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面罗布的样子:看上去是个娇娇怯怯的软妹子,让人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唯恐一不留神惊到她。说不上如何倾国倾城,可被那双水润的大眼睛看上一眼,就会让人心头一颤,像潭温柔的碧水,看着平静无奇,却让人心甘情愿溺死在她怀里。

其实罗布是吓傻了,她不光惊诧于自己竟然顶碎了“天花板”,还震惊于面前站着的那个人,那人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头发短短的,还有几根呆毛桀骜不驯地立着,一双凤目顾盼生辉,浓眉斜入鬓角,身穿洗的泛白的斜襟青衣,脚上是一双带孔草鞋,一只手里拿着串沉香木佛珠,另一只手此时还维持着食指前伸的动作。

虽然胸前只略有起伏,可联想到刚才听到的声音,难道这个“平平”的其实是个女人?难道就是这个女人说我是心上人?可我的心是属于孔宣的啊……

罗布心里难受的要死,莫名地就有了一种被命运愚弄的感觉,不不,现在首要问题是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是谁在恶作剧,把自己关到了这个奇怪的道具里面,也许下手的人是个演员或者变态也不一定。

于是她尽量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客客气气地问道:“请问,这里是哪里啊?”

“这里是桃花庵。”明月见罗布并没有像她担心的那样喊“娘”,这才放心高兴起来,慢条斯理地说道:“等了十六年一点动静都无,我还后悔过呢。”

“后悔?”罗布有点不太明白。

明月认真地点点头承认,“这么大的蛋坏掉就太可惜了,还不如吃掉呢。”

罗布无语:这人也太入戏了。

这样想着,一抬手把头顶的“天花板”摘下放到一边——果然是小半个蛋壳的样子,就连碳酸钙质地都跟鸡蛋很像,可罗布无心细研究,得马上离开这里和助理联系上才好。

这样想着,罗布双手撑住蛋壳的边缘向下用力,打算抬腿从剩下的“蛋壳”里面爬出来,没想到蛋壳的底端是弧形的,一侧受力之后整个倾倒下去,眼看着罗布就要到在地上。

明月及时弯腰用双手接住了罗布的肩膀,罗布感觉到那双手修长白皙,暖暖的带着关爱,让人心生信任。

“小孩子……”明月薄责道。

这人虽然不会说话,心地还是蛮好的嘛。罗布这样想着,把身体的重量放到明月的手上,想借她的力量站起,没想到明月扶到一半,手一抖一滑,这次把罗布实打实的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唔……”罗布刚从蛋壳里面出来,全身上下毫无缓冲的衣物,柔软的前胸直接和坚硬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摔得比刚才还没有心理准备,疼得低哼一声。

“人妖?”明月微微皱了下眉头,不解地自言自语,连语气都冷了下来。

“人妖?!”罗布呵呵冷笑一声,又在乱说话了吗?可下身的异样感觉却让她把手顺着自己小腹向下摸去,还好,前面并没有某坨东西,可也没有另外一种器官啊!

“什么时候我的腰变得这么细长了,难道是昏迷的时候第二次发育了?”罗布疑惑地向下看去,然后尖叫一声不争气地晕了过去。

不是罗布的胆子小,是看到的现实实在太过诡异:她的腰以下变成了蛇尾,细密的鳞片反射着太阳的青光,迅速缩小的幅度和长度说明这蛇尾若不是真的,那就是罗布的双腿被高位截肢了。

明月初时的惊讶失态只是一瞬,随即冷静下来,看到罗布的夸张反应倍感困惑,但想到地上又凉又硬,并不适合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宝宝躺着,便弯腰把罗布从地上轻轻抱起,放到了床上,又找出一件干净衣服帮罗布穿上,盖好薄被,顺脚把碍事的蛋壳踢到了床下。

看着床上虽然瘦弱但上半身却是十五、六岁少女的样子的罗布,明月陷入了回忆当中。

十六年前投胎的时候,自己逆天改命,不光悄悄地和人互换了投胎位置,还凭着强大的法力提前三个月出生,生母是个被□□怀孕的少女,所以明月一出生就被丢到了桃花庵的门口,被庵里的老尼姑收养。

过了最初的三个月,明月的身体终于强壮一点,就悄悄施法用如意乾坤阵抢在玉帝安排的人选出生之前偷梁换柱,强行召唤了心上人,无奈当时的三界中就没有真心喜欢她的,只得耗费元神把如意乾坤阵的搜索范围扩大,最后终是体力不支受到阵法的反噬受了重伤。

好在总算得了这枚巨大的蛋,不负筹谋一场,每天把蛋藏在床下,坐在床前看守,好不容易才感觉到蛋里有了动静,这才把蛋从床下掏了出来,擦了擦灰,竖直倚在床边,又等了一上午,终于见证了罗布的“破壳”。

“可怎么会是一个人妖呢?”明月心里有着浓浓的失落和厌恶,深觉对不起罗布,想来的法阵运行到最后,法力不继,才造成了这么可怕的结果,可是虽然已经法力高强,如今又转生成人,可作为原身是鸟的一族,明月天生对蛇有一种厌恶和恐惧感。

“也许我的心上人天生就是美女蛇呢。”这样一想,明月又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什么样奇怪的妖没见过,和那些歪瓜裂枣比,美女蛇至少上半身还是很养眼的,瞧这孩子一样娇嫩的脸,瞧这奶妈一样丰满的胸,再瞧瞧这又长又漂亮盘在一起的尾巴,跟一坨新鲜的便便一样……

请原谅从小离群索居在桃花庵长大的明月并没有多少词汇量来形容美人,还是半个美人。

明月转念一想,又觉得罗布看到自己蛇尾的反应也太大了点,那有妖被自己的尾巴吓到的啊?难道是其他的毛病?

