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这个女汉子一向只关心对自己有用的事情，对曲锦存有意隐瞒的事儿，她并不太在意。

因为手里的银钱不多，两个人核算一下物价，买了一点点调味料，剩下的全换了粮食。又为了能够尽可能多的换一些能够果腹的食物，他们没有舍得换白面，而是换了黑面粗粮。

最后临走的时候，又跟店家讨价还价，饶了半斤玉米面，这才反身往回走。

这讨价还价自然也是曲锦存来。

莫莉心中暗道，没想到他还是一个多面手，落魄之后没有沮丧，反而连山野村妇之间琐碎烦人的讨价还价技能都学会了……

来的时候，两个人脚步轻快，兴致勃勃；回去的时候，身上背了大包小包，加上吃的又饱，不免有些疲乏。

曲锦存只让莫莉手拿装着调味料的纸包，自己背了大半袋粮食并2斤盐，依然身轻如燕，在走过坎坷路段的时候，还不忘反手拉莫莉一把。

两个人从下晌时分一直走到了天快擦黑的时候，才勉强走到了小破院子外。

还没等进门，莫莉就被少年一把拽住了。

他神色凝重的从腰上拽下柴刀，挡在了少女的前面。

“等会儿，院里有东西。”他轻慢而急促的说道。

莫莉从没有见少年用这种口吻说过话，一下子头皮就炸起来了。

东西……

什么“东西”？

篱笆门本来就不怎么牢靠，现在更是大开着，院子里，有一只似狗非狗、尾巴低垂的活物，正在埋头啃着什么。

“是……狼?!”莫莉紧张地问。

少年缓缓点了点头。

莫莉从未在现实世界中见过那种动物，就算是动物园里面的也没有——因为动物园里面的那不能称之为“野狼”。

“不要怕。”曲锦存握着柴刀的手十分稳定，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那东西应该是在啃院子里留着的野山鸡骨头，你就躲在我后边，别走远，不知道它有没有同类。”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真实，现场的氛围又是如此的阴森，没有人不会被他的话所影响。

莫莉不由得咬紧了上下两排牙齿，好让自己不叫出声来。

有点，有点恐怖。

咯嘣咯嘣的声音，在黑漆漆的院子里，一声又一声接二连三的响着。

实在是让人两股战战，心头发寒。

曲锦存十分缓慢地挪动脚步，轻的几乎没有发出声响，慢慢的挪进了院子，逐渐接近了那只背对着他们大嚼的野生动物。

那东西全身是黑色的，几乎要融入黑夜，因此外形轮廓显得有些模糊。

曲锦存看准了角度，猛然发力单手用力一扬，而后狠狠的将柴刀砍了下去。

“嗷呜……”那玩意儿不知被坎中了什么地方，突然凄厉地大叫起来，几乎能把人的胆子都吓破。

莫莉心胆欲裂，不知不觉就用手紧紧抓住了少年的袍子。

而曲锦存飞快的再次扬起手臂，看样子还想再来一下，可是那只野生动物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叫了一声之后，调头就冲出了院子。

不等人追击，它就以快的吓人的速度溜入了外面深黑色的夜里。

等它一消失，少年就冲过去扎紧了篱笆，又把墙角的柴堆捡了几根比较粗壮的树枝，重重地打在了篱笆缺口处，好防止那东西再次钻进来。

“快进屋。”少年对身后坐着的少女飞速说道，“把门板关紧。”

莫莉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那你呢?”

少年头也不回地答道:“我有柴刀。”

莫莉用最快的速度解下他背上的沉甸甸的口袋，拖着它们进了屋子，而后紧紧地抵住了门扇。

因为紧张和担心，她进了屋之后就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一动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曲锦存一根一根的粗木枝条牢固地树立在篱笆墙之内，为篱笆墙上了第二道防线，不过，一直到曲锦存把所有工作做完，那东西都没有再来。

直到这个时候，屋内屋外的两个人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我以为山里头有狼的传言……是吓唬小孩子的。”惊魂未定的莫莉，在曲锦存进门之后赶紧上了门闩。

少年一边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一边安慰地对她说:“不要紧，就是冬天的时候多一些而已。我们严守门户，不用怕那些畜生。”

尽管他的还带有一丝后怕的神色，但那话语，毫无疑问能够安定莫莉的心。

她和少年对视了一两秒钟，突然说:“饿了吧？我马上去做饭。”

厨房和里屋隔着一道小门，门上挂着一扇门帘，她一转身，少年就跟了过去。

曲锦存为莫莉撩开门帘，一声不吭的先走过去给她烧火。

曾经的贵公子，现在也变得贴心务实起来了呢……莫莉给了他一个感谢的微笑，开始捯饬饭食。

集市上有卖晒干的白萝卜条的，萝卜都是山民自己种的，因它产量大，往往都在收获后切成条晒干，在粮荒的时候充粮食吃。

这种食材太常见，所以，它的价格也很便宜，他们买了足有大半个口袋，几乎快和粗面一般多了。

莫莉抓了两把干燥的白萝卜条，用清水细细的冲洗了，而后加了一点盐巴先泡起来，泡好后用清水冲洗一下，拧干备用。

等锅子里冒出隐约白烟的时候，把肉末和盐放到锅里爆出肉香，而后入辣椒和姜蒜继续炒，加大酱，加干萝卜条，加早先剩的一点鲇鱼汤，用猛火狠狠焖煮，临出锅前再撒一层生葱花，而后飞快起锅。

