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第157章 重逢(1/1)

“告诉你一个不能再坏的消息,你们的行动让满都拉图坐立不安,他要来了。”张宽仁脸上如古井无波,“你们杀了太多的人,袁州军不敢再隐瞒江西行省,虽然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有大军来围剿,但官府已经有了动作。”他流利的话语突然停下,抬头看向远处起伏的群山的曲线,许久后才说:“我的父亲被官府委任为汉军副千户,朝廷将逐步给翠竹坪兵器钱粮支援,用我们的手来阻挡你们。”

郑晟呆了呆,舔了舔嘴唇,他没有想到满都拉图会这么做,但没有脱离他的预测,无非还是以汉人制汉人那一套。满都拉图没亲自上阵,还是让他有点失望。击败一支蒙古人或者是探马赤军带来的快感,不是打败汉人能比拟的。

“这么说,以后我们就是对手了?”

张宽仁没有避讳:“你应该知道,这是老爷子期盼很久的机会,就像是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

郑晟不知该说些什么,翠竹坪的人一直是他争取的对象,作为信奉明尊的弟子,应该很容易对圣教产生好感。但现在满都拉图先下手了,官府有资源,而他只有蛊惑人心的思想。老人经历过太多的东西,他们更在乎实际。老人的血是冷的,他们看破世情,没有冲动的勇气。

“你站在我们这一边,是不是?”

张宽仁轻轻摇头,这位圣教的香主怎么不明白,如果能上山,何必要等到今日。他身上有太多的羁绊,说到底,他还是世俗中的人。“我不知道,在翠竹坪和你们之间会选择哪一边。一边是理想,一边是现实。”他双腕合在胸前,“圣火昭昭,世道无常。圣教在罗霄山里刚刚有起色,但尚有笔架山在一侧虎视眈眈,几家山贼心怀各异,你好自为之。”

“我坚持要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吧。”

张宽仁沉默着没有否认。

郑晟合腕回礼:“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说明张宽仁已经心系圣教,他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如飞蛾扑火般投入圣教,以亡灵催动乱世的到来。

“我要走了,”张宽仁起身往村外走去,“不要让我在战场见到你,那会让我的心撕裂。”

郑晟看着他的背影道:“如你所愿。”

这句话不知道算不算承诺,他也不想与曾经的好友兵戎相见。

四日后,圣教红巾军与张宽仁完成俘虏交接,他们换到了足够维持半年的粮食,归化了所有的俘虏,除了两个人于凤聪和于少泽姐弟两。张宽仁曾经开出一个高昂的价格来赎人,但被郑晟拒绝。张世策没有给他特别的嘱托,张宽仁决定不掺和这趟浑水。

五月,袁州在给江西行省的公文中如此叙述:“罗霄山中盗贼起,以红布裹头,称红巾贼,崇拜阴魔,侵扰四民,百姓不堪其苦,……”赛罕没敢重提弥勒教,那会让上官想起他过去没擦干净的屁股。不知袁州行省的反应如何,即便是派大军前来围剿,也许好几个月时间来准备。如果上奏朝廷,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就更长了。

一个冬天和一个春天,圣教军声名鹊起,外人再说起罗霄山中的盗贼时,从前只知道坐山虎,现在多半都在提红巾贼。

张世策洗净了所有的罪责,满都拉图不但没有惩罚他,反而把袁州汉军全部交到他手里。看他被弥勒教人如此羞辱,反而让满都拉图对他信任有加。

至少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圣教红巾军不会有什么麻烦,但山里永远有做不完的事情。郑晟亲自主导与杨祝两族商谈归还寨子和传教事宜,圣教聘请了三十多个读书人来教授军中的少年军读书识字。

胖胖的王中坤是下坪寨最繁忙的人,郑晟手里只有这么一个得力的助手,许多事情委以重任。不断有山外的弥勒教信徒进山,见识了圣教的繁荣后,有些人留下了,有些人重新返回。他正在利用过去的弥勒教根基在袁州建立密探网,而且,他想与彭祖师建立联系。弥勒教是一群鱼,袁州是最大的一条。郑晟说过,他们不能把眼光仅放在袁州,甚至江西行省。

闲杂人等进山,郑晟偶尔会去接见,但并不在意。半个月后,王中坤精心准备护送了两拨人进山,惹得他亲自去迎接。山里每天都有新来的人,义军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但能当得起香主和王中坤亲自去迎接的人日后的地位一定非同小可。

