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里结束了训练的士兵们正在排队等着前面的羽林军打扮的人给分刚刚烫好的酒,暖暖的烈酒在冬日里喝起来确实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士兵们相处融洽,到底是跟老将军们在边关战场滚过的老兵,就算一身兵痞气息可是那一身的肃杀气势还是隐隐的冲击着这些血气方刚的男儿们的那点热血。

刘彻看了看,面露欣慰。这样的士兵,如若好好□□一番,假以时日必然会是铸成大汉固若金汤的边关中的利刃。

——只可惜,说了都是假以时日。

春陀看了看这些衣服穿得歪歪扭扭的士兵,在一对比一脸菜色的羽林军们。春陀转头看了看刘彻的脸色,羽林军不少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虽然也有不少出身于布衣寒门。但是好歹礼仪之类的是没问题的,而这群人嘛……

然而偏偏这些却是几位大将军特意送来的所谓精锐。刘彻也有点苦恼,这样的歪瓜裂枣在未央宫站岗,那么等新年的时候那些藩王使臣觐见还不得笑掉大牙啊?

再加上刚刚跟窦太后又吵了一下,刚刚才有的好心情有瞬间跌进了谷底。正在跟老兵们逗闷子的韩嫣没注意刘彻的到来,正拿着酒壶坐在一旁的一堆马草上细细打量着每一个人,眼底似乎有点算计。

“请问韩大人你发现什么了?”韩嫣身后的一个校尉看着韩嫣这幅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

“我在找那个头马。”韩嫣一双眼睛盯着来来往往的士兵,一转眼,在人群的边缘扫到了几个突兀的存在:“陛下?”

身后那校尉没反应过来的跟着反问一句:“什么陛下?”

见被人发现了,刘彻清了清嗓子,尽量和蔼的走了过来,对那些正要行礼的将士们说:“众爱卿不必多礼。”

“谢陛下。”

刘彻虚扶起韩嫣,问:“怎么样,朕把上林苑的这些士兵交给你,你有没有信心把他们训练好。”

韩嫣看了看刘彻的表情,半响道:“……信心倒是有,就是不知道陛下要的是什么样的士兵?是乖乖听话还是……”

韩嫣看着刘彻的眼睛,慢慢道:“如狼似虎。”

刘彻收了笑脸转过头来看着韩嫣,一脸如若冰霜的样子看的春陀忍不住悄悄地捏了把汗,刘彻本来就因为在窦太后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于是心情有些糟糕,这韩嫣没事儿拔老虎须子玩不是找死吗?

韩嫣看到站在刘彻身后的春陀一个劲儿的冲自己挤眼色,复又看了看刘彻的脸色,一行礼道:“微臣逾矩了,请陛下责罚。”

刘彻盯着韩嫣俊秀的脸庞,最后还是伸手拉起了他,仍旧还是那副温和的语气:“你为朕排忧解难,朕怎么会责罚你。”

韩嫣半垂着头,向后退了一步,躬身道:“谢陛下。”

刘彻看了看空了的手心,随后笑了笑道:“朕找你有点事儿,不必拘谨。”

“诺。”韩嫣转头跟羽林军的一个头头低声嘱咐了什么后,然后跟着刘彻离开了上林苑。

走在林荫路上,韩嫣问道:“不知陛下找韩嫣所为何事?”

刘彻自然不会说刚刚又跟自己黄祖母闹僵了,虽然刘彻很信任韩嫣甚至都信任到了另一个地步,可是他始终是个皇帝。一个皇帝自然不能让身边的人把自己了解的透彻,只能他去把天下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宁可他负天下人,也不能让天下人负他。

“没什么打事儿,近来上林苑的事宜可还顺心?”刘彻微微侧头问道。

“谢陛下挂念,一切都还好。”韩嫣微微笑了笑。

刘彻沉吟了一下,问道:“你觉得东瓯这次我们应不应该派兵去?”

韩嫣闻言顿了顿,而后莞尔一笑:“陛下此话不应该问韩嫣,丞相大人和太尉大人才是……”

“朕现在就以友人的身份问你,就像小时候在漪兰殿那样。”刘彻说完也忍不住有些怅然,漪兰殿的时候多好啊,没有那么多的防备与算计。

韩嫣转过头看着刘彻似乎有些心情不大的样子,于是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有些顾虑的皱了皱眉头,而后缓缓的道:“回陛下,我大汉能有现在的安定与和乐实属不易,贸然出兵恐怕不妥。”

刘彻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果然,整个朝堂没一个站在自己这边的,即便是韩嫣也是如此。

