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一道寒光闪过,还保持着惊惧扭曲神情的硕大头颅高高飞起,掉落在油滑的草地上骨碌碌的滚到了远处,本来还大声喧哗吵闹的盗匪们仿佛刹那间被勒紧了脖子,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死者被砍断的颈项中还喷出热血的残缺身躯、这时才抽搐着从马上跌落,发出“扑”的一声闷响,随即被四只碗口大的铁蹄踩踏而过。

点点血迹喷洒到银白色的精良盔甲上,甚至有几滴喷溅到了那象牙般光洁的脸上,使其毫无瑕疵的面容添加了几分艳丽诡异。本来是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美丽,现在却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恐怖。

巴尼后悔极了,之前一伙突然壮大的马匪收编他和师傅所在的匪帮时,师傅退出了,而他被更精良的武器,更强大的势力所诱惑,没有跟着师傅离去。等到了这个匪帮之后,他们劫掠商队肆无忌惮,财物变得唾手可得,巴尼成天沉醉在财宝、美人、醇酒之中,他还暗自嘲笑过师傅的胆怯。

当这个拥有一张炫目面容的青年率领五千骑和他们对阵时,众马贼对这个青年只有轻视之心,可是跟随老怪不到两年的巴尼心中却有些忐忑,老怪有一手相看的好本事,巴尼虽然只是学到了些皮毛也足以让他隐隐约约的感到了危险。马贼的首领忍不住猥琐的出言调笑,引得一众马贼大声的淫/笑,然而对方却什么都没有说,连青年身后的骑兵也没有丝毫反应,众马贼不禁想这个小白脸可能是气傻了,目光更是露骨的在青年的脸上和身上逡巡,而巴尼却莫名的咽了口口水,他虽然觊觎青年闪耀的盔甲,心中很是垂涎,可是手臂汗毛都炸了起来,这不是遇到强敌的兴奋,而是面对未知危险的恐惧。

他攥紧了手中的缰绳,手臂上的青筋都暴突起来,只想一看不对便要立刻逃走。

但只是一个照面,马贼首领便被青年砍断了脖子,而轻而易举手刃了马贼首领的青年却连多余的表情都欠奉,只是抬起眼睛随意的漫不经心的扫了对面众多的盗匪一眼,盗匪们被这冰冷的仿佛蕴含着锐利杀气的眼神一扫,都不由自主的勒紧缰绳使胯下坐骑退后了一步,可是他们也只是本能的做出了这一个动作,他们仿佛被这目光钉在了马上,连思想都被冻结了,只是呆呆的注视这眼前的恐怖青年。

时间仿佛停止了,又仿佛只过去了一瞬,众盗匪只看到青年将手中的长刀缓缓立起,然后用力向前一挥,那些在他身后的、一直寂静无声的、没有丝毫存在感的铁骑突然发出了轰鸣,那是几千个“杀”字组成的冲阵之声,然后这些彪悍的铁骑便如奔腾的巨浪一般向这边拍了过来。

巴尼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中模糊了发出了一声“逃啊”,众盗匪才如梦初醒,惊恐的四散逃窜,根本不管是否踩踏了自己人,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愿望--

逃啊!快逃啊!快逃离这个魔鬼一般的人!

然而即使是他们战意满满的时候也无法对抗伊稚靡的骑兵,更不用说此时混乱逃窜的状态了。伊稚靡的铁骑很快就追上了逃跑的马贼,轻松的收割着他们的生命,一点点的将这支人数庞大的马贼吃掉了。

战争很快就结束了……

这是伊稚靡追击到的最后一批马贼,也是最大的一批,大约有四千人。如此,伊稚靡前前后后已经歼灭了将近一万人的马贼了。

他们很弱,弱到根本不需要计策和排阵,弱到仿佛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他们在某些方面又很“强”。这样数量的盗匪在西域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庞大。他们中有突厥人、波斯人、吐火罗人……甚至还有少量的汉人,成员非常的复杂,仿佛是专门被人搜罗到一起的。除了人数他们强大的地方还在于——

