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002、003、004、005、006、007、008、009、010……”

丁旭缓和过来了，和女子远距离平躺着，侧首就能看见她已经插上管子的侧脸，血色全无，眼睛就那么空洞的微张着，尽是眼白，丁旭有点后怕，是不是自己不推她一把，她反而能躲过一劫？

“真是好人有好报啊，虽然没救到她，但是好人就是有好报的啊。”

“小姐，你没事了吧？你们是朋友吧？”

“应该是好朋友吧！关系真好啊！”

丁旭摇头。

“不是啊——”众人一片哗然，不可思议的惊叹道，“那你还叫她名字。又把她推开。她叫什么妮？”

“哎呀，好人有好报，要不是后来的车辆，其实受伤的是你自己哇，现在倒好，她被你救了一下，倒替你去了。”

丁旭摇头，她不想谁替她去，那多有负罪感，她不过是想救那个人，才推开她的，谁知竟把她生生推向了死亡，内疚。

“别想那么多了，你也尽力了。如果被撞的是你，她估计还没得救你呢。看你刚刚那么卖力，好人啊！”

“呀，你的手背都乌青了，好人啊！”

好人么？丁旭冷笑，多少救人的医护人员你都没发现他们的好，同样是抢救，同样不一定有效，但是他们一旦出差错就被打被杀，要求各种补偿，现在看她救一个人的辛苦，就这样夸她，如果被他们知道她本就是一个护士，会不会突然叫起来，那是你应该的喽。就是学这个的，不出手相救，简直就是天理难容的喽。

丁旭回望着那个女子。突然看见她眼眸一动，嘴唇也渐渐红润起来。顿时喷出一口气笑了，仰着头泪花四溅，真好，就连自己的呼吸也畅快自主起来，她差点没憋死自己。

“她疯啦？”周围人不解的看着丁旭，有点被吓到。

“疯了，疯了。”

“病人呼吸脉搏恢复。神智转变，瞳孔缩小，面色红润，肢端温暖。血压68/40，转进一步治疗。”负责急救的医生下达口头医嘱。

“时间17点52分。担架，准备送病人。”一个护士则开始做记录，安排病人转移。

“你是她的家属么？小姐，你是她的家属么？休息好了么？要跟车一起走了。”

“小旭？她是亲戚啊？”

丁旭看着来人摇摇头。原来还是综合医院的旧同事。

“张哥你认识的啊。”那名护士瞅着丁旭，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看张哥的眼神分明是不相熟的模样，或者说，她的眼神已经涣散了。

“可不。你师姐。小旭，没事吧？一起走么？行啊小旭，一个人撑五个循环，这人命就是你救的。怎么样？手都按乌青了，辛苦啊，走了这些年技术还是那么好，走，一起去医院看看，浑身是血，你自己也得好好清理一下。”

“这位小姐还需要配合我们做调查，就一起去医院吧。”

一个警察出现在丁旭面前，让她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又要配合调查？如果，如果当初马蓉蓉出车祸的时候，自己就在她身边，那她是不是就不会死？泪，一时间疯狂流转，没有人知道她哭泣的是什么，只觉得她是后知后觉得怕极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吓坏了吧？人都活了，你怕什么，走了，不哭了啊！”张哥拉起丁旭，连忙安抚，心想她一个人撑着急救场面，扛着那么大的责任，会吓坏也是情理之中的。

警车开道，一路狂飙，丁旭坐在120的车上，盯着监护仪上疯狂跳动的数字，没来由的平静了许多，一下车也帮着推平车，迎面就撞上了清姐。

“小旭，怎么是你出事啦？”

“不是的，清姐。”

“那你这一身血，是伤到哪了？你可别吓我。”

丁旭低头一看，果然，自己反而像个重伤过度的人，一身的血，连带着头发上都是污渍，有血痂，有呕吐物，可不是要把清姐吓坏，勉强笑着，安慰清姐说：“真的不是我，清姐，就是她受伤了。”

一起安顿病人，丁旭也跟着忙活了一阵，门外就是一摞记者，挤着偷着想拍点什么，嗡嗡乱响，像苍蝇一样讨厌，大批的警察公安维持秩序，终于把他们拦下了。

“怎么，是你亲戚啊？”见丁旭摇头，清姐终于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释怀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也遇上什么事了，那我们急诊科真是被鬼缠身了，什么破事都来，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清姐，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吧。”看着清姐不好的脸色，丁旭也是一脸内疚，怎么自己总是不让人省心呢。

“不夸张，总之不要再出事了，我心脏不好，我们还没来得及烧香拜佛呢，可不能再出事了。阿弥陀佛，总之要赶紧去拜拜菩萨了。”

