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型师被专门请到家里来,穆婷婷只负责沉默的欣赏着镜中的自己,一点点变幻成各种各样的姿态。她配合着化妆师递出各种不同的眼神,引得那打扮有点阴柔气的小男生不断发出惊叹声。
她这间化妆间面积不小,各种工具虽然比不得造型工作室齐全,但绝对非常适合她。更何况今天要出席的并非什么红毯一样的高曝光场合,太过隆重了也不合适。当然,最重要的是,邹宗旬不许。
造型师给她配上最后一颗耳钉之后,邹宗旬刚好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虽年近六旬,但保养得当,更何况男人天生有种用岁月装点自己的能力,使得他面孔上每一丝褶皱都看起来尊贵异常。
他站在门口欣赏着穆婷婷坐在化妆镜前的身影。
注意到他过来,穆婷婷立刻站起身来,踏着高跟鞋的声响,在他面前展示着自己的各个角度,然后抱着他胳膊亲昵的问道:“怎么样?”
“你美好的就像一个梦。”他低头用嘴唇碰了碰她额头。
穆婷婷红了脸,伸手推他:“还有人在呢。”
造型师、经纪人、助理眼观鼻鼻观口垂首不语。
邹宗旬视线在阴柔造型师身上打了个旋,然后扭过头来看着穆婷婷笑着问:“这是今年时装周上买的?之前没见过这一身。”
穆婷婷穿的是深蓝色的低胸大v领连裤阔腿装,这套礼服面料非常挺括,坎袖露背设计大气简洁时尚感很强,而她胸口上的巨大的刺绣图样又实在是平添了几分端庄富丽。不会过分年轻,又实在美艳雍容,足够的得体,相当符合她今天的身份——宴会主人的继母。
“这是dior赞助的今年高定款,”经纪人付小姐嘴快的插话说道:“今年婷婷难得接到了这样的代言,虽然只是代言镜框,但他们还是愿意把高定礼服借给婷婷,并且根据婷婷的身量略加修改呢。”
这放在别的女星身上绝对是荣耀,毕竟华国目前并不是奢侈品消费大国,能够得到法国一线奢侈品牌的青睐实在是对穆婷婷影响力的一嘉奖。品牌可以给女明星赞助晚装虽然并不稀奇,但能在这样类似家宴的宴会上提供赞助,并且愿意给女星量身修改,这样的诚意,足够称得上是殊荣了。
邹宗旬不会这么想。
名流们的宴会无论在哪里都是大牌插不进手的地方,哪怕华国的现状决定了它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名流圈层,但富豪们仍旧有自己的小圈子。这个圈层是最有实力的奢侈品消费大户,偏偏华国一般的明星难以跻身这个圈层,她们根本无力左右富豪们的购买取向。穆婷婷,显然不一样。
这若是在平时,邹宗旬一定会一笑置之,但今天他心情实在是有些糟糕。一想到他绝对有可能在今天见到他儿子的小情儿的真容,他便心塞无比忍不住进入战斗状态,时刻准备着把儿子拉到角落里好好地抽一顿。
“换了,”他转过身去直接往化妆间外走:“我还没落魄到能看着夫人在自家宴会上穿借来的礼服的程度。”
房间里鸦雀无声,穆婷婷几乎脱离一般的跌坐回椅子里,她双手捂住面颊,仿佛被人在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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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旬旗下酒店的宴会厅、从剧院请来的管弦乐团、独自在台上唱着瓦格纳的《尼伯龙根指环》选段的女高音和男低音,这宴会注定要往高逼格里走,任谁都拦不住。
哪怕客人听得昏昏欲睡也没关系,反正大家都是为了实现经济价值按捺得住困倦的人,最热衷于的事情便是沉浸在这种用金钱、身份、地位、给自己堆砌出来的华美的梦境之中,醒着和睡着了没什么区别。
反正邹和光喜欢就行了。
“这德文歌剧听得我都要打呵欠了,这群人真够装的啊。”浅灰色西装的青年端着杯酒冲他旁边人笑了一下。
“没准不是装,”他旁边看起来有些微胖的年长者低声道:“那天签约时候你没注意?就咱们那合伙人本人名片上全部是中英德、外文名字也是tim不是tom,而且他电做电机出身,德国这方面大家都懂得嘛,没准就商业需要呢。”
“你就在这儿生搬硬套吧,看你注意的那个细。反正甭管是i还是o都是够大路货的名字就没错了,只能说明这人崇洋媚外都不会崇。”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这么受不了人家你干嘛要签约。不过,我就是想不通一个搞电气自动化的怎么突然在电子里头闯出了名堂,然后还要在我们网络这边插一脚。那边,你看到了么,是个做论坛的,比咱这面混的还惨,据说一口就被咬下了不小的股权。”
青年人耸了耸肩:“我们穷,他有钱,又看好我们足够了,你想那么多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发展。虽说互联网早晚是要起来的,现在有人分担风险我还蛮高兴的。我去,穆婷婷过来了,梦中情人,梦中情人啊。”
他最后两句话喊得有点激动,没控制好音量,旁边有几个男男女女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小点声,”胖子拧了他一下:“你这梦中情人都给咱合伙人当了好几年的后妈了你还记得么?”
