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韩家派人来凤仪山要求风家着人帮助寻觅重宝时,风伊柯就隐隐感觉到,对方这么迫切的四处寻觅的,是否就是强者之心并紫金鼎?

毕竟,据先祖手札,韩家先祖乃是世所难寻的睿智之人,即已察觉那邪恶功法的巨大害处,焉能不作出防备?这强者之心并紫金鼎,定然就是韩家先祖安排的一着暗棋——

即便韩家有人炼了这邪恶功法,这世上说不好也会有天才之人得了宝物修炼之下,借宝物加以遏制,甚而铲除……

这样以来,即便没有手刃亲子,也算变相的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至于说特意把至宝远远的送出去,毕竟,当初有可能接触到那卷邪恶功法的,也就是三大神族的弟子罢了,未雨绸缪之下,定然是送到远离神族之地才好。而且,净心丹的炼制之法乃是韩家执掌,越是偏远属国,自然受的影响越小。

却不料万年后,那卷邪恶功法果然再次出世,甚而流毒无穷,将整个大陆席卷在内。

这般想着,看向展颜的眼神也是庆幸无比——强者之心那般神物,即便上万年来憋屈于偏僻一隅,又怎么甘心轻易认主?更不要说当初岳展颜那般小小年纪,实在难以想象,心智怎么就能强大到令这至宝臣服的程度。

更不可思议的是,之前自己更探测出来,岳展颜筋脉之宽广,便是自己这个武尊级的强者也比之不及,更兼小小年纪,心智之坚,远超常人,不然,何以出身世家,体内竟是一点戾气也无?

焉知不是上天怜惜天下苍生,才特意降下这般一个救世之人来?

风伊柯脑中所想,何尝不是凤仪山众家子弟的心声?一时看向展颜的眼神复杂无比——之前虽是明知对方乃是兽魂传承者,大家自矜身份之下,却是没有多少人买账,甚而更因为家主后辈死于罡风之中,对展颜不满之极。

无论如何没有料到一瞬间风云突变,岳展颜直接由人人妒忌的上天宠儿变身身家性命所在了——

如果说之前,听说心魔的力量可以转变成修为,还会有很多人兴奋不已的话,可亲眼见到了韩玉溪和风鸣致两个人的下场——

风鸣致曾亲手害了同胞妹妹的性命,甚而累的父母双亲身死;至于韩玉溪,更是根本不把儿孙的死活当一回事——方才不独韩卓着了道,便是唯一的儿子韩飞宇又何尝不是瞬间陷入狂乱之中,暴虐无比?及至最后风伊柯不得不耗尽所有修为把他们给抹杀?

一想到自己或者儿孙的身上,这会儿便潜藏着那种可怕的戾气,甚而大家已然不自觉的修炼了数十年,说不好,有一日,就可能化身狂魔,被最爱的人杀死,或者杀死最爱的人——

这样的变强,还是不要也罢!

而眼前那个唯一可以化解这一切的人就是岳展颜——别说她身上还有凤仪山的血脉,就是完全是一个外人,也势必要把凤仪山家主之位拱手奉上。

又想到方才自己等人竟是口出恶言,这会儿自然一个个羞愧难言,只是事关身家性命,也只得厚着脸皮上前,请求展颜留在凤仪山。

展颜却是依旧心有踌躇——实在是再是前世今生,两世为人,这般承当天下武者气运的担子还是太过沉重——

形势这般严峻之下,自己拼命或许能护住几个人,可要说护住天下武者,无疑是痴人说梦,当下淡然道:

“依展颜看来,韩家眼下敢猝然发难,除了对宝器志在必得之外,说不好之前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甚而便是那邪恶功法,也有所大成。家主真以为,就靠着这强者之心并紫金鼎,展颜就可以独力对抗江韩两家?”

