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疾驰进入盘石镇,从昨夜信使一直不断。
红巾军士卒们尚未从昨日大胜的喜悦中恢复过来,说话嗓门比平日高几度,走路的步伐都带风。
一个夜晚,红巾军大胜袁州官兵的消息迅速传播出去,各地的弥勒教部众趁机举事,王中坤要处理的事情源源不断的传来。当务之急,郑晟需要制定一个明确地策略,是挟大胜的余威进军袁州,还是另作打算,他好指示潜伏在各地的信徒做下一步举措。
信使催马到议事厅前,翻身下马,健步如飞走向厅门,合腕行礼:“毛队正,有紧急事情要见香主。”
守在门外正是郑晟的侍卫统领毛三思,他上下打量来人,觉得有些面熟,问:“你是昨夜护送余郎中出镇的武士?”
“小人王大锤,正是昨夜陪同王队正护送余郎中前去救治刺槐堂主的护教武士什长。”
毛三思轻轻摇了摇头:“香主很忙,你有信件交给我转呈吧。”
王大锤怔了怔,摇头道:“没有信件,只有王队正和余郎中的口信,嘱咐要尽快禀告香主。”
毛三思用怀疑的目光瞅着他,“那不行,香主正在议事,非紧急的事情,我不敢去打扰。”
一刻钟之前,一道十万紧急的密报送到郑晟的案头。昨夜,彭文彬率笔架山盗贼在袁州城南大开杀戒,抢掠钱财,侮辱妇女。张金宝不能禁,急速命人给盘石镇送信。郑晟接到密报后大怒,正在召集诸位香主议事。
圣教红巾军与官兵交战近一个月来,损失不小,精锐护教武士战死近一半。相比之下,彭文彬借圣教之手斩杀了彭山康,接管了笔架山势力,没有经历火并,只在昨夜傍晚时分打了一仗。笔
架山部众本就是悍匪,能打仗,骄奢成性,坐山虎长久保持残忍的形象,目的就是为了震慑这帮部下。现在这群残暴之徒出了山,能制衡他们的官兵被击败后不敢露头,可不是尽着性子撒欢。
议事厅中正在发生激烈的争论。
彭文彬火并坐山虎反水一事,是郑晟做出的决断,王中坤一手操办。他与彭文彬接触次数不少,熟知笔架山盗贼的性子,道:“彭文彬接管了坐山虎的部众,不给他们谋求点好处,没人会为他拼命。以我看来,彭文彬不是嗜杀之人,与他的叔叔不一样,他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圣教教众系统的人看法完全不同。周光闻言立刻反驳:“话虽如此,但笔架山如此做派与我圣教红巾军的宗旨南辕北辙。我圣教红巾军以驱逐鞑虏,为汉人立国,为贫贱者谋利,如果任由其如此,会败坏我红巾军的名号。”
“周堂主言之有理!”王文才几乎立刻点头称是。周才德随即表示赞同。让王中坤变成了孤家寡人。
毛大只顾打仗,很少参与这种争论,黄子希两边都不想得罪,这两人谁都不表态。
王中坤看不惯这几人冠冕堂皇的说法,心中不喜,冷哼一声,问:“以周堂主之见,红巾军不能容忍彭文彬做出这等事,那该如何,难道要起兵与他交战吗?笔架山的人不像我们红巾军将士,那些人多数是杀人不眨眼的惯犯,没有钱财,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彭文彬,如果袁州官府能赦免他们,他们会为官府效力也未可知。”
周光只是摇头,“很久之前,香主就说过,我们圣教红巾军不是盗贼,如果与此等人为伍,红巾军不过是第二个笔架山。”
“好了。”郑晟听他说话没轻没重,有点不高兴,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彭文彬现在还不算加入红巾军,只算是我们的盟友,但他现在在袁州城郊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被算到红巾军头上。王中坤说的对,红巾军现在不能与彭文彬翻脸,但周光说的也没错,红巾军决不能沦为禽兽不如的盗贼。”
“传令……”他竖起右手,正待下令,紧闭的议事厅大门发出细细的吱呀声。
毛三思侧着身子走进来,垫着脚尖快步走过来,凑在郑晟耳边小语了几句。
郑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右手在半空中像是僵硬了。
毛三思直起腰,郑晟几乎紧随他的动作“噌”的站起来,往前紧迈了两步,匆匆忙忙下令:“毛大,传令命彭文彬和张金宝均撤军归来,不得再往袁州城进军。”
然后,他大步流星走向张开一条缝的大木门,边走边说:“我有一件急事要去办,今日议事到此结束。”
