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程予漾和荀新洲的绯闻到了高二的时候就自动断了，因为荀新洲开始跟高三的一个学姐恋爱了，他们俩很高调，有时候下课的时候就能看到他们手牵手在高三的走廊里散步。

很显眼。那个学姐的班级就在程予漾班级的斜上方，所以每次他们手牵手的时候，她一抬头都能够看见，隐隐觉得刺眼得很。

为什么如此明目张胆，不怕被老师发现吗？循规蹈矩的乖学生程予漾不明白他们的世界。

最开始的时候，有人还会拿程予漾调侃：“荀校草什么时候跟你分手的？还追到了高三女神级别的学姐，真是够了不起的！”

这里的两件事她没法否认，一是那个学姐确实是学校里公认的大美女，程予漾甫一进高中，就已经听闻她校花的名号。学姐唱歌很好听，是前两年校园十大歌手的亚军，但成绩却不太好，虽然在年级里的物理实验班，成绩却属于倒数，看样子考上一本的学校实在有些困难。

第二点是，荀新洲确实很厉害。他的年级排名已经在上学期就超过了程予漾，现在稳定在年级前十内。所以她不明白，荀新洲为什么会喜欢一个成绩不太好的女生。

恋爱以后的荀新洲让程予漾觉得陌生，她心里有点不太愿意承认，其实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此刻被突显了出来而已。

很多人都说荀新洲是因为学姐长得好看才喜欢她的，但是程予漾不相信他会是那么肤浅的男生。那难道是他喜欢唱歌好听的女生？

程予漾唱歌也很好听，每次去ktv的时候，其他人都是这么说的，甚至说如果她去报名参加十大歌手，一定能够打败那个学姐，夺得冠军的。

同学们帮她脑补了一出出复仇的戏码，但是她本人并没有报名十大歌手的意愿，她知道自己就算拿了冠军，荀新洲也不可能喜欢上她。

做人还是应该现实一点的。与其浪费精力，还不如好好读书，争取跟他考上一个大学才是真的。

在知道荀新洲恋爱了以后，她的心里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很快也想通了。反正按照学姐的成绩，她是绝对不可能跟荀新洲读同一所大学的。

他们之间没有未来，程予漾虽然看不见未来具体的模样，但是她可以确定这一点。

能改变现状的唯一方式就是，将希望寄托在虚无渺茫的未来，然后为之努力。

程予漾将所有的负面情绪转换成了好好学习的动力，要是被父母知道，估计会喜极而泣吧。可是时间长了，她也渐渐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

仅在摸底考的时候考到过年级前十，之后勉勉强强挤在15~20名之间，随着高三的一点点临近，奋发图强的人越来越多，想要考个好成绩也变得越发困难。再努力挣扎也只是15、6名，她后来干脆也有点破罐破摔的意味，再也不争取前10的名次，目标仅仅是守住前20就够了。

反正她也没有考上s大和k大的伟大志向，留在本市读n大也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可是突然有一天，她偶尔间听闻别人说荀新洲的目标是k大，原因是那个学姐的志愿学校也在那座城市。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凭什么认为他们只要不在一个大学，就没有未来了。

他们是情侣，会亲密地在一起讨论两个人的未来及人生，而程予漾只能在角落里默默地揣测荀新洲会读哪一所大学。她以为他会留在n市的，自然而然地念n大，但原来他心里的志愿那么大，想要读国内最好的理工科大学，她什么都不知道，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那天是周五，放学以后她心灰意冷地乘着地铁回家，下地铁换乘的时候，她突然注意到荀新洲就走在自己前面几十米。之前没有偶遇过，突然的邂逅，像是恩赐似的，她的心跳突然有些加快。