自己从没有想过做英雄,也绝不会做牺牲自己亲人成全他人之事,真是大难临头,最先要护住的却是自己家人。

风伊柯笑着摇头:“强者之心乃是天地间至刚至坚至正之物,自是戾气的天敌,它所能迸发出的威力,方才你也是瞧见了,至于紫金鼎也同样是无坚不摧,更能炼制出净心丹这般宝物——”

相较于韩家所提供的被污染的净心丹,展颜手里的紫金鼎无疑承载了众人太多的希望。

“除此之外,遍布大陆各处的佣兵工会你也是知道的吧?”

“是。”展颜点头——自己的强者之心并紫金鼎,何尝不是由佣兵工会中得来?

“当初三家先祖醒悟之后,做出的安排可不止这些——”风伊柯顿了一下,眉宇中一点不正常的红色慢慢氤氲开来,展颜怔了之下,悄悄抬手,想要探查风伊柯的伤势,却被风伊柯一下握在手中,又用力一扯,两人一下并肩站到一处——

“还记得你初来凤仪山上,百鸟和鸣、鸾凤呈祥的一幕吗?那其实是聚灵大阵开启的缘故。而实际上,不独凤仪山有聚灵大阵,便是整个龙楚大陆,为防不测,先祖也都设置了小型的聚灵阵法——”

已然有鲜血顺着风伊柯的眼耳口鼻汩汩流出,只是背对着众人,所有人只看到那仿佛铁铸似的坚毅背影,除了展颜,竟是没有人发现什么异常。

风伊柯握紧了展颜的手,瞧着展颜的眼神,慈爱之外,更有着祈求:

“我的时间不多了,让我,把话说完——”

“那些遍布大陆的佣兵工会中的阵法,其实就是小型聚灵阵,更是和三大神族的阵法紧密相连。一旦你修为步入武法,便能先开启凤仪山上的聚灵大阵,先行把族人体内锢存的戾气给祛除出去,若能有三人同时晋阶武天,然后一起开启三大神族法阵的话,三大法阵运转之力,又可以带动整个大陆上的聚灵阵法——”

口中说着,身体忽然猛一踉跄。

“老家主——”展颜探出手,却是扶了个空——风伊柯身子明明已经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脊梁,笔直的站着。

“姐姐——”

“家主——”

所有凤仪山人都围了过来,却在看清风伊柯的模样后齐齐跪倒在地——

方才虽是虚弱,却还保持着少妇美貌的风伊柯这会儿不过片刻间脸上却已是皱纹丛生,鹤发鸡皮,所谓一日百年,也不过如此吧?

而且所有人都能看出,风伊柯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失,竟是不过这么片刻间,脸上就开始生出越来越浓的死气来。

风伊宁最先受不住,一下哭着跪倒在地,凤仪山上一时哭声震天。

“哭什么?”风伊柯擦掉嘴角的鲜血,凝声道,“人活百年,谁能不死?我如今也是百岁高龄——”

一语未毕,却是忽然住嘴,浑浊的眼睛射出两缕寒光,宛若冬夜中受伤将死的狼,无声而又凶狠的凝注山下的路口——就在方才,一缕极强浑而又极危险的气息乍然出现,明显正有一大拨强者在急速靠近凤仪山。

隐隐察觉到山下的紧张气氛,山上众人心一下提了起来,风伊宁更是红着眼睛一跺脚,转身就想冲下山去找人拼命,却被风伊柯厉声喝止:

“伊宁,站住!”

一个“住”字出口,身形忽然从原地消失,众人定睛看去,风伊柯的身形已是出现在凤仪大阵中坎位的上方。

方才已是亲眼见到坎位那里的可怕情形,所有人顿时紧张无比,不知道家主要做什么。展颜心里则更是明白,风伊柯这会儿已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不觉更是捏了一把冷汗。

风伊柯停在坎位上方的身形忽然滞了一下,瞧着展颜的方向无声道:

“展颜,看好了——”

几乎是一瞬间,展颜只觉那道方才还是凝滞不堪的身形一下变得清灵无比,甚至隐藏在破败躯体下本是苟延残喘的灵魂也瞬时充满活力,一幅幅美丽的画面在眼前闪现——黎明时分,星子隐没了行迹,东方的地平线上开出出现第一缕曙光,那曾经属于绝望的黑暗霎时消褪,一只有着硕大美丽金色尾羽的凤凰尽情的旋转着,天空中顿时“轰”的一下,仿佛有万道金光洒落。

