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主任……”

“黄主任，您留步……”

陈宇和吴国斌两人赶紧追了上去，连拉带扯下，黄大风终于停下了脚步，不耐烦道：“手拿开！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还要我给你们说多少遍，镇里现在没钱，一毛钱也没有，要想搞工程建设，自己想办法去！”

“黄主任，可是……”

吴国斌还想再说什么，恰巧黄大风的手机响起，后者接起电话赶紧脱身：“喂……嗯嗯……我不是说了吗，我自己过去就行了，不用你派车接……对了，申报材料带齐了吗？好好……我马上到！”

“黄主任……”

吴国斌还要锲而不舍的追上去，陈宇却将其一把拦住，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等黄大风走远之后，这才对吴国斌使了个眼色：“走，跟上去！”

从黄大风刚才接电话的内容来看，他此行应该是出去谈业务的，陈宇很难相信，一个踩着时间点儿下班的人，会在下班之后还继续勤恳工作的，另外，什么业务不能在办公室里面谈，还非得在下班后约在外面？

镇政府门口，黄大风被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点头哈腰的请上了一辆黑色捷达，吴国斌一眼就将那人认了出来：“石盘村的村支书！”

陈宇眉梢一挑，赶紧拦了辆人力三轮车：“师傅，跟上前面那辆黑色捷达！”

三轮车夫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大兄弟，人家四个轮子烧油，我这三个轮子烧腿儿，怎么跟？”

陈宇哗啦一声扯出一张五十的钞票：“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得嘞，您们坐稳了！”

三轮车夫以一种站立的姿势狂蹬，破烂的三轮车呼啦飞驰，好在捷达的车速也不算快，勉强能够跟上，最后在一家名为“福满楼”的饭店面前停了下来。

福满楼是青岗镇最好的饭店，除了大堂，还设有相对安静的卡座，黄大风和石盘村的村支书在临窗的一个卡座坐下，趁服务员招呼他们的空档，陈宇和吴国斌也悄悄的溜到了他们后面相邻的卡座，距离刚好，而且还有一盆绿色植物掩护，隐蔽得很。

服务员递来菜单点菜，陈宇飞快的勾选了几个，递回菜单。

这是吴国斌第一次来福满楼吃饭，难掩激动的问：“小宇，点的啥好吃的？”

陈宇不动声色道：“一个手撕包菜、一个麻婆豆腐，还有一碟花生米！”

“啊？”吴国斌顿时大失所望，“全是素啊？”

“没钱！”陈宇回了吴国斌两个字，然后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仔细听黄大风他们的谈话。

石盘村的村支书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递给黄大风说道：“黄主任，这是我们村水泥路工程的申报材料，您看还有什么问题？”

黄大风将文件收入自己的公文包中，喝了口茶水笑道：“我点头批审的项目，哪里还会有什么问题？倒是你，你们村的自筹资金收够了吗？”

“够了够了！”石盘村的村支书连连点头道，“按照您的吩咐，工程预算总体拉高了45个百分点，我们村的自筹资金已经全部到位，虽然村民们都有些不满，甚至还有个别村民闹事，但都已经被我处理好了……您那边的资金呢？”

黄大风拍了拍公文包说：“我这边你就不要操心了，这份申报材料递上去，钱就批下来了！”

石盘村的村支书点了点头，脸上却掠过一抹担忧神色：“黄主任，您别怪我多嘴，咱们这次是不是吃得太厉害了点儿？工程预算总体拉高了45个百分点，我们村的自筹资金就将近整个工程款的一半啊，再加上后面的材料和人工回扣……这可经不起查啊！”

“谁查？”黄大风冷笑一声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只要咱们把账目做好，那些个小学都没毕业的村民会查个屁！你放心，上头有我打理着，另外，工程竣工之后，你的那份儿，我也不会少你的！”

“那就好，那就好！”

上菜了，黄大风举杯大喝一口笑道：“老何啊，跟你这种聪明人合作就是愉快，不像有些不上道的嫩头青，手里揣着赚钱的项目，可老子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聊！”

石盘村的村支书陪着笑道：“黄主任，是哪个不懂事儿的又惹您生气了呢？”

“就是那个……那个小岗村特派的大学生村长！”黄大风叹息一声，摇头道，“生气倒也谈不上，就是觉得这小子蠢得慌，他竟然拿着自来水工程的计划书去办公室找我聊，你说让我怎么跟他聊嘛，有些话是不能点透的，更不是能在办公室里聊的……摊上这么个不懂事儿的村长，也活该他们小岗村受穷！”

石盘村的村支书打趣道：“初次登门，这小村长都不知道意思意思？”

“意思个鸡毛，白嘴空手的就来了！”

