还能在茶水中徐徐绽放,也算不负今日四拾花园的簪花会。”

众女无不诧异,皆抚掌赞叹。

不难看出,章蓉蓉在女孩子中极有威望,但她却在接受众人恭维的时候,朝汤媛眨了眨眼。

女孩子聚在一起又是簪花会,饮宴之时若是满桌子大鱼大肉的难免要煞风景,是以今日走的是全素席面,素是素了点,但色香味俱全。相对于汤媛,那个尚宫的侄女和女红小能手苏绣多多少少有些拘谨,毕竟这对于她们而言确实是一个极大的场面。

汤媛就不同了,她在宫里什么场面没见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又浸淫了七年的宫规礼仪,举手投足自成体统,品茶的姿态优美而落落大方,全程不曾出错,拿捏的就像用尺子丈量出来的一般,想低调就低调,该出声则出声,倒是让几位皇城外的千金刮目相看。

她们也不是没见过宫里的人,但皇城又不是菜市场,谁想进就进,又没有诰命身份,就更进不去了,此前见到的都是家中请来教规矩的老嬷嬷,似汤媛这样年轻貌美品级高还距离这么近的真不多见。

当下几人便若有若无的悄悄打量起她,又悄悄打量章蓉蓉,这是妻妾一家欢吗?有汤媛这样一个妾室,章蓉蓉也算是踢到了铁板。所以她们完全无法理解章蓉蓉的大度,小妾的举手投足已然有大家风范,你还让她来这种场合长脸,你是不是缺心眼呀?

章蓉蓉当然不是缺心眼,不同的情敌不同对待,像馨宁那种蠢的,耍着玩就好,汤媛这样的,宁可拉来做朋友,也不能先放在敌人的位置。

宴会过后,趁着更衣梳头的间隙,章蓉蓉笑嘻嘻的将汤媛拉进自己所在的房中。

“阿媛,你看没看见今日大家看你的眼神,嘴上不说,心里都是赞叹的。就凭我这番邀请,将来拿去跟谁说都是件长脸的事,你会有个好归宿的。”她淘气的对着两根食指,这动作放在旁人身上多少有点做作,可她不一样,本身就年纪小,又美貌绝伦,除了让人看着赏心悦目,实在无法产生厌恶之感。

不过汤媛领教过她杀人于无形的本事,自始至终保持着三分警醒,笑着跟她道谢。

章蓉蓉单手托腮,嘟着嘴道,“而且我已经告诉姑母五哥哥想要纳侧妃的事儿,在没有堂而皇之的理由之前,他就更不敢开口。总之,我会保护你的。”

什么保护我,你这是在捍卫自己的婚姻!汤媛无语,小丫头年纪不大,好人还没做完就开始邀功,打量她是傻子呢,而贺纶也觉得她傻,这夫妻俩真是……妈蛋的,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章蓉蓉既然开了口,汤媛又怎会猜不出她这是要作妖了。

果然,章蓉蓉下一句就是,“阿媛,我帮了你这么多,所以今日你也会成全我的,对不对?”

汤媛眨了眨眼,“只要是奴婢力所能及,必将万死不辞。”

所以若是不能及的话……就怪不到我身上咯。

“能及,绝对能及。”章蓉蓉笑着坐在她身边,“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五哥哥虽然喜欢我,但是没法子娶我。”

既然贺纶忌惮后戚,那她就从侧妃、贵妃做起啊,只要她想,谁敢做她的对手。下个月,她就及笄了,如果贺纶再没有要她的意思,祖父必定会将她许给汾阳侯世子。

他真是太小看她的胆魄了,想把她许给汾阳侯世子,那就别怪她先下手为强。规矩和清白都是拿来糊弄人的,而皇家就是规矩的制定者,莫说她成亲之前就与贺纶发生什么,即便是有了,姑母也会将她妥善安置入宫。

当年神宗的柳妃不就是家里表妹,肚子都四个月了才封侧妃,谁知道?知道的又敢说什么?

她歪着头,拉着汤媛的手暧昧的笑,“待我成了五哥哥的人,将五哥哥看在眼皮底下,他还好意思夜夜骚扰你吗?所以,咱们才是真正的伙伴,你帮我就是在帮自己。”

她将一支金蝉玉簪轻轻别在汤媛如云的发间,“金蝉的头可以拧下,里面的东西味道甜甜的,就像我们今天喝的果酒。伺候五哥哥饮完酒,你就可以下去看看下人们有没有将香汤备好,其中若是有不懂事弄撒了澡豆的,少不得要被你教训一二,你还要为五哥哥熨烫熏衣,好多事情要做呢,等你回来才发现五哥哥酒后乱.性,欺负了我……你只管骂他是负心人,自不必怕他怪罪到你头上。”

章蓉蓉脸颊泛起羞涩的红晕,眼神却闪着耀目的光芒,野心勃勃,“剩下的一切交给我,我们终将各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