“恨不能忘却这事实啊……得,桑瑾也来了,她那男伴是谁?”
“陈其道,这你都不认识,”胖子翻了个白眼吐槽了他一句,突然瞪大眼睛:“哎?陈其道?她不是邹和光女朋友么?”
在场的显然不仅仅只有他有疑问,不少人也都困惑异常,赵宸禹抿了抿嘴懒洋洋的看着这一群鱼唇的凡人,突然他目光触及门口,一瞬间脊背僵直神情恼怒。
邵雪青挽着魏行的手臂走了进来。
“这怎么回事!”他一把拽住秦修低声喝问道。
邹和光一把拍掉他的爪子:“嚷嚷什么,赶紧想办法加分才是硬道理,你之前找过她做女伴没有?”
“找过。”
“然后?”
赵宸禹面无表情的看着邹和光,邹和光拍了拍他肩膀:“怎么献殷勤不让人觉得讨厌是个大学问,你现在要是折腾出花来估计邵雪青会很难堪,所以先安静点吧,我去招呼客人了。”
他刚要走,秦修突然开口:“苟子没来。”
邹和光神经一紧,立刻扭头看向他,倒是赵宸禹点点头叹了口气:“他让我代他向寿星公道歉,他家里出了点事赶着回粤省了,礼物我都放那边了。”
他向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来宾的礼品大部分都放置在那里。邹和光随意点点头,看了一眼秦修又回过头来问道:“什么事情,要紧么,需要帮忙?”
赵宸禹神色复杂的往他们俩那边凑了凑,轻声说着:“你们俩的事情家里清楚么?”
秦修轻应了一声。
邹和光猛然侧过头看向他,却见秦修只神色如常的看着赵宸禹,就仿佛他刚刚说的不过是一句稀松平常的客套话。邹和光悄悄捏了下他手心低声问:“差不多吧,跟这有关系?”
“注意点场合,这一堆眼睛盯着寿星公您呢,”赵宸禹撇了撇嘴,突然想起苟泽远对邹和光的那点小心思忍不住烦躁的摆了摆手:“就这种事被爸妈知道了,押送回去了呗。那小子简直了,我都不想提他。”
邹和光皱了下眉,若有所思的回头看去,刚好看到那边同人聊着天的父亲抬起头来。他微笑着冲着邹和光挑挑眉,举了举杯,只可惜那笑意不达眼底,隐约间带着怒意。
“我先过去跟我爸说两句话,你要是一个人呆烦了先去找邵雪青聊聊吧,别太冲,给魏哥点面子。”
“行了你怎么这么烦,”赵宸禹不耐烦的挥挥手:“人家都懒得搭理我我干嘛往前凑,你快去陪你家老爷子吧。”
邹和光点点头,转身往那边走去,却未曾想只一步他便再难前行。
他的手臂被人拉住了。
他回过头去,猝不及防的撞进了一泓清泉之中。那人看着他温声说道:“我同你一起。”
仿佛一切本该如此,仿佛这些理所应当。
乐队正反复的奏响《森林里的飒飒细语》那是所有澎湃之中的静谧,又是一切风雨飘摇的前奏,但无论怎样,它都静谧安然,温柔恬静,流淌在他们二人之间,仿佛一个无人能闯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