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复彰这么说完之后……俞益茹在床上赖了一天。

实在是累到起不来的程度,就算是让薄复彰抱着或者背着也不太愿意,俞益茹在床上抱着被子,哼哼唧唧不想起来,自然也不能强迫,更何况她还有这相当正直的理由。

“你的衣服根本不合身啊,我需要合身的衣服。”

她现在穿着薄复彰放在这儿的衬衫,袖子可以包住整只手掌,下摆一直拖到了膝盖上,更令俞益茹难以释怀的是胸前空落落一片,展示着她和薄复彰在某一方面的差距。

她想起昨天晚上的触感和温度,便想到现在这些也都属于自己,才稍稍宽慰了一些。

俞益茹拿出这样的接口,薄复彰自然立刻表示她回去帮忙把衣服拿来,这时俞益茹却又会一脸泫然欲泣地做出一副“什么你居然要离开你居然要留我一个人?”的表情,令薄复彰进退维谷。

于是最后只好又拜托沛奕然在下班后买件适合的衣服过来,如此在俞益茹再次换好衣服表现出一个手脚健全的人类该有的样子的时候,有一个夜晚到来了。

出发之前,俞益茹边收拾东西,边故意问:“所以,家里是多了什么东西么?”

薄复彰一脸自豪地点头:“对对,我准备了很久。”

俞益茹便说:“你哪来的时间准备很久?”

“之前,还有你被抓走的时候啊。”

俞益茹嘴角一抽:“所以我被抓走的时候,你就一点都不着急么?”

薄复彰面带自信的微笑看着俞益茹:“我当然会确定你没事。”

俞益茹翻了个白眼:“那你不是还是注射了三支麻醉剂。”

薄复彰深深看着俞益茹:“其实我做这件事,你很感动吧。”

俞益茹涨红了脸。

她确实很感动,这么说也只是嘴硬,但是这种事情被揭露出来,不就一点都不感动了么?

俞益茹气的牙痒痒,抓起薄复彰的手想狠狠咬一口,牙齿接触到手掌的时候却又舍不得,结果刚一放松,薄复彰便语带暧昧地说了一句:“你为什么舔我的手,想要么?”

俞益茹心中所有的感动顿时烟消云散,狠狠咬了下去。

果然不是错觉啊,薄复彰简直越来越浪啊。

虽然越来越浪,却也越来越喜欢,俞益茹气呼呼地上车,到了半路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偏着头情不自禁地看着薄复彰的脸。

她虽然忍着不说,却也很想知道薄复彰到底准备了一个怎么样的表白,是宏大的?浪漫的?还是令人激动的?

但是她不问这方面的具体事宜,因为她想要等着她这期待了许久的惊喜。

车子驶入熟悉的小区,去年冬天来到这里的时候,一边的行道树还是稀稀拉拉的叶子,土地上也结着白霜,如今却是一副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春日景象,空气中有一种带着暖意的草木清香。

月朗星稀,这夜色没有上次印象中的清冷,反而是一种暖融融的生机盎然。

俞益茹打开车门下车,看见薄复彰已经插着上衣口袋从另外一边过来,她来到俞益茹的面前,然后弯下身,从口袋里抽出一条白色的丝巾。

她抬起手用丝巾将俞益茹的眼睛蒙起来,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俞益茹下意识搂住薄复彰的脖子,因为眼前是一片漆黑,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从薄复彰身上传来的温度和气味。

身体悬空,随着薄复彰的脚步一下下震动,俞益茹将头埋进薄复彰颈边的发丝,数着一层一层的阶梯。

——一阶两阶三阶……我现在是靠在薄复彰的胸上么?她的胸好有弹性……我数到几阶来着?算了重新数……一阶两阶三阶……

俞益茹一遍胡思乱想一遍数着阶梯,结果到最后也只数到八阶,而薄复彰已经停下了脚步。

她将俞益茹放下来,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打开这扇门的时候么?”

俞益茹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那个时候她还以为薄复彰是个失足少女,等着她来解救呢。

薄复彰继续说:“我那时就想,你应该是那种,希望事情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但是真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了,又觉得别人是个蠢货的人吧?”

俞益茹刚想反驳,仔细想想竟然一时哑然,不知道能反驳些什么。

讲真,她好像真的是这样的人。

于是她吓了一跳,暗想:薄复彰怎么可能在第一眼就看穿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连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迷迷糊糊。

“你一定在想,我是怎么知道你是个这样的人的,不过你肯定想不通的,因为我也是最近才想通……”

“那大概是因为,很多年里,我一直都在想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话音刚落,俞益茹听见门被打开的响动,然后眼前虽然还看不见东西,还是多了一片白茫茫的光芒。

虽然俞益茹很想继续保有神秘性,但是作为一个身经众多表白的人,她还是在第一时间猜到,好像是led灯。

想必她摘下眼罩后,会看见一片灯海。

加入真的是这样,薄复彰倒是真的花了些心思,呆会儿自己一定要认认真真地做出惊叹的表情。

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后,眼罩被轻轻摘开,俞益茹睁开了眼睛。

曾经在第一次进入房间时把俞益茹惊了一下的麻绳又挂了上去,只是此时上面缠上了一盏又一盏闪烁着柔和白光的灯盏。

这些灯盏并非俞益茹想象中的led灯,而是一盏盏玉兰花般的灯管,缀着一颗又一颗的像是水晶的透明的石头——当然过去俞益茹会理所当然地觉得那应该是人造玻璃之类的,现在经过蓝宝石耳钉的事,她有点怀疑这些可能都是真的水晶。

