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的地方约在二横街的天祥银楼,那是平泰公主的产业。一般人是不知道的,但是,以华家的能力,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只能说,这是华惟靖对平泰公主最大的诚意。
也是见了面,平泰公主才知道跟自己见面的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少年皮肤很白,白得几近透明,带着一丝病态,眼睛却亮得很,漆黑的眼珠子里掩藏着一丝凶狠的气息。
桂嬷嬷看到少年先皱了皱眉,然后道:“华家人?你家大人呢?”
再是少年老成,华惟靖见到平泰公主的时候还是有些心慌的,手足无措般的起身迎了迎,然后故作镇定道:“要跟你们见面的,就是我。”
桂嬷嬷一听就不高兴了:“这不是耍人玩么!”然后厉喝道,“叫你家大人出来。”
平泰公主并没有开口制止,她要借桂嬷嬷看看,眼前这个小少年,能做到什么地步。
显然,华惟靖比平泰公主想象中表现得要好,纵然有些不安,却还是维持住了表面上的镇静,抬了抬下巴,对平泰公主道:“殿下,您是想谈叶神医的事情?”
他这是把自己跟平泰公主放在了一个对等的地位上谈话,对于桂嬷嬷的质疑和小觑根本就没有放在耳里,或者是尽量假装没有放在耳里。
桂嬷嬷从十三岁开始入宫,因为长相老实,一入宫就是跟在大宫女身边打下手,到后来自己成为了大宫女,后来调到平泰公主身边,不管是前朝盛世还是前朝覆灭,她内心都是有一些高高在上的。就算是后来平泰公主在徐家落了魄。也并不敢有人这样无视她。
华惟靖这行为,在桂嬷嬷看来,简直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而那一声“殿下”,说明他并不会是一个无知幼童,这使得桂嬷嬷心里更加恼怒。
平泰公主却有些赞许,心里想着,容姐儿若是有这样的勇气。也不用整日那么小心翼翼的算计来算计去了。
有句话叫做莫欺少年。
于是。平泰公主摆了摆手,示意桂嬷嬷安静,亲自问道:“是你让叶神医来我们府上的?”
华惟靖抱了开诚布公一部分的念头来的。当下老老实实道:“高管事或许在赚钱方面是把好手,但在跟踪和蹲守这方面,实在是弱了点。当时我并不知道高管事寻叶临是出于什么考虑,又不想一直被烦。便让叶临和他妻子先跟高管事走了。”
平泰公主微微有些讶异,然后了然:“你一开始并不知道灼灼……容姐儿患了哑疾?”
华惟靖点头:“贵府保密得很好。”
平泰公主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那你为什么会有十年僵蚕?”僵蚕这种东西每个药铺里面都有,但是会把僵蚕保留十年以上的,那还真找不出来。僵蚕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会精心保存十年的。那就是有心人了。
华惟靖脸色一僵,他并没有想到平泰公主会问这么一个问题,十年僵蚕唯一的作用就是解黛粉叶和枫花粉的毒。可黛粉叶和枫花粉的量把握不好,人直接就毒死了。哪里需要十年僵蚕来解。而且,这世界上又有几个叶临能有把握解这个毒!
人是华惟靖的人,十年僵蚕是华惟靖的十年僵蚕,仔细想想,平泰公主会这么问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桂嬷嬷脸上的表情从轻视和不甘慢慢的变成了凝重。
见华惟靖不说话,平泰公主也不恼:“有人算计徐家,我是万分欢喜的,这就是个肮脏不堪的地方。可有人要算计容姐儿,我老婆子就要跟他说道说道了。”
华惟靖神情一震,然后笑道:“殿下这话说的,徐五小姐中毒是三年前的事情吧?三年前小子我还只是一个不到九岁的稚童。”
“谁算计了徐五,想来公主殿下心里也是清楚的。”
“我手中会有十年僵蚕并不是什么巧合。”华惟靖顿了顿,道,“但是我并不想编瞎话来骗您。”
“殿下,”桂嬷嬷提醒,“徐家……”
“春桂!”平泰公主声音微微挑高,打断了桂嬷嬷的话,脸上极艰难的挤出一个稍微慈祥点的表情来,对华惟靖道:“你们的度在哪里?”
她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华惟靖有些局促,不知道怎么解释,到底只说了一句老实话:“不在徐家。”
平泰公主点头:“你是要易家?”
