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中秋家宴(七)(1/1)

中间几位嫔妃又对了几首诗词,最后起身的,却是一位身着素服的妃嫔。

纤弱身段,脸色莹白如雪,却似带着几分弱症,手中并未捧酒杯,却捧着一碗茶盏,眉宇虽然含笑,却引着无法掩饰去的,淡淡的清愁善恨,那微病态竟尤胜西子几分。

怀袖垂首夹了一块素什锦放入口中,侧目却瞧见月牙盯着康熙面含怨色。

怀袖不解,向上望向康熙,只见他正与皇太子胤礽悄声说笑,并没什么不对,却不知月牙为何突然表现的如此愤懑。

只听得那妃嫔开口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说罢,轻咳了两声,那声音温婉,却极低,怀袖前半句几乎听不见,只勉强听得后半句。

孝庄和笑道:“勤嫔身子不适,就不要饮酒了,以茶代过便是。”勤嫔谢恩后缓缓落坐。

此时,一周已轮完,康熙原本欲结束游戏,却听身旁的皇太子胤礽开口道:“我也来一句。”

胤礽说罢,略想了片刻,吟诵道:“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下坐群臣皆为奉承太子而纷纷赞誉,康熙却微敛皱心,不悦问道:“为何不挑有些气概的诗句?这首好虽好,只是脂粉气太重,不合太子的风仪!”

太子闻听,赶忙垂脸细想。下面众臣子中自有想帮忙者,因知康熙素来对太子管教严格,不喜旁人护短,且太子又在上座,离着远,高声喊出来恐康熙不悦,便只得作罢。

太子想了一阵子,终究没能想出什么,刚才原本兴致高昂,此时已是蔫头垂脑。

康熙见其状,想到今日是佳节,当着群臣面不好令太子太难看,恐伤其自尊,便笑道:“其实,朕以为‘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这两句就很好。”

胤礽见康熙面色和悦,似并无怪罪之意,心绪放松下来,头脑也灵光转动,忽然想起一句,赶着说:“儿臣也有了‘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康熙闻听欣然颔首。

孝庄笑道:“我皇太孙的课业又进益啦,来,太祖赏赐一口好吃的!”说罢,将一块翡翠黄鱼肉,沾了姜蒜调的汤汁,送进胤礽口中。

胤礽嚼的口角流下油汤,孝庄疼溺地用绢帕细细地为其擦拭干净。怀袖侧目,见月牙仍沉着脸,模样似颇为不悦。

怀袖原以为她小孩子家的心性,瞧见孝庄疼怜胤礽多几分,自己受了冷落而懊恼,转而想,月牙的性格从不善嫉妒,但此时瞧她闷闷不乐,终不解缘由,只夹了一块糖耳朵点心放在月牙的小碟内。

月牙原本沉着脸,见怀袖给自己布菜,面前扯出一线笑,她原本是直性子,不会藏心思,这一丝笑竟比不笑还难看。

“怎么,谁惹恼你了?”怀袖忍不住低声问。

月牙只摇了摇头,眼内竟然闪烁着伤感。怀袖正待继续问时,忽听对面座位中一人站端杯站起。

那人笑望向怀袖这一桌,开口道:“老臣闻听,月牙公主换了公主师,竟是个女子,总想有空儿拜望请教,却始终不得见,今日得见,果真气质高洁,鄙人深感十分有幸!”

众人循声望过去,此人正是翰林院的颜丙志。

这位颜丙志原是太子太傅陈廷敬的学生,因偶一次窗课时,康熙见他治学严谨,且喜好诗文,兼备几分文采,很是欣赏,便升任翰林院侍讲学士,并兼月牙公主的汉文授习老师。

后月牙公主不喜欢这位颜学士死板沉闷的讲课风格,几次向康熙提请,终究辞了这位老师,事实上就是学生将老师开除了。

此事令这位极好面子的汉儒腐学狠丢了一次面子,此后,常被翰林院中同僚借此取乐。

近日这位颜丙志闻听皇上为月牙公主新聘一位公主师,且是一名女子。更是心中不服,总想抽空领教这位公主师的本事,无奈深宫**,岂是他这一任小小的翰林可出入的?

今天宴席,得见怀袖不过只十几岁的毛丫头,越发心中不懑,便站起身,虽以敬酒为名,但话语中的挑衅味道,众人早已闻出七八分。

怀袖原想,参加这饮宴不过瞧个热闹便回去,谁料中途竟冒出这么一位,而这颜丙志怀袖也早有耳闻,听月牙公主提起过许多次,知道其腹内或有真学,只性情略显迂腐,再加曾受康熙亲口夸赞,不免言谈之中略带出些傲气。

怀袖知道他曾因为月牙拒上他的课而颜面扫地,心中自是不平,却没料到时至今日,他竟将此事仍记挂于胸,且想以借自己来搬回曾经扫地的颜面,心中不免又好笑又无奈。

怀袖起身,举起自己的玫瑰露向颜丙志和笑道:“小女子久闻颜大人饱读诗书,时常听得公主对颜大人曾经的教诲赞誉有加,我也很想寻机会拜望,借此盛宴,小女子恭敬颜大人了。”

说罢,怀袖举杯先干为净,她如此并非有惧于颜丙志的挑衅,只是不愿在日次场合抛露头脸,先以语言相敬之,以求息事宁人。

“鄙人常闻旁人对公主师赞誉颇佳,今日正想领教,公主师就不要过谦了吧!”

颜丙志两只目光灼灼注视着怀袖,虽然怀袖已自饮下一杯,可颜丙志却始终只端着酒杯一口未动,不屑之意已显露无余。

此时,月牙也听出了颜丙志的意思,正欲起身为怀袖争辩,肩膀突然被怀袖一只手按住,月牙身子登时被死死地安坐在椅子上。

怀袖颜面依旧和婉言笑道:“不知颜大人今日有何赐教?”

众人万没料到,怀袖一介小女子竟敢公然接受翰林学士的挑衅,无不惊诧不已又暗暗钦佩其胆识。

容若惊诧怀袖向来处事向来低调,总寻思规避纷争,今日怎如此爽快便答应了这颜丙志。

他虽然平日与这位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并无甚交集,但既然此人能入翰林,学识自然比旁的大臣精益,思及此,不禁为怀袖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