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碰到过这样的事么?”

俞益茹趴在床边,用单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喂着戴比苜蓿草,同时这样问薄复彰。

薄复彰这几天不知道是在开发新的软件还是在给她曾经的朋友想什么踩在法律边界上的馊主意,一直在电脑上捣鼓着什么,听到俞益茹的话,问:“嗯?什么样的事?”

俞益茹抬起头来有些不满:“你没有听到我之前的话么?”

薄复彰摇了摇头:“没有啊,我听到了,但是这有什么关系。”

俞益茹心里不爽,暗想,过去不也是这样么,没人会觉得小孩子之间的打闹有什么关系,以至于直到俞益茹自己学会怎么样和别人打好关系之前,都无法有一个和谐的校园学习环境。

她想的太生气太投入,以至于最后戴比顺着苜蓿草一直咬上来咬到了她的手指,才令她回过神来。

她把这只得寸进尺的兔子弹到一边,从床上跳下来挤到了薄复彰的身边:“童年被欺负呢,可是会留下一辈子的阴影的,直到长大都会不断地影响。”

薄复彰的目光投入地望着电脑屏幕。

俞益茹眯起了眼睛。

她缓缓地凑近薄复彰,轻轻地在她的耳边吹起:“你在无视我么,伯父。”

这么说着,她用嘴唇抿住薄复彰的耳垂,舌头浅浅地滑过。

薄复彰打着键盘的手指鄹然停下,下一秒就立刻把屏幕盖上了。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俞益茹,倾身将俞益茹压在了沙发上。

俞益茹淡定地回望,用手架住了薄复彰的肩膀:“看来你的事不是特别急,那么现在我们聊会儿天吧。”

薄复彰:“……”

薄复彰百无聊赖地又听俞益茹讲了一半,便打断说:“我已经知道了,但是你确定他说的就是真相么?”

俞益茹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薄复彰双腿交叠,躺在沙发上,斜眼看着俞益茹:“四年前他的智商测试结果就是140,他是个很会回避自己的错误的人,何况他也没有正面说有人在欺负他,很可能只是普通的矛盾而已——我觉得现在应该关心一下那个把他的模型摔碎的人,搞不好已经被报复到退学了。”

俞益茹顿时哑然,觉得薄复彰说的可真有道理。

但是当她又回忆起薄复戎的表情的时候,便知道薄复彰说的话并不准确——至少薄复戎确实因为此事受到了伤害,而并不是薄复彰口中那样的洒脱干脆。

她看着薄复彰的神情,突然想,薄复彰或许是把薄复戎当成了她自己。

她认为薄复戎的想法应该是和她一样的,因此觉得薄复戎会喜欢她的礼物,又或者薄复戎在面对一件事的时候会有和她一样的反应。

但是实际上,薄复戎和薄复彰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俞益茹有些惊讶。

她惊讶的并非是薄复彰出现了这样的误解,而是惊讶于,薄复彰居然会有这样的认知。

她绝对不会认为路上走过的一个路人是和她相同的,她理所当然的认为薄复戎和她相同,也许就是她认同薄复戎的象征。

俞益茹并没有把这一点说出来,她只说:“不管是不是事实,对你来说,查证这件事难道不是应该很容易么?”

薄复彰本来兴致缺缺,眼睛一合一张之间,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露出了感兴趣的笑容。

她偏着头望着俞益茹,说:“要是查证了这件事,我有什么奖励么?”

对方的神情中似有挑衅,但更多的是一种灼热,展示着信心和渴望。

这样的神情很容易引动别人的情绪,让别人觉得此事就应该跟着她的话同意,但是俞益茹冷静地说:“这是你弟弟,为什么我要给你奖励。”

薄复彰神色不变:“现在他是你弟弟了,我送给你了。”

俞益茹对这不要脸的行为叹为观止,又扯皮了几句之后,终于同意道:“好吧好吧,你想要的奖励是什么?”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做好了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就都能同意的准备。

薄复彰说:“去南极。”

俞益茹:“……”

最后去南极的要求被一票打回,俞益茹只同意了下一个假期会陪薄复彰出去玩一趟,如此商讨好了细节之后,薄复彰开始对这件事情进行调查。

调查的结果在第二天就出来了,薄复彰一脸肯定地说:“完全没有被欺负,芙蓉又在骗人。”

俞益茹吃惊极了:“你怎么调查的?”

