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谨澈身量不高,五十只黄蜂飞得同他的头一般高,围在他脸周围嗡嗡乱转。
夏谨澈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黄蜂,只觉黄蜂震动翅膀的声音在耳边格外响,紧贴着他的脸飞。黄蜂一下下撞在夏谨澈的皮肤上,他闭着眼乱跑,生怕黄蜂一下子朝着他的眼珠子撞过去。
江凌在屋中听见夏谨澈的惨叫,嘴角微翘。夏谨澈不过是自作自受,他上次用火扔小狼小灰,她尚且未与他算账。如今夏谨澈竟又找上门来,想要用石头砸小狼小灰。
夏谨澈年幼,江凌本不愿将他想得太坏,也不愿用太过激的手段对付他,因此才用了今日这招。倘若夏谨澈不再想凌虐小狼小灰,他便不会搬起地上的石头,黄蜂自然也就不会飞出来。
江凌侧耳听着,夏谨澈的惨叫越来越远,又传来宫女太监慌乱的惊叫。江凌对蜂王道,“让它们一人蜇一下,蜇完赶紧飞走。”
蜂王在纸盒里踱着步。
夏谨澈惨叫声更胜,方才只是受了惊吓,如今却是疼得变了音调。
太监宫女慌乱的惊叫中,有人高声喝道,“快护着小王爷,脱下衣服扑黄蜂。”
江凌早已料到,不会所有人都被吓得不知所措,因而方才听见宫女太监赶来的声音后,便果断下令,不再让黄蜂戏耍吓唬夏谨澈,而是一人蜇上一口后赶紧跑。
毕竟是蜂王的兄弟,她可不希望它们送命。
黄蜂不同于蜜蜂,尾刺上没有倒钩,直直的扎进去后还可以完好无损的□□,并不会因为蜇人而丧命。
太监们将将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脱下衣服,就见到那些黄蜂朝着高处斜飞而去。
夏谨澈已经没有惊叫的力气了,只是因为疼痛,眼泪不住的往下掉。极白极嫩的皮肤上,几十个大包又红又肿,看得人胆战心惊。
太监们想扶着夏谨澈回去,却因为碰到夏谨澈被蜇的地方,又引得夏谨澈连连呼痛。
太后见到浑身是包,狼狈不堪的夏谨澈时,差点惊厥过去,忙将太医都请了来。
太医见到夏谨澈,也被吓出了满脸的汗,一边小心翼翼地上药,一边数着夏谨澈身上被蜇了几处,数到最后悬着的心将将落下,四十多处,应当没有性命之忧,倘若再多上几十处便不好说了。
不过这一身的伤,定是要狠狠受上一阵罪,而且夏谨澈皮肤极白极嫩,伤好之后怕是会留下疤痕。
太医战战兢兢地与太后禀明这重担忧。太后不住地抹着眼泪,连震慑太医的一定要尽心医治的话都没力气说了。
留疤便留疤,太后已经无暇顾及这些。方才她见到浑身大包,气息不稳的澈儿被搀扶进来,真怕他有个万一。性命无忧便好。
太后日日夜夜守在夏谨澈床前,内服的汤药有止痛安神的效用,夏谨澈白日里大半时间都昏昏欲睡,到了晚上,却频频被梦魇住,双眼紧闭、手脚乱挥、大喊大叫,太后听不懂他在喊什么,只好紧紧抱住他。
皇上听闻夏谨澈被黄蜂蜇伤后,立即前去探望,不过被太后拦在门外,“皇上,澈儿刚睡下。他疼得闹腾半天了,好不容易才睡着。”
“弟弟很疼吧,”皇上满脸焦急,“母后也注意身子。”
皇上早已意料到太后不会真的令他探望夏谨澈,不过是来做一番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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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蜂!洞里飞出好多黄蜂!地底下飞出好多黄蜂!”夏谨澈又被梦魇住,大声惊呼。
太后忙抱住夏谨澈,轻拍他的背,“澈儿不怕,母后在呢。”
夏谨澈哭醒,睁眼看到太后,愣怔半天方道,“母后,我又在梦里看见了,石头一搬开,好多黄蜂嗡的一声从地下飞出来。”
太后愕然,抱住夏谨澈的手臂一紧,夏谨澈痛呼一声。
“澈儿,你方才说,黄蜂是从地下飞出来的?”太后一脸不可置信。
夏谨澈皱眉闷哼道,“恩,从地下飞出来的。”
黄蜂都是在树上檐下筑巢,怎么会从地下飞出来?
除非是有人故意埋在地下的!
太后猛地站起来。澈儿是被人害了!
