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出入自由也就是没人拦着汤媛脚步,但不管走到哪儿,背后总有一两双精光闪烁的眼睛盯着。
她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贺纶有多在意自己,他在意的是脑袋上的颜色。
哦,也不能说贺纶一点也不在意她,至少现在是性.趣满满。非但不再想着法儿的将她塞给可怜的贺维或者虐待狂贺缨,也不再提正六品羽林卫接盘的事宜,而是正大光明的自己玩起来。
倘若汤媛够聪明的话,就不要正面挑战这份“宠爱”。
因为贺纶碾死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半夜将她抬去埋了,就说暴病而亡,谁敢过问?想必几个终日盯着世家的御史大夫也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她的命不提也罢,但贺缄是徐太嫔最后的期望,倘若他有什么差池,莫说汤媛难辞其咎,徐太嫔也断不会独活。
用三个人的命来成全这场注定无疾而终的感情,委实不划算。
这也是汤媛在看清贺缄那一瞬,没有惊喜只有惊吓的缘由。
所幸贺缄不糊涂,尚能全身而退,揭过这一节,汤媛在心里诚心诚意的给各路神仙道声谢。
为了避嫌,她也没敢再去太和街的铺子,姑且撒手交给郑管事安排,每日只安安静静的坐在屋里做针线养养花。
紫露是个闲不住的,没事总爱过来找她聊天。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汤媛再看不上紫露的某些行径,人家也没得罪她,她自也不会给人脸色看。两人倒也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解解闷。
但含薇就不行,本就是个爱生闷气的,也不知谁得罪了她,贺纶不在的几日一直缩在屋子里,偶尔遇上汤媛,也是冷着脸僵硬的行个礼。
汤媛根本无所谓,她爱生气是她的事,跟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毕竟每个人价值观不同,你当成一坨屎的,在有些人眼里或许是个宝。
眨眼,五日平安的过去。三月廿一,圣驾浩浩荡荡的满载而归。明宗大宴群臣,表彰的表彰,赏赐的赏赐,酒宴歌舞直至子时方才结束。
裕亲王府正院的下人也一直等到子时以后,烧水的烧水,清洗浴池的洗浴池,以备贺纶及时洗去满身风尘。
当夜萱儿甫一回到畅和馆,就被含薇和紫露包围。
一个劲问她玉泉山好玩吗?可有什么新鲜的事儿?三句话不离贺纶,话里话外都在刺探萱儿与王爷独处的五日有没有侍寝。
萱儿讲了贺纶狩猎的英姿,总算满足少女们的幻想,但并未详说自己是如何与贺纶相处的。
含薇笑了笑,“总共就你一个掌寝随驾,这几日想必累坏了吧?”
这话问的也忒直接了,萱儿的脸瞬间染上红霞,就连一旁着急的紫露也不由暗羞,清了清嗓子。
“我可没那么好命。教坊司的人当天就给王爷送了两个绝色佳人,哪里还有我站的地方。”萱儿收起羞涩,不满的嘀咕一声。
原来裕亲王府又要多两个小妖精!
且说那两个小妖精,哦不,是天竺少女,竟跟外头当垆卖酒的一样,穿那种露肚脐的灯笼裤和一块比擦脸的棉帕子大不了多少的抹胸,再斜披一条半透明的纱丽,走路还叮叮当当的乱响,终日没羞没臊的在贺纶跟前晃悠。
萱儿又羞又气道,“天竺的衣着简直有伤风化,那一把子腰只有这么细,胳膊也光.溜溜,整个人就跟没穿差不多,是个男人也受不了!”
从前她阿爹就养了两个,莫说外面来客,就是自家兄弟瞅了眼珠子也要拔不出来,何况贺纶这两个还是人间极品。萱儿气的心肝痛,随驾五日,她竟连王爷的床边都没摸着,一定是被那两个小妖精抢了先。
在旁边默默偷听半晌的汤媛一阵暗喜,贺纶有新欢了!
还是俩!
饶是前列腺再强健,也达不到金.枪不倒的地步吧?那是不是代表她可以退居二线?
转念又想起贺缄,每个亲王都有份,那他自然也不例外。
天竺的姑娘不仅貌美还衣着大胆,纵使贺缄不看重女色,但也是个身心健康的少年啊,面对萱儿口中那一把子细白腰……怎能不激动。
其实激动是好事,证明他生理发育正常,她得替他高兴,嗯,非常高兴。汤媛埋头描花样子。
含薇和紫露却随着萱儿一起陷入悲伤,一屋子的气氛都开始悲伤。过气的少女们你看着我,我望着你,忽然也不争风吃醋了,只剩同病相怜。
气氛陡然沉重的令人喘不过气。汤媛抬头看了看,都是十几岁的小丫头,花一般的年纪,就这样凋零了委实有点可怜。
“不如我们一起吃块点心吧?”她建议。
谁知不说还好,一说含薇竟伏案痛哭,“媛姐姐,你怎么这么不开窍!没听萱儿说那姐妹俩的腰有多细,你还让咱们吃,再吃下去,一辈子就完了。”
萱儿和紫露的神情微僵,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腰。
得,好心当成驴肝肺。而汤媛的心里和嘴里也正泛酸,那就一起默哀吧。
萱儿幽幽道,“咱们仨腰不够细,而媛姐姐胸没人家大,四个不敌人一个,全军覆没。”
含薇哭的更大声。
然而更悲伤的事还在后头。翌日消息一向灵通的紫露冲进汤媛和萱儿房中,满头大汗道,“正院厨房的人亲眼见王府来了七八个匠人,口风特别紧,打听半晌才知是要往荷风居那边修缮!”