他拉开大门,大声招呼:备马!”侍卫牵来战马,郑晟翻身上马。毛三思没想到郑晟听说这个消息后,反应如今强烈,手忙脚乱招呼随行的护卫。片刻之后,五十个侍卫护送郑晟疾驰出盘石镇西门,往山峦起伏的小道奔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议事厅里的的诸位堂主面面相觑,香主从未做过这么没头没脑的事情,只有王中坤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
王大锤才到达盘石镇,没空暇休整,立刻踏上归途,在前引路。
郑晟不停的催促战马,鞭子甩在空中啪啪响。烈日爬向头顶,热浪一阵阵袭来,很快人和马就像浸在蒸笼中。他们一路没做休整,侍卫们都随身携带了干粮,但没有进食的空暇。看香主焦急的神态,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半下午光景,王大锤下马,走向一座藏在山夹缝中的小山村,向郑晟示意:“就在那里了。”
十几个侍卫留在外面看马,一行人往里面走了十几步,道口方向过来两个人。王瑾远远的行礼,声音很低沉:“拜见香主。”
郑晟大步走到他面前,只说了两个字:“带路。”
李家庄藏在两山相夹的山谷中,没有大路相通。外围茂密的丛林是天然的屏障,初到此地的人根本无法找到这座村子,这正是彭怀玉把这里当做流民的本营的原因。
一行人走出丛林,穿过峡谷狭窄的入口,见到一片泥土与树木混搭的房子。
余人正坐在一颗老槐树下,看着匆匆而来的郑晟,愁眉苦脸。
郑晟越过王瑾快步走过去,急吼吼的问:“余人,刺槐怎么样了?”
余人的胳膊被他的右手的拉住,好似被一道铁箍套上。刺槐是红巾军的堂主,但郑晟的反应是不是太强烈了点。
“她怎么样?”
“她在那里,”余人艰难的转过胳膊,指向身后的一座土房,“她伤势过重,我无能为力。”看郑晟的神态,再愚钝的人,也能猜出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余人不知道郑晟什么时候与刺槐勾搭上的,他一直以为郑晟这样的强势的人不会喜欢上一个女人,现在看来,红巾军的香主亦是凡人,“她快不行了,让我传话给你说要见你。”
郑晟没听见余人后续还说了些什么,脚下如有千斤重,走向对面那座阴暗的土房。
门口有两个护教武士守卫,各自合腕见礼,郑晟如若不见,径直走进去。
入门左侧是一张床,两个妇人在床前伺候,见到郑晟后悄然退到一边。
“刺槐!”
床上的女人睁开眼睛,朝郑晟做了一个自以为最美丽的笑容,“你真的来了。”
“刺槐,”郑晟走到床前弯下腰,“你怎么样了。”这是他来到这个年代,第一个有肌肤之亲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为他而死的,说的残忍一点,她的死没有必要。但这个不重要,这是一个愿意为他死的女人。
这几天来,郑晟一直没想好是否要娶这个女人,现在不用再为这件事烦恼了。
“我不行了,很想陪在香主身边久一点,可能是我的福气只能走到这一步。我只是试一试,香主能来看我,我很开心。”刺槐伸出手掌搭在郑晟的手背上,“香主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可有的时候也像个孩子。”她的手冰冷,没多少温度。
一点也不好笑。一个人要死的时候,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她胸口的衣服半掩,右边靠肩膀的位置有一个撕裂开的大伤口。
郑晟小心的掀开衣角,随着刺槐的呼吸,伤口不断往外渗出血水。天气太热了,伤口周边已有感染的症状,在这个时代,这是无法救治的伤势。
两个人近在咫尺,刺槐看着郑晟眼睛,有点絮叨的说:“十四岁那年,爹把我嫁人了,十五岁的时候,我的丈夫被乡兵杀死了。十年后,我有了另一个男人,可是我很快就要死了。我说过,不会让你为难的。”
“你怎么这么傻啊!”千言万语在郑晟嘴里汇集成一句话。
“能找来援军,把香主救出来,我不后悔。”刺槐闭上眼睛。见到郑晟的兴奋消耗了她不少的精力,再说话已经感到疲倦。这几天,她感到就像有一个魔爪不断抽走她身体里的活力,但她很想再见郑晟一面,一直在苦撑。
那夜男人得到她的身体,有很大的可能是因为*,但郑晟能来看她,这对她很重要,让她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