骑君乌尔梅斯将一柄大刀捧给伊稚靡,这把刀刀刃锋利,一看就价值不菲,“太子,和之前缴获的相同,是出自若羌的刀,难道……”

伊稚靡目光凝在泛着寒光的刀刃上,“去胡来王没有理由参与这件事。”若羌的兵器不仅精良,而且以昂贵闻名,如果只是盗匪首领拿这把刀并不奇怪,但若一伙盗匪大半人都装备此刀就有些不寻常了。

伊稚靡在剿灭第一波盗匪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异常,但是他们抓到的活口并没有审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于是他便派出两批人,一批去都城塞克,将异常回报给可汗基靡。另一批去离这里比较近而且是他信任的都密部的翕侯阿吕斯坦,阿吕斯坦的妻子是他的胞姐。他拜托都密翕侯调查这些盗匪是否和其他的部落有关系。

伊稚靡接过大刀,手指在锋利刀刃上搓了一下,“去塞克的人还没有回来?”

乌尔梅斯道,“没有,我们派回去的人也有好几天了,不出意外应该有消息传回来了。”

伊稚靡顿了一下,“阿姐也没有派人来么?”

乌尔梅斯刚要回答,远远有传令兵骑马跑来,并边跑边喊道,“太子,都密翕侯和公主来了。”

众人闻言向后方望去,几乎在视线所达的极限,黑压压的骑兵仿佛遮天蔽日的洪水汹涌而来,在这黑色的潮水前仿佛跳跃着一团火焰,那是一个骑在枣红色骏马上身着红色骑装的女子。

仿佛只是一个瞬间,这位火焰一般的美人就近在眼前了,她一扬马鞭,身下的骏马奔跑到极限,几乎生成了暗红色残影,而在她的身侧还紧紧跟着一个同样骑着枣红色骏马的高大健壮的男子。

伊稚靡身边围绕着的亲兵散开,给美人腾出地方,“伊稚靡!”红装美人在伊稚靡身前五步远的地方拉紧缰绳,骏马咻咻高叫着扬起了前蹄,停了下来,“伊稚靡,你没事吧?”

伊稚靡摇摇头,“阿姐,我没事,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是查到了什么?”然后他又看向跟着红装美人而来的壮汉,微微点了点头道,“都密翕侯。”

都密翕侯眼神一直追随着红装美人,他先是下打量了一下美人,发现她没有什么异常,才将目光转向伊稚靡,把右手放在胸前向伊稚靡行了礼,“见过太子。”

红装美人——伊稚靡的大姐——昆苏丝露怒气冲冲道,“我已经查到了,这伙盗匪是高付翕侯和胖顿翕侯那两个老东西搞的鬼!”

伊稚靡皱起眉,“只是他们?”

“哼,他们一个想把米莉那个白痴塞给你,你却拒绝了。一个想让宁琥靡那个蠢货做太子,可不就是一拍即合?”昆苏丝露冷冷的哼了一声,“他们竟敢对你下杀手,一定要告诉阿爸,把这两个老东西全部拉出去吊死!”

伊稚靡却没有回话,还在思索着什么,突然他脸色一变,对身边的乌尔梅斯喝道,“传令,立刻收兵,回塞克!”然后又看向都密翕侯,“阿吕,你带来了多少骑兵?”

都密翕侯阿吕斯坦看向表情竟然有些焦急的伊稚靡道,“时间紧急,我只带了八千骑兵。”

昆苏丝露疑惑的说,“伊稚靡,怎么了?”

