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风清雨离开,风鸣致缓缓从床上坐起,脸上神情冷漠无比——
和世上男人尊贵不同,凤仪山却是更看重女儿的传承。也因此,虽是同样生的粉琢玉雕一般,风家女孩儿却是更受家族看重,至于男孩重要性却是要差得多。
风鸣致在家的地位也是如此——
风鸣致在家排行最小,上面一连五个哥哥,风母一直到风鸣致这儿,才好容易生了对儿龙凤胎。也因此,虽是双胞胎兄妹,但相对于带着全家人期盼出生的妹妹,风鸣致无疑过的比较悲催——两人在一起时,无论发生什么矛盾,错的那个永远都是当哥哥的风鸣致,家中但凡有什么好东西,无论是天材地宝也罢,或者父母的关爱也好,也全都属于妹妹。
风鸣致内心不平至极,每次受了委屈,都会跑到凤仪大阵旁默默流泪——
凤仪大阵乃是上古法阵,于风家人而言,最大的作用是和山门一样,用来彰显尊严的,毕竟,以风家今时今日的地位,根本就没有可能被人打的屁滚尿流,不得不启动凤仪大阵避险的道理。
而且诡异的是,相较于凤仪山处处明山秀水宛若仙境的模样,凤仪大阵那里却是终日灰蒙蒙阴沉沉的,而风鸣致经常用来发泄和倾诉心事的这个所在,则是凤仪大阵中雾气最浓重的地方,说是对面不见人影也不为过。待长大后,风鸣致问了大长老后才知道,那里,就是凤仪大阵的坎位所在。
第一次发现凤仪大阵坎位处有问题,还是在自己五岁时。
——自己不小心,弄坏了妹妹最喜欢的一件玩具,娘亲听说后,根本不听自己辩白,狠狠的打了自己一顿,又把自己丢在了小黑屋里,自己一个人在小黑屋里呆了两天两夜,又饿又怕之下,就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就在凤仪阵的坎位那里了……
风清雨一路行来,虽然说不上为什么,却总觉得有那里不对劲——
凤仪大阵虽是名头很大,可在族人心目中不过是个和世俗监狱差不多的地方罢了,除了一些犯错的弟子,平日里根本很少有人光顾。
不知道是不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缘故,愈靠近凤仪大阵,风清雨就愈发觉得这周围有些鬼气森森的。若然不是方才已经答应了风鸣致的嘱托,又想着好歹要尽一下姐妹之情,劝导九妹莫要再糊涂,能体会得到鸣致一片苦心,风清雨真想转头再回去。
眼瞧着前面就是风鸣致描述的坎位所在,风清雨加快了脚步,浑然不知,随着自己的靠近,那附着在她背上的黑色利刃状的影子慢慢浮现出来,并渐渐和坎位处那团愈来愈浓郁的灰黑色雾气连缀起来,呈遥遥呼应之势。
随着距离坎位越来越近,跟在风清雨身后的那团雾气也越来越浓,那气息实在太过阴冷,风清雨终于觉察到什么,倏地转过头来,却是一下张大了嘴巴——
竟是风鸣致,正正站在自己身后。
“鸣致,你怎么又跟来了?”风清雨内心奇怪至极,一句话出口,却忽然变了脸色——
明明方才分别时,风鸣致断了一只胳膊,便是头上也受了重伤,怎么眼前这个风鸣致,不独脸上并无丝毫伤痕,便是那只胳膊也依然完好无损?
一念未必,风鸣致的身形忽然变得扭曲,竟是瞬间幻化成一股无比强劲的劲气流,堪堪裹住一柄墨黑色的利刃,朝着风清雨丹灵台处刺了过去。
风清雨吓得魂儿都飞了,忙要回身后退,却被利刃周遭的黑色气流给裹了个结结实实,体内的劲气也仿佛被冻结一样,根本用不出分毫。
眼睁睁的瞧着那利刃没入自己灵台之中,风清雨神情恐惧而绝望——
虽然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事已至此,哪里不明白,事情定然和风鸣致有关。毕竟这坎位所在就是风鸣致方才一再交代自己要来的地方。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风鸣致让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却并不是为了帮助小九,而是让自己送死!
灵台乃是一个人的神识所在,被那风刃用力一搅,其痛苦简直让人如堕地狱、万劫不复,过于痛苦之下,风清雨的眼睛都鼓突了出来,连带着的体内的黑色劲气染上了一层猩红的颜色,无边的煞气瞬时以风清雨为中心,向四面迸发出来。
随着那柄墨色风刃从涌泉穴中掼出,风清雨的身体慢慢软倒,风刃却是并不停下,反而裹挟住那股晕染了煞气的劲气,朝着坎位处冲了过去,那团笼罩在上方的雾气忽的一下被一下冲散,下一刻本是坚实的土地突然凹下一块儿,一团带有森冷煞气的却明显更让人惊骇的红色气流旋即出现,又迅速四散开来,随着游荡在山谷间的清风,慢慢沁入凤仪山每一个角落。那凹处慢慢合拢,却终究留下一道隙缝,源源不断的送出来丝丝缕缕的红色煞气……
“咦?”大阵里的展颜忽然觉得不对,却是一直潜伏在自己体内的罡风之刃忽然不安分起来,竟是极力想要出来的模样——
罡风之刃在自己体内从来都是乖得紧,这般烦躁不安的情形还是第一次。
展颜心念一动,一柄墨黑色的匕首状劲气流赫然出现在右手之上,可不正是罡风之刃?甫一出现在体外,罡风之刃就呼的一下朝着东南方向疾飞而去。展颜跃起身形,随即跟了上去。
“颜儿——”察觉到动静,风轻音回头,正好瞧见展颜的动作,不由吓了一跳,忙追上前,一把拉住展颜,“你要做什么?快回来。”
——如果说整个凤仪大阵中,还有风轻音恐惧的地方,那就是那个位置了。
那是是风鸣致每次来必然会站的位置。
之前风轻音也曾因为痛恨风鸣致,想着事先潜伏在那里杀了风鸣致,却没料到,一脚踏进那个方位,风轻音觉得自己体内的劲气仿佛被什么强大的物体给吞噬了般,竟是使不出分毫,眼前更是出现各种各样的幻影,那些幻影里或者是血淋淋被心魔纠缠爆体而亡的女儿,或者是绝望死去的夫君,那么多悲惨的景象,简直能把人逼疯。
亏得风轻音离得还不是太近,好半晌终于挣脱出来,然后才意识到,这个地方竟是会引发心魔。
从那以后,风轻音再不敢靠近此处。
现在瞧见展颜竟然要朝那个位置跑过去,风轻音怎么会不着急?