一个是汉军百户王进忠的家人,杜恭死后,他以俘虏的身份藏在下坪寨,直到风声过去,王中坤把他两位夫人和三个孩子全部接出来,他终于可以得见天日。王进忠涕泪交加,恨不得抱住郑晟的大腿表示感谢,其实他投靠义军后,早做好了家人活不了的准备,但此刻必须要伪装出情义深厚的模样。郑晟对他颇为优待,当即任命他为张金宝的副手。

另一个人,郑晟没见到他时,一路上嘴巴都在合不拢的笑,惹的侍卫门诧异。他们从未见过香主对谁如此和善,对那个俘虏来的女人,也未曾如此。

余人面色苍白,如惊弓之鸟,身上衣服破旧肮脏,与四处流浪乞讨的乞丐没什么区别,保护他的四个汉子看山去像是在挟持人质。从过茨坪寨起,一路上的人都向余人投向好奇的目光,那让他感觉像一只光着屁股的猴子。

郑晟早早候在茨坪寨后侧,急切的想见到过去的搭档。他来到这个时代交的朋友不多,以他现在的身份,以后很难再想交往可以坦露心迹的朋友。张宽仁原本算一个,现在不好说了。只有余人,他们永远不会有冲突。一个有点怯弱怕死的郎中,能与他有什么冲突?

“余人,余人。”郑晟哈哈笑着扑过去。

瞬间,余人身上所有的惊恐都不见了,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口中喃喃道:“郑晟,你可是担心死我了。”

“余人,余人,我真怕张世策要杀你泄愤。”郑晟的手掌拍在余人的肩膀,差点没让他半边身子塌下。

“我听说了你抢了张世策的迎亲队伍后,哪里还敢在城里呆,找了个机会就溜出来,”余人有些扭捏,指着身后的几个汉子,“后来被这几位给抓住,我还以为遇见了强人。”

郑晟伸出手指头点向余人,哈哈大笑,“你一定没少带行礼。”

站在后面的两个汉子各提着一个大包袱站出来,躬身行礼道:“余东家刚开始不愿意跟我们走,所以用了点强,请香主赎罪。”

郑晟看那两个包袱的体积,就知道余人一定把明净堂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打包带出来,“你这是逃命还是搬家。”他搂住余人的肩膀,“到了这里,就到家了,你在这里继续开你的明净堂。”

余人像是忽然回过劲来:“你真是弥勒教的人,原来一直骗我。”

郑晟不搭理他,“走,在这里你能见到许多朋友。”

一行人说说笑笑返回下坪,王中坤早就认识余人,但余人不认识他。他是掌控过赌场的人,深知与人打交道的三味,走到下坪时,余人已经把他当做无话不说的朋友。

余人医术高超,比弥勒教那些传教的江湖术士不知要好多少,郑晟当即安排让他重开医铺,并给他安排了一堆弟子。义军需要人才,所以要打破常规,不能再如世俗中那样一个师父只受几个徒弟,一切以学堂为根基。

下坪中有余人的熟人,寨子三天后,他见到了四处游荡的于少泽。少年正站在道边看义军少年军在操练,下巴稀疏的胡须长长了,满脸污垢。

他匆匆前往需找郑晟。

郑晟有事,但已经吩咐火侍卫,只有余人要见他不受任何约束。

“香主,”余人入乡随俗,已经把称呼从东家改为香主。在他心里这没什么区别,他在郑晟面前永远像个伙计。

“我刚才见到于家少爷,”余人面露恻隐之色,“于家对我们两一直不错,要是留着他们没用,就把他们放了吧。”

“你来给他们求情?”

余人赫然,“他们已经很可怜了,按你说的,他们也是南人啊。”他心里甚至也很同情张世策。他不在意郑晟宣扬的驱除鞑虏,他记得张千户曾经帮过他,于家也曾帮过他,每个帮过他的人他都记在心里。

“没想到你会为他们求情?”郑晟摇着头笑,“我本来就要放他们走。”

“啊,那最好不过。”余人见郑晟没有责怪他,暗中松了口气。

“一个多月了,是该让他们离开的时候了。”郑晟五指松开。他要那个女人,更要于家的兵器,放手是为了更紧的抓住。

一个月来,于凤聪和于少泽是彻底的旁观者,得他的吩咐,圣教中的一切都不对两人隐瞒。他们见识了红巾军香主和堂主与教众吃同样的食物,也见识了三个义军因为殴打了茨坪寨的乡民被押送到茨坪寨前斩首示众。

姐弟两的所见所闻似乎都在讲述:“这不是一支盗匪。”可于凤聪在心里想,这与她有什么关系,难道郑晟因为这些期盼她能心甘情愿嫁给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