同一时间,凤仪山祖庙上空也忽然腾起一朵灿金色的流云,竟是和这金光遥相呼应,形成一道再华美不过的金色彩虹,正好横在展颜身前。然后下一刻,一团五彩朝晖一下遍布展颜周遭,被金光笼罩的一瞬间,展颜身体油然而生一种宛若梦幻般极度幸福的感觉,只觉全身所有筋脉瞬时打开,然后一股极醇厚级温暖的劲气如同海水倒灌般轰然而入,便是体内已然无声无息陷入沉睡多时的兽魂也忽然醒转,发出一声无比舒服而又愉悦的叹息,无比惊喜的察觉到,之前差点儿吞噬掉自己神智的戾气正一点点的被金光消融……

展颜浑然不知体内的变化,只觉宛若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稚子时代,竟是不自觉张开手臂,浑然不知身形已然随着霞辉缓缓升起,并快速的往第一次碰到风伊柯时的祖庙中而去……

瞧着眼前这一奇景,凤仪山人,包括风轻音在内,却是齐齐跪倒在地,风伊宁一张脸上更是老泪纵横——

这般情形,也就在家族祖庙中的壁画上见过,可不正是是先祖执掌凤仪山时的祥瑞之兆?而凤仪山上万年的风光之路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到这会儿如何不明白,凤仪山的生死存亡怕是就要应在自己之前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那个黄毛丫头岳展颜身上,甚至心里隐隐猜测,或许说不好,岳展颜,就是先祖转世吧?

等展颜的身形完全消失在祖庙中,整个凤仪大阵也跟着轰然启动,方才还仙境一般的凤仪山立时笼罩在无边无际的白茫茫雾气中。风伊柯的身形慢慢落下,正正端坐在坎位之上,目视凤仪山所有人,一字一句道:

“所有武皇级以上强者分成六组,轮流扼守凤仪山要冲,一旦觉得心神不宁、心浮气躁,便立即换其他人轮值。其余武皇级以下强者则原地待命。另外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情形多危险,都不准打扰我和展颜,胆敢不听者,以凤仪山弃徒罪名论处。”

所有人一一领命,重重雾霭中,没有人发现,风伊柯没说一句话,便从嘴角溢出一大口鲜血来,只是那血的颜色却不是正常人的红色,而是红色中带着赤金的色彩——

果然上苍没有完全抛弃凤仪山,以自己献祭,终于得到了先祖最后的一点元神之力,以那丫头的妖孽程度,消化先祖的元神之力,再接受兽魂传承,应该能打破三大神族上万年再无人能晋阶武法的铁律吧?而能亲手打造一个武法级强者出现,还是丝毫没有任何戾气的武法级强者,自己也算是死得其所吧?可是,真疼啊,也,真累啊,自己终于能问心无愧的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了……

嘴角浮现出一缕安详的笑容,风伊柯缓缓闭上眼睛……

同一时间。通往凤仪山山门处的一群高阶武者一下站住脚——

这群高阶武者的形容却是有些奇怪,竟是众多骑士的后面还跟了一顶青布小轿。

当然,这会儿众人的注意力却是主要在前面——方才还近在咫尺的凤仪山不知为何,忽然凭空消失了踪迹,面前竟是除了茫茫雾气外,再也看不到其他,更是有一种极为不舒服极危险的感觉从雾气中传来。这般诡异情形,饶是这些至强武者也不由心里有些发憷。

在最前面开路的是一位韩姓子弟,见此情景不觉有些畏怯之意,回头瞧向并肩端坐马上的两位皓发老者:

“两位长老,凤仪山的情形好像有些诡异——”

“无妨——”开口说话的正是之前负责前往龙楚国迎回兽魂的江家长老江泓。江泓无比小心却又志得意满的瞟了一眼那和众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小轿,似是怕惊扰了正在休憩的可怕事物,压低声音道,“有我们江家的武法级强者压阵,凭他是谁,除了臣服再没有第二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