萝卜本身没什么味道，但是十分善于烘托，肉末是一点兔子肉，因肉里有油脂，所以渗透入萝卜条内十分香美。

装盘前的生葱花，为没什么香气外溢的菜品带来了清冽提神的葱香味，尤其入口的时候，略带辣味的葱和略带甜味的萝卜条，并略带咸味的肉末，混合在一起，层叠出好几样味道……吃一口唇齿留香啊。

干粮是玉米窝窝，也是在集市上买的，但是里面没多少玉米，反而是掺杂了很多的粗粮，包括红薯干和粗麸皮。

虽然这样的玉米窝窝挂口会有些柴，但陪着干软柔腻的萝卜条和香滋滋的肉末，吃起来居然能有素鸭的效果。

因此，曲锦存吃的很是香甜。

10个玉米窝头，他吃了9个，而莫莉只吃了一块就咽不下去了，那东西吃起来实在是有草根树皮的感觉。

他能吃得这么香，可见现在是饿坏了吧?

而且连汤汁都用玉米窝头蘸干净吞下去了……

吃完了这迟来的晚饭之后，外面的天早就黑透了。

少年帮着莫莉一起收拾好，刷好了碗筷清理干净锅子，正要离开厨房的时候，在极远的远方，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嚎叫。

是狼嚎。

莫莉的动作一顿。

曲锦存顺势就搂住她的肩头，把她带到自己的臂弯里。

这动作温暖而诚恳，不含半点异样，因此莫莉也没生出抗拒排斥的意思。

“别怕，这里是村子，家家户户都生着火，狼群不敢来的”,说着，他单手牢牢地环抱住她的肩背，带她回了卧房。

因为只有一张炕，晚上起夜的时候茅房又在外面，所以不可避免的，莫莉有点担心——晚上自己睡到一半睡醒之后，该怎么出去上厕所呢?

就是为了避免晚上起夜，所以她晚上的时候极少喝水，更不会吃粥，但就算如此谨慎小心，睡到半夜的时候，莫莉还是无端端惊醒。

憋胀难耐。

焦躁不安。

无法入眠。

怎么办？

必须要出去上茅房了，但外面又有狼在徘徊……万一那东西跳过了篱笆冲进院子怎么办!

莫莉仔细的想了想，终于回忆起少年的柴刀是放在厨房角落里的。

她轻手轻脚的下了炕，摸索着墙壁在黑暗之中走进厨房，凭着记忆奇迹般的找到了那把柴刀。

冰凉的铁器抓在手里，才让她有了一点胆气。

她小心的推开卧室房门又反手关好，在大屋门前犹豫了，好半晌，才终于咬咬牙打开了门。

黑沉沉的院子，又如异度空间一样，模糊而朦胧之中暗带杀机。

莫莉极深沉的吸了口气，抓紧了手中的柴刀。

茅房在小院的角落里，距离正房大概有二三十步。

尽管黑夜是如此的宁谧，但这短短的二三十步距离，对于莫莉来说，不亚于无尽深渊。

她飞快的走出院子，穿过柴草堆积的角落，来到了茅房之前。

进去之后刚刚蹲下，就听得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呼啦呼啦的作响。

……像是爪子抓挠的声音。

莫莉觉得，自己的脑子之中嗡的一声就炸开了，女子本能对于黑暗和危险的畏惧，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这个时候，少年清朗的声音从大屋门口远远地传了过来:“干什么呢?”

“……”莫莉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上茅房】这3个字，只能小声的说，“我在这儿。”

在他们两个一对一答之间，院子里那奇怪的响动也暂停了。

而后就是少年步履轻盈、无所畏惧的脚步声。

他一直走到茅房跟前才停了下来，隔着一道木板门，莫莉的脸不由得微微一热。

“院子里好像有东西。”她赶紧站起身。

内急问题已经解决了，她迅速整理好衣服，把手搭在门板上，没敢直接出去，先小声的问：“是不是狼？”

守在外面的少年没有说话，似乎是在仔细观察，又或者是在侧耳静听。

“没有，你应该是听错了。”他说。

莫莉大大的松了口气，迅速推开门走了出去。

但是刚跟少年面对面站住，她全身僵住如遭雷击--

就在曲锦存的背后，那紧贴着篱笆墙的阴影处，两点绿莹莹的光正紧紧盯着他们！

不光如此，篱笆墙外面，也有一些绿色的光点四下游走明灭不定。

天，怕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