“你说这个地方这样邪门?”展颜怔了一下,终究站住了脚步,想了想道,“娘别怕,我不去便是。”
反正有罡风之刃呢——罡风之刃乃是自己的心神征服了罡风之心后炼制而成,最是能随着自己心意从事,自己即便不跟在左右,也照样能察觉到一些事情。
随着罡风之刃飞至,那里的雾气哗啦一下就围了过来,却被风刃瞬时劈开,然后直直的朝着虚空处刺了过去。
展颜无比真切的感受到,两股同源的力量一下撞在一起。只不过相较于展颜的风刃,那撞击过来的力量明显要弱得多。
难道是,风鸣致?展颜神情顿时凝重起来——来之前秦凤告诉过自己,她曾把亲手炼制的罡风之刃送给了曾经的情郎,也就是那个负情薄幸的男人风鸣致。既然风刃感受到同源的力量,必然是风鸣致藏在那里无疑。
只是雾气浓重之下,却是根本瞧不见一个人影。
不过哪又如何?从风轻音口中确认了当初害她的人就是风鸣致几人后,展颜早已对风鸣致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若然再有一次擒住风鸣致的机会,展颜一定会亲手将之碎尸万段。
自然,展颜眼下修为不过是武圣级别,比起风鸣致来还是有所差距的。若然真是真刀实枪的硬碰硬,不免要落于下风。而眼下,倒是个很好的机会——
自己这会儿正在大阵之中,风鸣致即便想要对付自己也是有心无力,而他放出的罡风之刃,更是给了自己可乘之机——
毕竟,秦凤说过,罡风之刃只有在炼制人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更不要说当初秦凤会送给风鸣致这般物事,不过是让他保命罢了,传授给他的,也就仅只有一些粗浅的法门,这也就使得罡风之刃在风鸣致手里能发挥出来的威力更是大为缩水。
“想要跑?”那里的气流忽然动了一下,展颜眼里寒光更甚,心念动处,罡风之刃再次飞了过去,朝着浓稠雾气中俯冲而下。
一阵战栗的宛若哭泣的劲风声音随之而起——若然浓雾散去,展颜便能发现,阵法外的那柄墨色风刃忽然出现无数道裂纹。而伴随着裂纹的出现,几缕红色的气息宛若毒蛇般缠了上去,又一点点的渗入风刃之中。
那红色气息给人的感觉实在太过恐怖,展颜的罡风之刃似是有些被惊着了,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柄风刃终于找着机会,身子一缩,朝着外面狼狈而去。
远远的坐在房间内打坐的风鸣致却忽然觉得头嗡的一下,然后一口殷红的鲜血一下呕了出来。
“怎么回事?”风鸣致大惊之下睁开眼睛,尚未回过神来,那柄墨刃已经飞至身前,然后又极快的没入风鸣致的丹田之中。
同一时间,凤仪山上忽然响起了沉闷而又极悠长的鼓音——
竟然是,暮鼓之声?虽有晨钟暮鼓,可凤仪山却是并不常用的,如现在这般情形,更是破天荒头一遭。
耳听得外面的骚乱之声,风鸣致脸上却是不自觉浮现出一缕不正常的笑意——
连暮鼓都敲响了,肯定是这会儿,凤仪山已经乱象初现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打开门,往议事大厅的方向而去。远远的就瞧见平日里总是大门紧闭的大厅这会儿却是完全打开,甚而风伊宁急躁的声音正从房内传出:
“你也是来讨要净心丹的?怎么突然这么多人生出心魔?”
口中说着,抬起头来,正好瞧见一脸古怪笑意的风鸣致走进来,顿时心里一沉——
实在是风鸣致这会儿形象实在狼狈的紧,再配上脸上让人心里发寒的可怕笑容,往日里儒雅斯文的形象竟是一扫而光,简直活脱脱一个厉鬼相仿。
“鸣致——”风秋意也看出不对,忙上前一步想要拦住风鸣致问问怎么回事,却不防风鸣致忽然抽出宝剑,二话不说,朝着风秋意就砍了过来,亏得风秋意反应奇快,不然,怕是一下就要被砍成两截。而风鸣致也借机朝着风伊宁就冲了过去:
“老处女,我要杀了你——“
老处女?以风伊宁在凤仪山的崇高地位,即便她终生未婚,却也从不敢有人对她有半分不敬,却不料今日竟是当众被风鸣致奚落。顿时气的嘴唇发青,抬腿一脚就把风鸣致踹了出去:
“混账,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