这样一想,明月又有点惴惴的,伸手按住罗布的手腕,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开始细细的诊脉,关心则乱,总觉得罗布这脉啊,跳的跟高山流水一样活泼。

其实罗布是在做噩梦,梦里又回到小时候那次改变命运的旅行:那天天气晴朗,罗布跟着爸妈去某山区捐款。

当时罗布坐在后车座上,前面罗布的爸妈在热烈地讨论该如何使用捐助款给贫困山区盖个小学,本来罗布是不需要参加的,无奈出门的时候罗布吵着要跟着,才不得不带着她。

当时罗布坐在后面的儿童座椅上,手里拿着本《妖王孔宣的自传》认真翻看。

山区道路崎岖颠簸,弯曲的山道沿着大山盘曲向上,车子一个急转弯,书本脱手而出掉到前面的椅子下面,罗布坐在高高的儿童座椅上,没办法伸手捡起书。

“妈妈,书掉了!”罗布大声喊着,刚才正看到孔宣和多宝斗法的紧要关头,简直急不可耐。

妈妈回头笑着对罗布说:“等下好吗?马上就到村口了,等车子停下我就帮你拿出来。”

远远的可以看到村子口等着黑压压一片村民,虽然一面仍然是山坡,可此时道路已经变得平坦许多,罗布爸爸不想让热情的村民久等,踩住油门加快了车速。

可罗布等不及要继续看书,趁爸妈不注意,悄悄解开安全带,溜下椅子伸手去拿书。(这个动作十分危险,好孩子不要做,开车的时候记得系好安全带。)

罗布刚刚把书攥到手里,猛地听到砰的一声巨响,车子突然失控,猛地撞到了山体上后又连着转了几圈,接着反复和山坡碰撞几次,最后车体扭曲起来,前后座椅叠到一起,恰好把罗布封在了座椅支撑起的三角区下面。

罗布妈想确认罗布是不是还好,拼命探出手去拉罗布,最终那手无力地垂下,暗红色的粘稠鲜血顺着白皙、修长的指尖一滴一滴地滴到罗布的脸上,吓得她蜷着身体,紧紧抱着那本《妖王孔宣的自传》一动也不敢动……

孔宣……孔宣……救了我……救我……

脸上痒痒的,罗布一个激灵从噩梦中醒来,正看到眼前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只是那上面干干净净并没有血。

“妈妈……”罗布明知不可能,却还是低声喊了出来。

“……”明月听了内心纠结万分,怎么蛇也有这毛病啊,出壳以后会把第一眼看到的活物当成父母。

明月收回探向罗布额头的手,冷着脸问道:“你可有觉得那里不适。”

“那里不适……”罗布一把掀开身上的薄被,颤着手去摸那条长在自己腰上的蛇尾,还好,还是有触觉的。

触觉?难道这真的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了?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怪样子?

天啊,罗布简直生无可恋,用手握拳愤恨地捶了一下那条盘成奇怪样子的蛇尾,结果疼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想要骗自己一切都是在做梦都不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罗布想打个电话报警,突然想起当时下车是临时起意,包扔在车上,身上没有任何钱或者证件,难道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骗局?

罗布告诉自己要冷静,勉强挤出笑脸转向身边唯一的可以交流的人,“你好,这是哪里啊?”

明月先是意外地看着罗布一惊一乍的,这时候竟然又说话了!明明才从壳里出来,就算天赋异禀也得学习一段时间啊,说话又不像法术一样可以与生俱来,不会是那个法阵出了什么问题吧?

不,明月琢磨了一下,觉得法阵出了问题是一定的,当时法阵勉强召唤出个蛋就开始崩溃,明月也遭到了法阵的反噬,就不知道这个半人半蛇的新物种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心上人。

转念一想:算了,赔上全身的法力也只能做到这样,也许这就是天意难违吧,还是要好好对待她,能平安度过情劫就好了。

罗布眼看着明月的眼睛转来转去的,就是不说话,心里有点急了:别是又在算计我吧。

可也不能这么尴尬地傻等着,只好又问了一遍,“那个,大姐,这到底是哪里啊?”

明月这才回过神来,冷冷地说:“都告诉过你了,这里是桃花庵,我叫明月。”

“……”罗布是不会接受这样的答案的,能接受的话就不用再问了,于是追问道:“我是问这个地方、这座桃花庵是属于哪里的啊?”

“不知道。”明月很干脆地回答,“没出去过。”

平时明月是没这么多话的,今天是看到蛋孵出心上人来了,虽然有点不尽如人意,好歹不是个臭蛋、坏蛋,十六年的等待没有空费,所以明月特别高兴,话也多了起来,可越看越觉得和预期的心上人不一样,说话间的语气难免就冷了下来。

但罗布却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再怎么解释也无法让她相信自己会从莫名其妙地一颗蛋里面出来,还到了个名不见经传的什么桃花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