荷风居比畅和馆整整大了一倍,西临鹤斋,东靠兰池,这个季节接天莲叶,清香漫然,据闻整体花销还不亚于颐波苑,乃春夏风景最美的一处胜地。这不明摆着是要再铺层金子给那两个小妖精入驻!
萱儿脸色一变,别过头,“管她们作甚,爱住哪儿就住哪儿,浑着别来咱们畅和馆。”
紫露讪讪的扯了扯嘴角,“不就一对番邦女奴,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日含薇没哭,直接晕倒。
而拥有新宠的贺纶也不再踏入后院,更别提召谁侍寝。
三月廿五,他好像想起了汤媛这个人,遣人过来召她。
汤媛吓出一身冷汗。
很明显贺纶的召见不是为了睡觉,因为医女明确告诫过二人一个月内不得同房,那他百忙之中还抽空要见她是为了什么?
难道她在大慈寺私见贺缄的事露了马脚?
饶是表现的再从容,汤媛那颗藏在胸膛里的心脏也开始忍不住嘭嘭嘭的乱跳。
正院朗月堂,干净的一尘不染,仿佛连空气都比别处清新,贺纶惬意的靠在太师椅上看湖广一代的邸报,听见珠帘响动,目光方才离开那一行行端正的馆阁体,投向拘谨的女孩子。
五日不见,她应该过的不错,瘦是瘦了点,眼睛依然有神,视线将将与他对上便移开,只垂着眼皮上前施礼问安。
贺纶示意她靠近点,“离那么远干嘛,我又不会把你怎样。听说你的铺子要开张了,本王好歹也是个主子,总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写张开业大吉送你如何?”
好大的手笔!汤媛干笑道,“那真是感激不尽,回头一定让人将王爷的墨宝裱起来高挂正堂。”
似乎被她的话语取悦了不少,贺纶的神情看上去更加的和蔼可亲,“坐吧,对面不是有椅子,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坐我腿上。”
这话听起来略轻浮,看来他的心情还不错,虽然她不知道他的心情为什么不错。汤媛利落中也带着点小心翼翼,微微施礼,安静的坐在他对面。
他目光似是无意的扫过她拢在一起的小手,“我送你的尾戒呢?”
“奴婢收在贴身的妆奁里了,每日都要拿出来擦两遍。”汤媛柔声道。
言语之间颇为珍视看中,贺纶这种人就喜欢送人家东西,完了还不给人随意处置,汤媛已经摸透了他的性格,是以处处依照他的喜好说话。
他喜欢别人供奉他的赏赐,那她就供奉起来,他不高兴的时候喜欢看她狼狈,那她就一定要表现的狼狈。
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法子。
贺纶笑了笑,那笑意似是一张慵懒的面具。
“我送你是让戴着的,不是收起来。”他温和的提醒。
汤媛连忙告罪,“奴婢实在是小家子气,没见过好东西,只恨不能藏起来,差点辜负了王爷的心意。”
“你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干嘛这么乖顺?”贺纶放下邸报,起身笑盈盈的踱步走至她身前。
主子都站起来了,自是没有奴婢坐着的道理。汤媛也跟着起身。
“别紧张啊,我跟你开玩笑的。”贺纶安抚似的拍了拍她肩膀,但并未收回手,而是沿着她后背的曲.线往下滑,就当汤媛闭上眼承受之时,那只手又收了回去。
她松了口气。
“大慈寺好玩吗?”
紧接着一句话吓得她将松了一半的气又咽了回去。
汤媛眨了眨清澈的眼眸,“不怎么有趣。进门就要收一两银子,结果都是些常见的花儿,并无什么奇特品种。后来沈姑娘邀奴婢前去喝茶,这才发现了更可气的事,原来并非没有奇特的,而是都摆在了贵客的房间,显得花了一两银子的奴婢好像傻瓜。”
语速缓慢,吐字清晰,事情表达的完整而磊落,贺纶真想给她鼓掌。从他的角度,只看见女孩偶尔颤动一下的长长睫毛和一管俏丽的琼鼻,倘若她把头埋的再低些,他就只能看见那乌黑的发顶。
“才五日不见,就不敢看我了吗?”他轻轻抬起她微凉的下巴,引她看向自己。
大概是弱小生物出于对危险感知的本能,汤媛无论如何也不敢因贺纶格外慈祥就放松警惕。
她眨了眨眼,“王爷不怒而威,奴婢不敢直视。”
贺纶垂眸温热的唇抵在她额头。
她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