伊稚靡紧锁眉头,“阿姐,我之前派出去了两批使者,一批去你那里,一批回王都报告异常。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你都查到了线索,并且带兵而来,但是王都却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的反馈。我有不好的预感……”

昆苏丝露也想到了什么,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恐惧,“不……他们不敢的……”

、、、、、

自从谢凝晖在塞克安顿以后没有再见到可汗基靡,但基靡派来了一众服侍她的宫人和她册封礼是要穿的服装。

册封之前,谢凝晖要“除秦服、着胡服”,这对于很多和亲公主来说几乎是一种耻辱,毕竟那时身为秦人的优越感根深蒂固,认为其他民族是野蛮的、未开化的,甚至是可怕的。而“除秦服”正是她们与秦的联系割裂的第一步,也是极其重要的一步,从此以后她们不再是可以引以为傲的秦人了,而是疏勒、突厥、突骑施……等等其他非秦人了。

但是谢凝晖却没有这种困扰,或者说现在近百年都没有自己服饰的国人,已经对传统服饰——这个代表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已经不再执着,这不能说是一件好事。

不过对于现在的谢凝晖来说,它是件好事,至少让她本来就很灰暗的心情,不会更加的灰暗了……

她饶有性质的看着宫人为她展示疏勒可敦的服饰,不像大秦礼服是庄重的深色宽袍大袖,疏勒的礼服是鲜艳的红色对襟窄袖。平顶的帽子上的金银绣线的花纹和宝石的镶嵌与可汗的很相像。

这个帽子看起来还是很沉重。不论是秦公主还是疏勒可敦,都是体力活啊,谢凝晖暗自打趣自己。

装扮的时辰比着翟衣要短许多,光梳头就节省了不少时辰,谢凝晖的长发搀着金银嵌宝的珠链被编成了各种小辫子。本来疏勒的宫人想要给谢凝晖梳发,却被瑛珠拦住了。谢凝晖发现瑛珠很厉害,她梳疏勒的发型也很熟练迅速。

然后换上贴身短衣、间色的条纹小口裤、绣着金线的翻领窄袖袍,系上镶着玉的革带,最后赵思菱跪在地上给她穿上翘角的透空软锦鞋。

谢凝晖站起来以后发觉这套衣服比翟衣活动起来要方便一些,然后谢凝晖由疏勒的宫人引着,瑛珠扶着走出了宫室,外面的阳光很耀眼,谢凝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金光闪闪的……

、、、

快!快!快!再快一点!

伊稚靡他们这两日几乎是日夜不休赶路,他身下的坐骑已经奔跑到极致,他从头盔中散落的棕色卷发已经被汗打湿紧紧贴在脸颊上,晚春的风迎面刮来还带着冰冷的刺骨寒意,但是他的心中却有着烈火焚烧的焦灼感。如果只是因为他拒绝了米莉,高付翕侯是不敢和胖顿翕侯联手去除掉他的,而宁琥靡也没有那个能力煽动高付翕侯胖顿翕侯对付他,除非……他不再想下去,现在只能尽量早一点赶回去,在事情并没有发展成他想象的那样之前赶回去。

当日伊稚靡的军队在他一声令下,很快就集结完毕,然后便和都密翕侯带来的骑兵一起急行向塞克赶去。也全赖之前的盗匪太弱,伊稚靡的军队并没有很疲惫,而且因为他们是太子的直属卫队,配备都很奢侈,一个人至少有三匹马用来替换,所以立刻急行军也不会痛苦。但军队行进毕竟还是比较慢,伊稚靡又派出一批人,领队的是骑君乌尔梅斯,他是贵霜翕侯的儿子,也是伊稚靡所部除了他身份最高的人。伊稚靡叮嘱他们到达塞克之后小心行事,如果能直接见到基靡最好,如果不能,一切以打探为主。

这样高强度的赶路,连疏勒的第一勇士都密翕侯阿吕斯坦都感到疲倦,但是他心中更加担忧的是一定要一起回去的昆苏丝露。

本来伊稚靡和阿吕斯坦都希望昆苏丝露能回都密部落去,即使她的骑术再好,也无法适应这样强度的行军,可是昆苏丝露却一定要跟着他们一起去,昆苏丝露比伊稚靡大五岁,是基靡的第一个孩子,从小就十分受宠,向来骄横,一旦执拗起来谁都管不了她。而阿吕斯坦更是对她唯命是从,即使非常的担心,也拿她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