光线暗淡,布满了整个空旷的房间,在水晶的折射之中,像是一片迷幻的梦中的星空。

俞益茹不自觉地走近,发现每一盏水晶灯的下面,都挂着一个夹子,夹子上则夹了一张纸片。

俞益茹拿起来凑近灯光,发现这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她。

俞益茹愣了一下,又去看其他的照片,发现这些照片里不仅有最近的她,甚至还有过去的她——高中时代初中时代,连刚进福利院的时候拍的证件照都在。

薄复彰从身后轻轻环住俞益茹的腰:“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我搜集你的一切,在我不知道为什么的时候我就在做这些事情,现在我才知道原因。”

“我知道你喜欢宝石,喜欢水晶,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喜欢苹果喜欢薯片,不喜欢太甜的甜点……”

房间里又多出了一道光芒,在一边空白的墙面上,多了一个投影。

上面按时间顺序放上一张张俞益茹从小到大的照片,每个阶段的照片旁边都有一串数字。

俞益茹刚面露疑惑,薄复彰就立刻说:“那串数字是你那个时候主要所在的坐标,按经纬度写的。”

照片放送到最后,漆黑的屏幕中出现一串手写的文字。

——“余生很长,请多多指教。”

这行文字出现的时候,薄复彰走到俞益茹的面前,低着头令两人额头相抵,然后同样缓缓地说出了这句话。

俞益茹眯起眼睛:“这句话……”

薄复彰说:“这是你去年十一月十一日在微博转发的你最喜欢的情话——你的两千三百零九条微博中只有一条是关于这个的。”

俞益茹:“……”

俞益茹把薄复彰推开,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我现在想说什么么?”

薄复彰眨着眼睛:“你很感动?”

俞益茹摇了摇头。

薄复彰想了一下:“你不同意?”

俞益茹还是摇头。

薄复彰顿时又挂上委屈的表情:“我这样做的不好么?”

俞益茹终于没绷住,露出了从刚才就已经忍不住的笑容,她无法抑制住微笑,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悸动和暖流,嘴上还是说:“所以说,我真的得说,你这是变态行径啊。”

薄复彰本想反驳,突然想到什么,闭上嘴,低下了头。

灯光暗淡,薄复彰长长的卷发垂落之后将她的面孔笼罩在阴影之中,俞益茹看不清薄复彰的表情,便想,自己这样说薄复彰精心准备的表白,她会不会有点伤心。

这么一想,顿时不舍起来。

不是舍不得表白,是舍不得让薄复彰伤心。

她抬手撩开薄复彰的头发,同时说:“所以说,要不是我也喜欢你,我可真的要报警了。”

她撩开绸缎般的乌发,和薄复彰四目相接。

那目光之中,并没有想象中的伤感,而是一种灼热的火花。

“你说你也喜欢我了。”薄复彰看着俞益茹。

既然说了,自然也不会再收回,俞益茹不甘示弱:“那又怎么样。”

薄复彰低下头,将嘴唇印在俞益茹的额头:“那么,你也接受我的表白了。”

俞益茹心头滚烫,脑如浆糊,重复:“那又怎么样。”

薄复彰的嘴唇慢慢下移,划过鼻梁来到了嘴唇:“那么,你是我的人了。”

吐息喷洒在嘴唇上,带来一种仿佛要燃烧起来的感触。

虽然前一天晚上似乎什么都做了,但实际上,因为脑子不太清醒,反而似乎没有今天的感受这般强烈。

这样强烈的,仿佛贯通了脊柱一般的战栗。

俞益茹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是不是抽了筋:“你不是因为昨天做了那样的事,今天才表白的吧。”

这话说出来之后,俞益茹意识到自己暴露了真实的内心,因为她平时一定不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因为要是在往常,她会掩饰自己的患得患失。

她会理智地分析,这场表白并不是突如其来而是准备了很久,所以不可能是出于责任或者愧疚。

但是她确实患得患失。

这种患得患失从小到大伴随着她,以至于当她长到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可以完美地掩饰了。

她紧紧捏紧了拳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惊慌失措些什么。

而当这种惊慌上升到顶点的时候,俞益茹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

手指被慢慢的有力的剥开,薄复彰纤细修长的手指一根根插/过她的指缝,然后食指紧扣。

薄复彰没有嘲笑她,也没有提醒她她这样想的可笑。

薄复彰低声地认真地说:“不是出于责任,我爱你,我一直爱你,只是我是个愚蠢的人,所以到今天才知道,我应该告诉你,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

一句又一句的“我爱你”像雨点那样的打在俞益茹的耳朵里,俞益茹发觉自己莫名其妙的泪如雨下。

“我也爱你。”她颤抖地说。

然后,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薄复彰咬住她的嘴唇,与她分享了带着涩味的自己的眼泪,和带着甘甜的柔软的唇舌。

她想,她感受到这世界上最好的爱。

来自于那个,与她相得益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