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两只羽毛箭笔直的插在了靶子上。一匹雪白的宝马长嘶一声刹住蹄子,带起了一阵尘土飞扬。
马上的少年一身干练的骑装,潇洒的骑在马背上,漂亮的眼睛里止不住的流露出了一丝对自己骑射的满意。
而马上的少年,正是被刘彻扯来上林苑陪练的韩嫣。
跳下了马背,韩嫣带着微笑颇为有风度的将手上的弓递给了一旁随侍的宫人,拿起挂在马背上的水袋喝了两口。随后挑起了姣好的眉头看了看慢腾腾骑着马一脸深沉走过来刘彻,有点狐疑转回了目光,小声嘀咕一句——这小子又怎么了?
长夜云一声长嘶,停住了脚步。哼哧两声抬头看了看刘彻,动了动耳朵。马背上的刘彻仍旧一副思想者雕像的严肃表情,翻身下马。
“殿下没事吧?”作为一名陪伴了刘彻多年的伴读,韩嫣虽说不是将刘彻了解的透透的,但是,差不离的事儿,他也是能看出来的。
刘彻今天一天都是这么一副深沉的欲言又止的样子,韩嫣忍不住开口关心一下:“殿下有事不妨和韩嫣说说,说不定韩嫣能帮着殿下答疑一番。”
刘彻上下打量了一下正拿着水袋边喝水边擦汗的韩嫣,迟疑的开口道:“昨天,孤去了长信殿……”
“韩嫣知道,下课的时候殿下跟韩嫣说过,发生了什么?”韩嫣继续捧着水袋咕咚咕咚喝水。
“姑母说要商量一下我和阿娇姐姐的婚事。”刘彻兴致不高的说着,随后有些费解的摸了摸下巴:“当时姑母笑的特别奇怪的看着我说了一个词,然后姑母就被皇祖母说了。”
“词?”韩嫣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刘彻,这长公主在韩嫣的印象里确实是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主儿,可是在窦太后面前,她还是很有分寸的啊?说了什么词能被说?
刘彻一耸肩道:“姑母说‘这世家子弟有多少不是彻儿这么大就通晓人事了的?’随后看我的眼神有点别扭。”抬眼看到了正用高低眉一脸古怪的看着自己的韩嫣,道:“就跟你现在的表情差不多。”
“所以呢?”韩嫣挑了挑眉,内心止不住的拍桌子大笑——哇哦~不是吧!在古代这么个早熟的时代,刘彻现在居然还什么都不懂?不是说皇子到了十二岁就有专门的宫女太监专门教这个的吗?难不成刘彻现在还是个纯情小男孩?
“所以我就问了问王公公他们。”刘彻背着手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就告诉殿下了?”韩嫣拿着水袋笑嘻嘻的凑过去问。
“他们都没说。”刘彻一泄气,挺直的腰板微微颓然的弯了弯。
“哦。”韩嫣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内心感叹了一下“没劲”后,也就释然了。这给太子灌输这种东西,万一被王娡知道了,那么脑袋岂不是就可以和脖子两地分居了?况且景帝对刘彻的期望也比较高,可能也不希望刘彻在男女之事上多费心吧?而且景帝的身子越来越差了,这位皇帝还指望趁着自己现在还行,还是有时间多多给刘彻灌输一些帝王之道比较要紧,这些东西完全可以等着刘彻自然开窍。
刘彻看了看一脸纯良的韩嫣正捧着水袋边喝边梳理梳理马毛,有点不快的开口道:“你就一个‘哦’就完了?”
“那么殿下还想韩嫣发表些什么意见吗?”韩嫣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刘彻看着韩嫣这幅无辜的模样,挑了挑眉头一脸坏笑的问:“姑母说,世家子弟都知道何为通晓人事,你不也是世家子弟吗?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
正在往马背上挂水壶的韩嫣手一顿,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刘彻问:“殿下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少装蒜,快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王公公他们的回答古里古怪的就是不说正题。”刘彻撩起衣摆,坐在了树荫下,等着韩嫣的回答。
“额……这个事情嘛……”韩嫣望天想了想,要是真的从生物学的角度上给刘彻科普一下物种的起源,王娡砍了自己的可能性有多大?
“殿下,这个嘛,要随心走,情到浓时您就自然而然的懂了,根本不用问的,因为这事情解释不了,只有靠自己的实践。”韩嫣摊手耸肩:“难不成,殿下能用语言解释一下何为人心?”
刘彻听着韩嫣的话,撑着脑袋想了想:“就是说,要发自内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明白了?”
“然也。”韩嫣用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欣慰的看了看刘彻,同时也叹气——其实这事儿也好解释,等刘安的《淮南鸿烈》问世后,自己翻翻房中术那一篇就行了。或者……看看《黄帝内经》里面的那篇《问素》?里面的记载也挺详细。
抬头看了看不早了的天,韩嫣笑眯眯的问:“殿下,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正在撑着脑袋的刘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跟着韩嫣一起骑在马上慢悠悠的往回走。还在纠结的刘彻不由自主的嘟嘟囔囔道:“发自内心的喜欢一个人……?”