华惟靖又迟疑了一下,他确实是想要易家的,可他有自己的办法得到易家,而不是想借着十年僵蚕的事情跟平泰公主谈条件。
桂嬷嬷有些不耐烦了,劈头盖脸道:“想要就想要,不想要就不想要,像是小娘子一样磨磨唧唧的,能成什么大事!”
华惟靖突然想起多年钱胖丫鬟那句“我家姑娘最讨厌男孩子像女娃娃了”,心里一下子生出许多的豪迈来,对着平泰公主和桂嬷嬷就是气壮山河的一句:“我要易家为我办事。”
平白无故这么大声干什么!桂嬷嬷吓了一大跳。
平泰公主眼里带了丝笑意,她虽然有两个儿子,却没有见证两个儿子长大的经历,现在见华惟靖这样,平泰公主无端的就觉得,她的儿子,年幼的时候也当是这么聪慧、大胆、果敢、早熟。
“要是易家不答应怎么办?”平泰公主故意问道。
华惟靖那股子气壮山河的势头还没有弱下去,当下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那就只好请易家挪一挪了。”
“这……”桂嬷嬷这下是当真惊到了,断想不到,一个不足十二岁的少年竟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平泰公主倒是不以为意,就好像自己刚刚听到的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家常话,点了点头,道:“锦姐儿怕是要和易家退亲。”潜台词就是,徐家和易家不是姻亲了,自然也没办法帮你华家了。
平泰公主以为这小少年至少会表现出一些沮丧来,却没想到,华惟靖听了这话,咧嘴一笑。
“甚好,甚好。”华惟靖松了口气,“徐家不参与其中,我就放心了。”
桂嬷嬷忍不住插嘴:“那叶神医呢?叶神医的夫人的母亲可是易家的小姐。”
平泰公主伸手按了按桂嬷嬷手背,语气平缓:“叶神医是华少爷的人。”
华惟靖有些窘迫:“殿下叫我君安就好,不必华少爷华少爷的称呼。”
平泰公主对眼前这少年很是赞赏:“君安倒是比惟靖两个字来得好。不过,你尚未弱冠,这字是什么出处?”
华惟靖白得透明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有些含混道:“是一个很好的人给我起的字,感念她的好,所以就用了。”
平泰公主和桂嬷嬷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这个年纪的少年,心思又那么的早熟,正是对男女之情产生懵懂念头的时候。仔细想想,从进门到现在,华惟靖的目光一直没有落在端茶送水的银鲤身上,已经算是稳重得体了。
平泰公主心血来潮想看一下银楼的生意,因此,华惟靖告辞离去之后,平泰公主让银鲤去把掌柜叫了上来。
趁着银鲤去叫掌柜的这会儿功夫,桂嬷嬷忍不住问道:“殿下,你信那小子?”就算是嫡亲的孙子徐程徐佑,平泰公主都不曾如此耐心过。
平泰公主不动声色的等着桂嬷嬷接着说。
桂嬷嬷按下自己的情绪,尽量客观:“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投入多少,就要得到更多的回报。若只是为了徐家不插手易家的事情,华家有的是办法,更何况咱们本来就不乐意锦姐儿和易大少爷的婚事。他们又何必赔上一个叶神医。”
叶神医不只是一个神医,若华家真的把易家掌控到手了,江州城的药材生意只怕还要靠叶神医来打理。
“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平泰公主语气还是淡淡的,“若只是匹夫,追根究底方是小心,可若是千乘之王呢?是否有阴谋,还重要么?”
桂嬷嬷眼珠子瞪得老大:“殿下您说是圣……为什么?就算……他也该念一念驸马爷的好啊!”
平泰公主挑眉问道:“这江山是谁的江山?”
这话问得桂嬷嬷一愣。
见银鲤已经带着掌柜的上来了,平泰公主轻飘飘的丢下了一句:“是陈家人的江山。”
江山是陈乾帝的江山,可再过十几二十年,江山是当今太子的江山,说到底,江山还是陈家的江山。
桂嬷嬷恍然大悟,也有些心惊。但更多的是无奈,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还是有人会揪住前朝血脉这点子事不放么?
诚然,和前朝血脉四个字比起来,华家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把叶神医给徐家,实在是不值得一探的小事了。
等桂嬷嬷回过神来,杨掌柜已经开始跟平泰公主汇报银楼的银用的是哪家矿上的了。
等到徐其容再见到自己祖母的时候,平泰公主情绪已经恢复了以往惯常的冷清,只是,那冷清里,徐其容觉得自己总感觉到一股子不安的味道。(未完待续)
ps:又断更了……前几天感冒了,然后自己去药店配了药吃,居然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