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从走廊、台阶到前坪都站满了人,吴芬瞄了瞄黑压压的人群,好象吴家冲来了一半的人,这会正是日头当晒的时候,大家都带着草帽,肩上搭一条毛巾,手里端着一次性杯子,里面装的是井水,一边抹汗一边往嘴边灌水。

吴芬知道本家的族人是在自家的厅屋吃丧席,其它人都是在六嫂那边,三个姑姑、姑父、表兄也在那里。绕过人群,看到妈妈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下身着一条灰色的西服裤,裤子是男式的,应该是爸爸以前穿过的,有点长,两只裤脚微卷,站在中间台阶上,手上提着一桶水。

连忙走过去,把水接过去,走了几步,放在前面的凳子边,那里正放了不少一次性杯子。回过头看见程小兰刚下台阶,就被一个人拉住了。

“嫂子,你没事吧。今天日头够晒的,你还是坐会吧”声音听起来像拉破箱子,正是村长吴冲德的大媳妇程昌丽。

程小兰连忙抓住对方的手,这些天心里一直没踏实过。昨天小妹夫一直陪着在火葬场,待老吴的骨灰烧了以后又帮着送她们娘俩到吴家冲,到这边时已经是晚上7点了。廖恒怕家里老父亲和母亲担心,又赶十几里夜路回春桥娘家接人去了。

这会看到娘家同村的程昌丽,程小兰不出声,只是抱着对方的胳膊作依靠。

程昌丽看着对面的人一脸的没精神,也失去了平时老喜欢跟她斗嘴的兴趣。唉,都是可怜的人啊。

那会在家里做姑娘时,程小兰瞧着多水灵的一个人啊,有文化,又能干,当时整个避水塘村的人谁不夸老程医生生了个好姑娘。她记得自己当时一直讨厌她的皮肤比自己白,平时一起赶集卖萝卜还缺德的吐过口水,事后被发现了,还让程小兰背了黑锅。

以前还羡慕人家嫁了个工人,是吃公粮的。这几年自己二个儿子都在外面打工,攒了钱早把房子重新盖了三层的楼房,虽然没装修,可比程小兰这个成了寡妇的强多了。这样一想,心里就平衡多了,连忙双手扶住程小兰。

吴芬在旁边看着程婶子一会儿撇嘴一会儿扬眉的,就知道她在看不起妈妈,也就没什么好气地说了一句,“程婶子,我刚看到小五在灶旁边捡骨头,你快过去看看吧。”

“什么啊,这个小五,平时就是在学校里被老师给拘得太紧了,一回家就上房揭瓦。”程昌丽立马推开程小兰的手,转身拿了一顶太阳帽往灶屋里赶去。

“妈妈,你以后少跟程婶说话,你就是太老实了,被奶奶和姑姑欺负还每次让程婶睁眼说瞎话,把话传到外婆家那边,最后尽成了你的不是了。”吴芬握住妈妈的手,将她扶到旁边的木桩上。

“妈妈知道,妈就是想你外公和外婆了,你外公和你姨父这会在路上了吧。”程小兰听到女儿的责怪声,连忙解释。

吴芬还想劝劝妈妈,就听到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侄媳妇,你受累了,吴常义那个小伙子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灵活,听家人话,你嫁过来后,真是辛苦了。又遇着这事,你还年轻,想开点哦,记得你自己还有子女。”正是村里最年长的大叔公吴冲仁,今年有81岁了,身体看起来不错,只是浑浊的双眼里透着无奈。

“是啊,嫂子,你节哀吧。好在吴大哥是有正式单位的人,现在硫锌矿虽然效益没以前好了,但应该还是会给你们一点抚恤金的,只是可能一次性付清比按月付要划算些,这个不知道嫂子了解过没。”正过来打水喝的吴明华走了过来,也不急着打水,就把话接过来了。

“明华啊,这个抚恤金的事麻烦你帮下小兰,你们毕竟是同一个单位的。”大叔公转身拍了拍明华的肩膀叮嘱道。

“我不是很清楚,上次听刘水琴说过,她家老陈去世时就是一次性付清的抚恤金。”程小兰看着对面关心她的两个人,心里一阵暖意。今一早上黄凤英派吴花也来问过抚恤金的事,说要帮着保管,还拿了一张老吴的欠条,上面写了是2000元,是安排吴花老公夏国仪去煤矿上班时送的人情。当时看着吴花逼债的嘴脸,一阵心寒,老吴才走,这人说翻脸就翻脸了。

吴芬不知道妈妈在想什么,看到人群往六嫂家去了,本族的人也往厅屋里走时,就过去扶大叔公的手。“大叔公,你和明华叔过去吃席吧,我跟妈妈去灶屋了。”

“哦,好,那叔公就先过去了。”吴冲仁还想说什么,看着吴芬明澈的双眼,这娃通透着呢,也就放心地跟着一起过来扶着的吴明华去了厅屋。

吴芬看着他们走远,叫上还在沉思的程小兰一起去了灶屋。灶屋里,张国花和几个请来做丧席的婶婶都在忙着端菜,吴芬和程小兰连忙过去打下手。

这边厅屋里的人坐在丧席上,村长吴冲德等大家落座后,就站了起来:“大家听我说一下,等下吃完席,吴冲怀、吴冲元、刘四儿、刘六子四个人抬骨灰盒,到了山腰,让芬伢子抱骨灰盒,一定要三步一跪到吴常义在东山面的坟头。这个本来是吴常义的儿子吴清源抱骨灰盒的,但大家都知道,源儿才几个月大,所以大家谅解下啊。其他人按老规矩来。好,现在在开始吃席。”

吴冲德刚说完,旁边桌子上的刘六子甩了甩筷子,碰了碰面前的一碗家常豆腐,心里正琢磨着这趟活能赚多少钱。他想着把吴常义家的地基抢过来,以前是不敢想,现在有了吴花说的主意,加上夏国仪那个蠢伙要低价转出去的加工米粉厂,应该不成问题了。

厅屋里四桌和走廊上的2桌人夹起筷子吃饭,偶尔低着头说话,丧席上是9个菜,都是农村平时的家常菜,这儿大伙或许是感觉到了在供桌上摆着的骨灰盒散发着厚重的悲伤,席面很快就吃完了。

待外面人慢慢散场后,吴芬从灶屋里赶了过来,在口袋里找了一会,把往生符用开水浸泡后洒在骨灰盒面上,念了句:“你从来处来,去往去处去,走过黄泉彼岸花开,经历一世富贵年华。”就抱着骨灰盒跟着吴冲德他们走到了村里的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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