“嗯?殿下在说什么?”韩嫣骑在马背上,微微偏头看了看刘彻。
“没什么。”刘彻摇了摇头,决定回去看看那几篇流芳百世的情诗,说不定会有所得。于是刘彻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长夜云加快了速度走到了前面。
韩嫣摸着下巴,看着刘彻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问了问追月:“他真的没什么么?”
追月回了他一个哼哧,刨了刨蹄子,然后加快速度追上了前面的刘彻,马背上的韩嫣成功的被晃了一个踉跄。
月上树梢,用功的太子殿下正捧着一本《诗经》读的极为认真,站在一旁的王公公看了看不早了的天色,忍不住开口问:“殿下,您这看什么这么入迷?天色不早了,殿下是不是也该早些休息了?明天陛下还要考校您功课呢。”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王公公,你遇到过这样的人吗?”刘彻放下了手上的竹简,揉了揉眼睛。
“额……这,老奴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王公公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后脑,扶起来刘彻问:“莫不是殿下心里有这么一个人?”
“这么一个人?”刘彻抬头看了看星星,脑海里一闪而过一抹身影,模棱两可的点了点头:“好像吧。”
“那么老奴斗胆问问,是阿娇翁主吧?”王公公和蔼的笑着,帮刘彻脱下了鞋子。
“阿娇?你怎么想起她来了?”刘彻缩进了被窝里,看了看正在忙活的王公公开口问。
“老奴见自从那日殿下从长信殿回来后,太后娘娘便下旨定下了与阿娇翁主的婚期,然后殿下就尤其喜爱读《诗经》中的几篇诗,于是,老奴就斗胆的猜了猜。”王公公熄掉了几盏灯火后,继续道:“毕竟这金屋藏娇的典故,可是整个大汉都津津乐道的故事,殿下与翁主青梅竹马,伉俪情深。”
“金屋藏娇……”刘彻想起阿娇一看到自己就脸红的样子,忍不住的叹了叹气:“金屋藏娇……”
这太子大婚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景帝一听是太后亲自下旨,于是也就没什么意见,直接就同意了。顺便昭告一下文武百官,还有叮嘱太常那拨人认真筹备点。毕竟那是太子大婚,可不能儿戏。
自从这事儿定了下来,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是越来越明显了,每次一进宫肯定都是笑着来,那清脆的笑声从她进了长信殿的大门直到离去后就都没停下过。而阿娇最近也淑女了许多,在家里学着女红之类的东西,每次进宫也都是在一堆公主翁主的羡慕下忍不住的开心笑了笑。
而刘彻嘛……每天好吃好喝好玩好睡,仍旧过着他的读书写字,习武骑射的日子。似乎这大婚的事情并没影响他太多,惹得韩嫣忍不住的开口提醒:“殿下,您都是个快要成亲的人了,不要一天天的板着个脸,多笑笑嘛。”
正在拿笔在一旁做批注的刘彻看了看韩嫣笑眯眯的样子,扯了扯嘴角。
“额……”韩嫣看了看刘彻的笑容,决定还是低头写字吧。这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而王娡虽然一边高兴着这下就等于彻底的抱住了堂邑侯府,抱住了长公主,以后无论是刘彻的位子还是自己的位子那就任谁也动摇不了了;可是另一方面,这长公主见到自己的样子似乎应该是自己尊敬她,弄得自己这个皇后一点面子都没有,这以后阿娇嫁了过来,自己这个婆婆还能镇得住她吗?万一阿娇有了一子半女的,那么自己是不是就更没话语权了?
想到此,原本的那点喜悦也就被冲淡了。王娡拿着一块温玉按摩着脸颊,不知不觉,自己的眼角也爬满了细纹。王娡转眸看了看长信殿的方向,她虽然没有成为吕雉的魄力,但是也忍不住向往着那足以撼动朝纲的权利。
“姐姐怎么了?”田蚡坐在下首顺着王娡的目光看了出去。
“本宫是在想以后怎么办。”王娡一边按着脸,一边忍不住皱眉,“这儿媳妇见到婆婆嚣张跋扈的,说出去这朝野上下怎么看本宫?”
“嗨,姐姐操那个心干嘛?说不定这阿娇翁主嫁进来后也就懂得贤惠了。”田蚡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道:“再者说了,这陈家的几个男人那是有名的窝囊废,靠的不就是长公主得太后宠爱,得陛下信任才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吗?等将来陛下和太后都不在了,阿娇翁主没了靠山,她自然也就不敢在嚣张了。姐姐贤良淑德,何必跟一个小辈计较?”
“靠山……”王娡听着田蚡的话,目光仍旧瞥向了长信殿,嘴角止不住勾起一抹微笑:“是了,这靠山一倒,她们母女俩也再也嘚瑟不起来了,本宫暂且忍上几年又如何?”
“姐姐圣明。”田蚡冲着王娡一叩首,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