“每个班都有监控摄像,我调取了监控的录像,看了近一个星期的内容之后,发现根本没有人欺负他。”

俞益茹不太相信,于是她要薄复彰把录像给她看看。

俞益茹大约看了一个多钟头,就忍不住想给薄复彰后脑勺一巴掌:“在你心目中,被欺负是只有被打么?”

薄复彰不明所以。

“他很明显的,是在被孤立吧?”

薄复戎在被孤立,仅仅从录像上,就能很清楚地看出这件事情。

就连最安静的女生,课间都会跟后桌的好朋友说一会儿话,只有薄复戎,上课看书,下课看书,好像和这个热闹的小学生世界格格不入。

他大约是因为个子高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没有任何人跟他说话,就连他的同桌,都会在下课后立刻去别的地方,就好像她的隔壁是一团空气,而并不是一个人。

俞益茹看到这样的场景就想到自己,不禁感同身受,如临其境。

她认为孤立比起其他的欺负方式更加可怕,因为这可能会造成更加深远的后果。

俞益茹已经不指望薄复彰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于是她只说:“既然你看了全部的监控,没有看见是谁做的这件事情么。”

薄复彰快进着录像,说:“这件事应该是近一个星期之内发生的,但是录像里并没有,但是假如这件事并不是在教室里发生的,那么芙蓉本身就应该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才对。”

“为什么?”

“难道模型还能自己跑到外面去给别人摔碎么?”

俞益茹了然。

薄复戎在教室里根本没有朋友,也不见他把这个玩具分享给别人玩过,那么说来,他应该是一直带在自己身上的。

俞益茹陷入了纠结,难道说,薄复戎真的在撒谎么?

她为这件事辗转反侧,做什么事都兴致缺缺,到了半夜,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对了,薄复戎曾经说过,他是有一个女朋友的。

当然,他并没有直接承认,只是被俞益茹套了出来,后来也很快否认,但是以这件事情看来,薄复戎不应该是一直混那么惨的——俞益茹是说,他不应该一直是这种没有朋友的状态。

她想到这件事,把正在睡梦中的薄复彰直接摇醒了。

“你弟弟好像有个女朋友,你能找出这个女孩子到底是谁么?”

薄复彰被突然摇醒,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一种攻击把她弄醒的人的冲动,却还是第一次在沉睡中被这么激烈地摇醒。

然后听到了一些她似乎能懂又似乎不能懂的话。

“女朋友?”

薄复彰重复了一下。

“好吧可能不算女朋友,小孩子玩一下有点好感也是有的,总之,如果是这样一个人,可能和芙蓉并不是同班的,希望芙蓉能把玩具拿出去给她玩一下,那么芙蓉一定会拿出去吧。”

薄复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美人计啊,那样我就可以理解了。”

薄复彰看着俞益茹,带着有着呆萌又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说:“你看吧,你现在把我摇醒,我就没有任何办法。”

俞益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缠上薄复彰的脖子,给了她一个脸颊吻:“好吧好吧,是我的错。”

薄复彰清醒的很快,她思索了一下,说:“这有点难度,还不如直接去问芙蓉自己。”

俞益茹不同意:“芙蓉既然当时没有说,肯定是不想说,我知道他的心情,他一定是充满了挫败感,因此才有所掩饰。”

薄复彰便问:“你以前也遭遇过这样的事么。”

俞益茹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除了觉得没必要说之外,还觉得在交往中说这种小时候不开心的事情实在太过于扫兴,因此就算偶尔提到,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略过,但是今天当她开始想这件事的时候,便发现原来这些事在她心目中还是留下了很深的影响。

就好比说,她看见遇到相似的事的薄复戎的时候,就觉得想要帮助他。

想必,与其说是想要帮助现在的薄复戎,还不如说是想要帮助曾经的自己吧。

曾经的存在的,且至今在她内心深处不断啜泣的幼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