两人相视大笑，举杯共饮。

后面卡座，吴国斌气得脸色都青了，他们傻等了大半天，按照正规程序递交计划书，却只换来了“没钱”两个字，还被人在背后如此奚落，冠以“蠢货”的头衔，可那些走偏门左道的，不仅项目能批下来，还能从中大把捞钱，在这镇上最高档的饭店商讨利益分配！

上梁如此，下梁如何不歪？

小岗村如何不穷？青岗镇如何不穷？

相比于吴国斌的怒发冲冠，陈宇倒是显得云淡风轻，只是悠闲的嚼着花生米，嚼得咯嘣响，吴国斌看在眼里，更是一阵怒火中烧。

一个小时过后，黄大风两人酒足饭饱，结账离去，而陈宇他们这桌，三个素菜都还没有吃完，吴国斌更是气得连筷子都没有动。

“咋啦？素菜没胃口啊？”陈宇打趣的看着吴国斌，抬手打了个响指，“服务员，加两个荤的！”

“哎呀……小宇，这不是素菜、荤菜的问题！”吴国斌着急的说，“你听没听见那姓黄的说的话？咱们小岗村申报个自来水工程，他说没钱，可石盘村修水泥路就有钱了？而且还有他们足够的圈钱空间？他还骂你是蠢货呢！”

“黄主任这些话说得好啊！”陈宇不怒反笑道，“要不是他说出这些话，咱们的自来水工程还批不下来呢！”

吴国斌一脸懵逼，只见陈宇从那盆绿色植物中取出一部手机，轻轻按下播放键，黄大风他们两人刚才的谈话就清晰的再次重现……

“你录音了？”吴国斌咋呼了一声，又赶紧压低了声音，“你什么时候把手机放进去的？”

“一开始就放进去了啊！”陈宇笑了笑，招呼吴国斌吃饭，然后再是向服务员喊道：“再来两瓶你们店最便宜的白酒，打包带走！”

吴国斌连连摆手：“不喝酒……不喝酒……”

陈宇摇头笑道：“美得你，不是给你喝的，咱明儿给黄主任带去……”

……

这一夜，陈宇和吴国斌没回小岗村，在镇上找了个小旅馆凑合了一宿，等到天明，又去了镇政府，等待黄大风的召见。

今儿来得早，办事儿的人少，忙碌的黄主任这个时候最清闲。

陈宇带着吴国斌，用塑料袋提着昨天打包的两瓶最便宜的二锅头，进了黄大风的办公室。

黄大风抬头一看，见又是这两人，不由得眉头一紧，再看看陈宇手中提着的塑料袋，隐隐还透着里面“二锅头”的字样，更是一阵恶心：“怎么又是你们？我昨天不是已经给你们说得很清楚了吗，镇里现在没钱！没钱！真的没钱！”

陈宇却是不答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憨笑，将两瓶二锅头放在了办公桌上，然后还是冲着黄大风憨笑。

“咋的？两瓶二锅头就想把我收买了？”黄大风顿时就给气乐了，“我说陈村长啊，我知道你们小岗村穷，送不起礼就不要学人家送礼，你说你整这两瓶二锅头，就不怕人家笑话？别说你两瓶二锅头了，你就是提两瓶茅台来，你们那事儿，也批不了！”

陈宇笑意依然，轻声道：“黄主任，你要是乖乖的批了，这两瓶二锅头就是送给你喝的……”

“我他妈要是不批呢！”黄大风彻底被这两瓶二锅头给激怒了，红着眼拍案而起！

“不批……这两瓶二锅头就是给你脑袋开瓢的！”

陈宇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他已是抄起一瓶二锅头，轰然向黄大风的脑袋上砸了过去。

“砰！”

酒瓶悍然而碎，玻璃渣子四处飞溅，浓香的酒液和着血水，转瞬之间就弥漫了黄大风的整张脸，酒精是有消毒的作用，以免黄大风的伤口发炎，可那酒精渗进伤口里，那绝对是火烧火辣的，疼得黄大风抱头蹲地，龇牙咧嘴的鬼哭狼嚎……

“啊……打人了！”

“来人啊！”

黄大风撕心裂肺的嚎叫，陈宇提着另一瓶二锅头再次抽身而上，将酒瓶放在黄大风的头顶，厉声问道：“你到底是批还是不批？”

“我不批……你休想威逼恐吓我！”

第二瓶二锅头又在黄大风的头顶开了花，然后只见陈宇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舒展道：“黄主任，砸你的这俩酒瓶子，不属于威逼恐吓，单纯的只是我为你昨天骂我是蠢货出出气而已，真正的威力恐吓还没开始呢……大斌哥，上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