心急则乱,她之前一心扑在照顾澈儿上,只是以为澈儿不小心招惹到了树上的黄蜂,没想到是有人设计害了澈儿。
太后怒火滔天,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把她的澈儿害成这个样子?
“查!”太后咬牙切齿。
却查不出来。太后几乎将宫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宫女太监互相查验,看脸上手上有没有被黄蜂蜇过的痕迹。既然将许多黄蜂埋在地下,不可能没被蜇过。
然而结果令太后大吃一惊,各宫的宫人都查验过后,竟没找到一个被黄蜂蛰过的。
定是有人互相包庇!
太后下令,举报者赏银一百两。如此重赏之下,太后相信,知情的人一定会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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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从太后令宫人互相查验时,便派人去打听太后又在做什么,这阵仗可真不小,几乎将阖宫翻了个底朝天。
打听出来的结果着实令他讶异。夏谨澈被黄蜂蛰是有人蓄意谋害?
而且是挖了个洞,将黄蜂埋在地下,回头放黄蜂出来蛰到了夏谨澈?
他倒是不知道,宫中何时有掌握如此奇门巧计的人了,且那人又为何谋害夏谨澈?
皇上身边的人自然也没逃过查验。他知道太后查验之初,便恭恭敬敬地将乾清宫里的宫人一个不落地送去太后那里。皇上一脸忿忿地对太后道,“母后定要早日找出害弟弟的人来。”又抹了抹眼角,“弟弟这次可是受罪了。”
太后对皇上这般做法很是满意,毫不马虎地将乾清宫里的宫人一一查验过了,自然没有谁身上有被蜇的痕迹。
久久查不出究竟是谁对夏谨澈下的手,太后焦急得很,每日紧紧盯着夏谨澈,依旧担心他再被人害了。
相比太后的焦急,皇上这些日子舒心得很。太后的心思全都扑在夏谨澈身上,分不出心神盯着皇上,拉拢朝臣更顺当,与怀王相见谋划也容易多了。
“皇上就不想知道,是谁对夏谨澈动的手?”怀王问道。
“想知道,”皇上漫不经心地点头,“这不正有人帮朕查呢?”
怀王笑了,“看来皇上如今在宫里的日子舒心不少。”
皇上道,“正是,因而朕还挺想知道,是谁歪打正着,帮了朕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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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有个小太监被皇上的心腹押着送到了乾清宫。
皇上好整以暇得看着跪在地上的太监,“你可是有什么线索,要报予母后?”
小太监茫然的点头。
皇上温声道,“起来回话。”
“母后如今日日守在弟弟床前,很是辛劳,朕理应为母后分忧。查清谁谁谋害弟弟这种事,便先由朕来做,再报予母后。”皇上边说,边令身边的太监送上一百两银子。
小太监拿到银子后,顿时安心了,口齿也伶俐起来,“回皇上的话,奴才今日才想起来,小王爷被蜇那天,奴才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见到园子里有个人转悠,离小王爷被蛰的地方不远。”
皇上沉声问道,“你可看清了那人相貌?”
小太监脸上又浮出一丝犹豫,看了眼手中的银子,才下定决心道,“奴才看清了,是皇上宫里的养狗的宫女。”
皇上惊讶至极。竟是乾清宫里的人?
竟是那个小宫女?
皇上面上丝毫不显,对小太监道,“你可看清她做了什么?如何将黄蜂埋在地里的?”
小太监答道,“奴才不曾看清。”
“朕知晓了,会查清楚后禀明太后的,也会在太后面前提你的功劳,你先回去吧。”皇上道。
小太监喜不自胜地磕头退下。
竟是那个小宫女,皇上拨弄着手中的茶盏,难道她真不是太后的人?
倒是冤枉了她。
不过她又是如何将黄蜂埋在地下,让黄蜂蛰到夏谨澈的?
又为何要对夏谨澈下手?
她毕竟是乾清宫的人,皇上沉吟,若是被太后查出是乾清宫的奴才做的,定会疑在他身上。
到时候得利的又会是谁?
皇上越想越迷惑。
“皇上,传膳吗?”王公公试探着问。
皇上这才惊觉,天色已经黑了,一钩月亮低低地挂在天边。
“今日又该是毒发的日子,”皇上低声道,“药可送去了?”
王公公忙道,“还不曾,马上送去。今日皇上迟迟没传膳,奴才方耽搁了些。”王公公生怕皇上怪罪,自那小宫女第一次疼晕过去后,皇上便叮嘱他到了日子,早早将药送去。
皇上挥手道,“不必。”
“今日先不要送药过去了。朕晚上有话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