“难道我泱泱大汉不但要被匈奴人耻笑现在连闽越都能够蹦跶到我大汉的脑袋上了吗?”——然而刘彻的这番咆哮刚刚在脑海里组织完毕,只听韩嫣笑嘻嘻的继续补充道:“但是闽越的国力比起我大汉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可是这战事自然还是能避免就避免。我大汉可以以增强边界部署的名义派兵去给闽越施以威压,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你的意思是……就让兵马驻扎在边关,警告闽越,如果胆敢逾越就……”刘彻的脸色缓和了一下,冲韩嫣点了点头:“果然还是你能为朕排忧解难,守城将领当属韩安国,朕即刻传旨让他清点兵马。”

韩嫣冲刘彻微微一躬身道:“谢陛下赞赏,不过陛下不需要跟丞相大人还有太尉大人商量一下吗?”

刘彻一想到见面就开掐的两个人,冷哼一声:“这是朕的江山,刘家的天下,朕难道还不能做回主?”

“陛下圣明。”韩嫣一拱手,拍着马屁的同时心想——那就请你认定是你出的主意,出事儿别把我拉下水。

刘彻凝视着面前人,眼里流露出一丝纠结半扶起韩嫣问:“阿嫣,朕问你,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有机会带着兵马去边关保家卫国,你……会去吗?”

韩嫣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刘彻怎么会问这么一句话,随后想了想利弊。现在王娡对自己的态度还算是不冷不热,不过现在是因为自己跟刘彻最多属于暧昧不清的阶段,但是将来可就不好说了,愈加之罪何患无词么。

更何况站在刘彻这一边得罪王娡是早晚的事儿,于是……先领张保命符再说,就算以后真的出了事儿,大不了多边关去呗。大漠孤烟,那个男儿在年幼的时候没有幻想过那狼烟潇潇,落日残血,金戈铁马的传奇地方呢?

于是韩嫣再行了个礼道:“倘若真有那么一天,韩嫣定当义不容辞。”

刘彻心下了然,这个答案一点都没出乎他的所料。刘彻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拍了拍韩嫣的肩膀,道:“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诺。”韩嫣微微一拱手:“韩嫣恭送陛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刘彻的背影,摸了摸刚刚被刘彻拍了的肩膀,总觉得——今天的刘彻怪怪的,是不是吃饭的时候米饭夹生了?

……

大殿内。

“陛下?”春陀给刘彻端上了一杯茶水,看到刘彻斜了自己一眼后问:“陛下,真的要去通知韩安国韩大人吗?不需要跟太皇太后说一声?”

“当然……”刘彻刚想一拍桌子说‘当然不用’,可是想了想事后的后果,刘彻软了气势,一只手狠狠的握紧了茶碗。

就在春陀怀疑那个茶碗会不会被掰碎的时候,刘彻缓缓地松了手道:“去吧,好歹那是皇祖母。”

“诺。”春陀领了命,退了下去。刘彻仰头看着窗外昏暗的天空,忍不住想起曾经在宫外看过的人偶戏,自嘲的笑了笑,自己与它们又有何分别?

“吱呀——”大殿的门被人悄悄推开,刘彻转头,犀利的眼神扫的来人膝盖一软,赶紧行礼道:“奴婢见过陛下。”

“卫子夫?”刘彻挑起一侧眉头,想罢也是春陀让她来伺候的,于是便一扫袖子道:“起来吧。”

“诺。”卫子夫站了起来,退到了一边去分外乖巧。刘彻扫了她一眼,坐回了桌案后面打开了一份奏章。

……

长信殿内,王娡站在一旁,身上有些慌乱的痕迹,语气有些焦急跟担心道:“太皇太后,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没有教导好陛下,望太皇太后恕罪,千万别生陛下的气,坏了祖孙俩的情分。”

窦太皇太后斜靠在塌子上,一旁的宫女给老太太按摩着膝盖,老太太有些惬意的半眯着双眼,听着王娡声泪俱下的话语,闭上了眼睛,道:“太后这话严重了,哀家只是怕陛下年轻不懂事儿坏了祖宗的规矩。”

“是,太皇太后教训的是。”王娡擦了擦眼角,继续道:“这陛下最近因为朝政还有后宫的事儿烦心,可能言语之间就冲撞了太皇太后。”

“后宫又怎么了?”老太太刚说完就想到了先一步跑来告状的馆陶,似乎是了然了些什么,不咸不淡的道:“陛下是想封妃还是扩充后宫都无所谓,只要这后宫中主次分明,分得请后宫之主是谁别再弄个栗姬那样的进来,哀家倒是乐的陛下多纳几个妃子好为我皇室开枝散叶。”

“太皇太后说的是。”王娡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一个小黄门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启禀太皇太后,春陀公公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