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合上手中的折子,端起茶盏看了一眼,又将其放回托盘内,轻声道:"给朕换盏严些的乌龙茶吧,今夜怕是睡不成了!"
怀袖蹙眉不悦道:"前些日刚说好了的二更后务必歇息,才没过几日万岁爷又要食言了!"
听出怀袖语气中的嗔怪之意,康熙只觉心内温暖,勾唇温和道:"朕是应过你,不过今日朕有重要人要等,不论如何,朕今夜务必要见此人一面!"
怀袖诧异道:"二更都过了,万岁爷还等谁呢?"
康熙浅笑:"此人乃姚启圣千方百计请来的重要人物,朕已盼他多日了!"
怀袖无奈,重新添换了新茶。
康熙温和道:"时候不早了,你去歇着吧,这儿有李德全伺候呢!"
怀袖摇头,不自觉笑嗔道:"万岁爷操持国事不眠不休,奴婢怎能耍懒?万岁爷不懂得体恤下人,咱们就只有陪着喽!"
康熙指了指怀袖的鼻尖,笑道:"跟在朕身边久了,你这性子也学的跟月牙一般古灵刁钻!"
怀袖浅笑不语。
正在此时,李德全由门外进来,躬身回道:"万岁爷,施琅将军人现在殿外候着呢!"
康熙闻言,兴奋道:"快,即刻传他进殿!"
施琅?
怀袖听闻这人名颇为耳熟,前阵子康熙看两广总督姚启圣传来的折子时,常于口中呢喃此人,原来今晚康熙等的人竟是他。
待施琅跨步走入昭仁殿内时,怀袖却是颇感惊诧,原以为是重要人物,却不想这施琅竟然是带着枷锁脚镣的囚犯。
见施琅由外走进来,康熙眼内不自觉闪过一丝精光。
施琅却是面色傲慢,似丝毫不将康熙放在眼内,当地而立,连跪都未打算跪,口中硬生生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施琅并非你大清的朝臣,那些君臣礼数也就免啦!”
旁侧站立的御前侍卫统领李铁见施琅如此傲慢无礼,上前一步抬腿照着其膝后猛揣一脚,冷声道:“既然来至我大清疆域,可由不得你了!”
施琅腿一趔趄,扑通一声跪在金砖之上,将脸一横,怒目瞪向李铁。
李铁正欲扬手挥鞭子,却被康熙制止。
“不得无礼,施琅将军乃我大清之贵客,远客盈门,岂有如此待客之礼,还不快将其枷锁去了!”
康熙说话时已经下了床,走至施琅近前,面色温和道:“施琅将军,长途劳顿,起来说话吧。”
怀袖见康熙如此,心中便有了数,转向御茶房端了杯素茶来,端至施琅面前,轻声道:“施琅将军请用茶。”
施琅抬目见怀袖姿容,微微怔愣,又见其穿着打扮,便知其身份定与普通宫女不同,却又如此谦卑恭顺为自己倒茶。
施琅不自觉抬目看向康熙,却见康熙神情和睦端然,并无异色,心中顿感惊异,不禁暗暗腹诽:想他往日与郑经相处,无不处处掣肘受制,郑经傲慢成性,他早习以为常。
岂料今日见康熙这巍巍大清的一国之君,竟然如此谦和,施琅心内不禁暗暗钦服。
康熙见施琅接了茶,和笑道:“朕虽深居内地禁宫,却对施琅将军的威名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器宇轩昂,人中翘楚,能与将军相识,朕颇感荣幸!”
施琅自然听出了康熙话语中的招降之意,冷声道:“我身为台湾水军都督,承蒙我主器重,岂能生二心?今日既然落至此地,施琅只求给我来个痛快的!”
康熙闻他此言,却始终唇角含笑,温和道:“招降原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既然将军无意,我亦不勉强,将军暂且盘桓几日,朕自然会派人送将军回去。”
施琅闻言,蹙眉不解看向康熙。
康熙却神色从容,开口道:“来人,将施琅将军带至事先备好的府邸歇息,身子将养好了,便送将军返回台湾!”
有大臣应了声,带着施琅向外便走。
待施琅行出了昭仁殿,怀袖走过去将其方才的那只茶盏收入托盘内,却迟疑问道:“万岁爷巴巴地着施琅来,等了大半宿,怎得这般容易就放他走了?”
康熙浅呷了口茶,侧目看向怀袖笑道:“你当揣不出朕的意思么?”
怀袖略想了想,拍手笑道:“万岁爷莫非是想效仿太祖皇帝,离间明崇祯帝与袁崇焕那般?”
康熙笑道:“果然是古灵精怪!”
怀袖呡唇浅笑:“明朝的皇帝历来多疑成病,万岁爷用此法也算是打蛇之七寸了!”
康熙闻言,却不禁微蹙眉心道:“话虽如此,可今日一见,这施琅也可谓一员烈将,
朕只恐他一心求忠烈之名,不肯归顺我大清,若是如此,平台之战,我朝亦少了一员虎将……”
怀袖闻言,蹙眉道:“吴启将军如今调任两广水军提督,去年在洞庭,鄱阳两湖操练三十万水军,还惧他台湾弹丸之地不成?”
康熙摇头道:“吴启虽然骁勇,却并不善水站,若是针锋对峙,即便兵马多,亦非这水霹雳施琅的对手!”
怀袖闻言,顿时沉默无言。
康熙继续道:“再者,吴启仗着这两年手拥重兵,又在平藩的时候打了几个漂亮仗,便生出几分傲慢,带兵亦是如此,你读兵书当知,骄兵必败!”
怀袖听闻康熙此言中,已是对吴启有不满,恐只碍着眼前仗尚未打完,暂姑且纵他一时。
心中微动,不禁道:“万岁爷既然有意招降这位施琅将军,奴婢原助万岁爷绵薄之力!”
康熙闻言,惊诧道:“你是说,你要去见施琅?”
怀袖点头道:“万岁爷平台是为了拯救福建沿海之地的百姓,日后免遭战争之苦,奴婢自幼身居疆北,亲眼见过战争给百姓带来的疾苦,因此,奴婢原为万岁爷分担。”
康熙听怀袖这一番话,心中颇感动容,不禁伸手握壮袖的手,轻声道:“难得你有此心,朕当真没看错了你!”
怀袖只淡淡一笑,抽出玉手,端了杯盏悄然退出了昭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