“呵呵……”丁旭有点被逗乐了，心想，清姐也太大惊小怪了，说的跟真的一样，“说了的话，可要做到啊，赶紧去哦，不然真不吉利的。”

“呸呸呸，我们当然是要去的了。你，赶紧去洗洗，这一身，衣服又单薄，你怎么就一件衣服啊？啊？”清姐不想搭理她刚刚的口无遮拦，只是担心她的身体，就那么一件衣服，显得特别瘦弱。

“还有外套，给那女的压迫止血垫上了，不然谁给你搭手按伤口呀，大动脉破了，那血直往外冲，看着就吓人。”

“好了，好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以后啊肯定是好人有好报的，大富大贵，大富大贵。”清姐惊魂未定的念叨着，活像个迷信的小老太婆，“快去换衣服，清理一下。消消毒，现在的人，谁知道有没有什么毛病。一身血，我看着慌。你手上有没有伤口啊？身上呢？这一身血涂的，可别给传染了，快去换下来，哦，对，我那还有一套运动服，快去。快去。”

“谢谢清姐。”接过她的钥匙，丁旭突然觉得很冷，环抱着手臂，心想。大概又要悲剧了。

“哎，等等，一会儿自己也验个血什么的，以防万一。啊？”隔着大老远，清姐又忽然叫住她。

“嗯。知道了。”

洗漱完毕，丁旭又拿消毒液过了一边，浑身的皮肤涩的跟橘皮一样，一个个毛孔全都闭掉了，就连那些触目惊心的小草莓也憋得拉长了脸。黯淡无光，难看极了。

果然是高效的消毒剂，对皮肤损害不是一般的大，难受的要死，不过没办法，正如清姐说的，现下血液传播的疾病很多，自我保护才是王道，如果这次真的被传了什么毛病，没人会待见你，感激你，甚至记得你，只能自求多福，突然发现强身健体的重要性，好歹保护屏障严密了，也是一道防御疾病的优势，看来是不能再弱下去了，以后要记得锻炼身体。

清姐的柜子里是有运动服，但是没有里面的衣服，更别说内衣了，好在内衣似乎没弄脏，用消毒水喷洒了一遍，再穿上时，只觉得胸口闷得想吐，肥大的运动服穿在身上空落落的，还有裤子也长了一大截，清姐威武，比她高出半个头呢，丁旭照着镜子里搞笑的自己，有种回到学校穿校服的感觉，扒了扒头发，心情也好了许多。

很听话的去抽血化验，然后等着各路办案人员的询问，丁旭都一一作答，那个女子已经转去做急诊手术了，她的家人已经赶来，但是都不在急诊室，也就没有千恩万谢的场景，毕竟人家还在救治，谁顾得了你那么多，再说，以前在这里抢救了多少人，也不见得有几个人来感恩戴德，她也习惯了，没差别。

“诶，怎么样了？”清姐过来扶着丁旭的肩膀，关心的问。

“应该问的差不多了。反正是突发事件，也没什么可调查的。”丁旭一耸肩，表现的很轻松，毕竟也没少见过这样的事情，情绪也渐渐安静下来了。

“那倒也是，来，我看看，连个衣服也穿不好，是不是大了点？”清姐就像个劳心的大妈，逗弄着丁旭的运动服，左拉右拉都不满意，伸手便拉她拉链。

“呀！”丁旭一阵惊叫，赶紧捂着胸口。

“哈哈，好啦好啦，我都给忘记了，你还是真空上阵的，小身板，想不到，有料啊。”

“我可没那资本。”

“怎么样，谈男朋友了没？”

丁旭不说话，就算是回答了，因为她们早说好了，一旦有男朋友，不说第一时间通知她，怎么说也要是及时通知她。

“赶紧的，也好处处了，谈个几年就好结婚了，这事还得趁早，真不行了，也有转圜的余地，有时间重新找，别等一把年纪来不及了，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以前说在综合医院忙的顾不上家庭，现在好歹去了私人医院，可别耽误了，免得像……哎，算了算了，不说这些。”清姐明显顿了一顿，转移了话题，“好了，你也回去吧，反正感谢信呐也不一定会有，别想太多，顾好自己，那个病人的血液结果出来了，目前都是好的，也别太担心了。”

“好，谢谢清姐，反正，我们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清姐再见。”

丁旭疲惫的走出急诊室，低着头出神，在大马路上站了好久，也不知道想要干嘛，突然一个机灵才发现手机、零钱包、身份证，还有钥匙，都不见了，乖乖，难怪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少了大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