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是不是陈八金英灵坐镇的缘故,还是因为一整天的车马劳顿,原以为会彻夜失眠的陈宇竟然睡得格外香甜。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日头透过裂了条缝儿的玻璃,洒进来几缕阳光,屋外还有不知道什么鸟儿在叽叽喳喳的鸣叫。陈宇从床上坐直身子,舒惬的伸了个懒腰,深呼吸了一口这远离繁华都市,清新怡人的山野气息,只感觉一阵心旷神怡。
昨儿夜里,因为心中惧怕,再加上仓促入住,陈宇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间死过人的房子。
死过人的房子,听起来是有些膈应晦气,可是在晨光中一环视打量,陈宇发现倒也没那么诡异可怖,房间的布置极为简单,仅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断了只脚的旧书桌,还有一个简易的木质衣柜,仅此而已。
书桌上堆砌着一摞摞书籍和文件,陈宇随手翻了翻,文学性的书籍没几本,大多都是一些类似于《公猪的养殖与交/配》、《玉米防虫手册》之类的农业性书刊,再有就是一些手写的生产统计表格和各个生产队的花名册了。
一斑可窥豹,从这些书籍来看,陈宇就能猜到那上任村长刘光荣铁定是个憨厚的泥腿汉子,没啥生活情调,这不,墙灰斑驳的墙上还挂着一个木质的老相框,里面整整齐齐的镶嵌着几张泛黄的老照片,都是一些人与大山的合影,人与土地的合影,没啥看头。
只是其中有一张照片让陈宇忍俊不禁,一个皮肤黝黑的憨实汉子一手举着一个苞米棒子,满脸都是傻气而又知足的灿烂笑容,照片的右下角还配了几个粗壮的钢笔字:乙丑年大丰收!
这就大丰收了?
陈宇瞥了眼那两根苞米棒子,有些汗颜,城里的菜市场里,随便挑一根都比这个头大!
门外传来几声礼貌的扣响,陈宇从墙上收回目光应了声:“请进!”
来人是村办公室主任吴国斌,这个全村文化水平最高的汉子,笑嘻嘻的望着精神奕奕的陈宇问道:“陈村长,昨晚还住得惯吗?”
“住得惯!”陈宇笑着点了点头,“吴主任,你以后别叫我陈村长了,显得生份,叫我陈宇或者小宇就好了!”
“好,那你也别叫我吴主任了,叫我大斌吧,以前刘村长就是这样叫的!”
“大斌……还是加个哥吧,大斌哥!”
两人相视一笑,算是彼此接受了对方的称呼。
人这种神奇的生物,相处讲究个眼缘,陈宇看这吴国斌怎么看都比看那村支书马会保顺眼,而吴国斌对这个城里来的小伙子,似乎也有些没来由的好感,总觉得这小子不像是那些村民说的那般娇生惯养不中用。
昨天的天色过晚,又被徐大少爷给搅了局,陈宇都没来得及跟村里的芝麻小官们彼此介绍认识一下,于是让吴国斌通知各个生产队的队长到村办公室开个简单的碰头会,就任演讲就不搞了,但至少也要彼此混个脸熟嘛!
一山二虎,马会保进了医院,陈宇独占山林,会议的总体进程还算是顺利,只不过质疑和白眼还是难免的,毕竟让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毛头小子,来领导跟黄土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农民脱贫致富,这个过程注定不会太顺利。
小岗村下辖十二个生产队,地域广阔却人烟稀少,最要命的是经济结构单一得不能再单一了,土地里种出的粮食和饲养的家禽,基本只能自给自足,完全没有多余的去换钱花,村民们只能有空的时候去山上采些菌类、野参、天麻,或者捕猎一些野鸡野兔野猪什么的,拿到镇上县里去贩卖,这是唯一的经济来源。
一直保持着这样经济形势的偏远乡村,不穷才怪,一百年后还是穷!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陈宇虽说是来寻龙问穴的,村长这个名头只是一个幌子,但一屁/股坐在了这个位置上,难免还是会生出一股子领导者的豪情,琢磨着是不是该想个什么招儿,让小岗村的村民们富裕起来,也不枉自己执政这一村的人生经历。
陈宇一直想上山,去山上采蘑菇、挖野参、撵兔子,这些在小岗村村民看来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对他这个城里来的年轻人却是无比新鲜,有着莫大的诱惑,想想就觉得好玩有趣。
至于寻龙问穴这等技术活儿,陈宇自当交给了他更专业的死鬼爷爷,陈八金目前是鬼魂状态,想要上山入谷的话,一阵儿风就飘去了,而他这个大活人就没这么方便了,那翻山越岭的,实在谈不上什么效率,反倒是会拖了陈八金的后腿。
所以,这段日子虽说陈宇坐守村办,但陈八金却一刻也没闲着,一只游离的鬼魂成天在山上谷底飘荡。
一直想上山的陈宇,终于逮到了机会。
那日下午,凉风习习,村办公室主任吴国斌背着个小背篓,带着小铲子和小锄头,一副要上山的架势,只是令陈宇很不解的是,他的手里竟然还提了个铜面小锣,击锤上绑着块红绸子,真不知道是干嘛使的!
陈宇打趣道:“大斌哥,你这是干嘛去啊?打更吗?提醒大伙儿,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小宇,这话可不敢乱说!”吴国斌扬了扬手中的小铜锣,一脸的信奉虔诚,“这是鸣金锣,敲给山上的鬼魂听的,咱们小岗村的村民上山采菌或者狩猎,都必须带上鸣金锣,一遇荒野孤坟便敲击,否则那些山上的鬼魂是不给让路的,那就麻烦了!”
“鸣金锣?”陈宇顿时来了兴致,跳到吴国斌身旁问道,“只要敲这个,那些山上的鬼魂就会让路吗?”
“那当然了!”吴国斌点点头说,“古时候啊,两军对垒,无论再怎么剑拔弩张,鸣金便收兵,这小铜锣取名鸣金锣,就是告诉那些鬼魂,我们并没有侵犯他们的意思,只是借道路过,让他们不要对我们抱有敌意,要不然遇上孤魂野鬼拦路,那就惨了!”
脸上却还是一副小儿郎的欢呼雀跃:“大斌哥,这趟,我跟你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