人群熙熙攘攘，她走在他的后面，然后看着他湮没在人群之中。远远地盯着他的后脑勺，像是追逐一颗明亮的星一般，不计后果、没有回报，却还是执着地注视着。

上自动扶梯的时候，她站在起点，看着终点处的荀新洲，真希望时光能定格在这一刻。

像王家卫电影里的慢镜头，镜头慢慢地移动，从她在的这一头移到他在的那一头，轻一点、缓一些，少女情怀切割时间轴。但只可惜这个故事没有结尾，因为荀新洲的目光始终在看前方，从没有回过头。如果他回头了，一定会看到程予漾满怀深情的双眼。

这份感情埋在心底，发出芽来，却始终只是一个人的事。

如果要用一个场景来总结程予漾高中的暗恋生涯的话，这个画面再合适不过。一双深情的眼睛落在一个茫然的后脑勺上，一个心中开出花来，一个却全然不知，只因他是她生命中的陌路人。

【伍】

升上高三以后，荀新洲去了理科班，程予漾在文科班，教室之间南辕北辙，几乎很少再能撞见他了。她曾经也想过考到k大的那座城市去，但她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只是自取其辱，反正她也不可能考上以理工科为专长的k大，她去那个城市也没有意义。

而且爸妈也想要她留在n市，不希望她去那个北方遥远冰冷的城市。

这一年里她还是能经常听见荀新洲和如愿考到志愿学校的学姐恩爱如初的传闻，即使异地恋，感情也没有一丝消减。她似乎没有执着的必要了，她让自己沉下心来，不去想荀新洲。

时间久了，好像慢慢地起了点效果，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她如愿以偿地考上了n大的中文系，丝毫不留遗憾，理想学校的理想专业，实在没法抱怨。

她心里似乎也有些痛快，期待着崭新的大学生活里，没有荀新洲的存在，自己的未来也似乎变得明朗起来。她会遇上更好的人，一定会是这样的。

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大学开学后不久，她居然在学生会的新生全体培训大会中看见了荀新洲。

他看起来更加消瘦了，五官立体的轮廓更加突显，似乎又帅了一些。

他也看到了自己，毕竟高一高二的时候就在隔壁的班级，虽然叫不出名字，但总归是眼熟的。他主动走过去跟程予漾打招呼：“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高中同学啊。”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知道自己此刻肯定看起来惊讶极了，迫切地追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准备考k大吗？”

荀新洲挠了挠头，笑得没心没肺，“高考的时候差了几分，所以最后还是进n大了。”而后有些吃惊，“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要考k大的事？”

人生好像就是这个样子的，期待满满的时候反而不会如愿以偿，不怀任何期待的时候，却更能遇见梦寐以求的事。

程予漾突然释怀地笑了，“你在高中的时候可是风云人物，多少知道你不少传闻呢。”

他也跟着笑了，似乎是有些困扰的模样，“那可糟糕了，我没考上理想学校的事情也一定都传开了吧，这下丢人丢大发了，早知如此，以前就不活得那么高调了。”

程予漾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一定很灿烂，似乎是看到了曾经想象过千万遍的未来重新展开在自己的面前，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令她的心情雀跃。

他们自然而然地留下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在同一个大学的学生会里遇上高中同学，可是非常小概率的事件，托这件事的福，他们在大学里初相识的时候，就关系比较亲近。

程予漾隐约感觉得出，荀新洲那段时间的情绪有些低落。某次学生会全体会餐的时候，他突然对她感慨道：“其实我真的搞不懂你们女生在想什么。”叹气声背后藏着一个悲伤的故事。

程予漾愕然，才从他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高考志愿里他第一个填的是k大，第二个是n大，最后因为几分之差进入n大，这件事引起了学姐的不满。

她抱怨着他压根就没想过跟她天长地久，不然为什么在第二志愿就填了n大。荀新洲的成绩还没有好到能够保证百分百进k大，第二志愿应该谨慎决定，为什么不填一个那座城市稍次一些的学校？

荀新洲不明白，没考上理想院校已经够郁闷的了，为什么她还要把异地恋这件事的主要责任怪在他身上？程予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这事，好在荀新洲也没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只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这个话题就不了了之了。

会餐结束之前，程予漾突然开口问道：“我有个问题很早之前就想问你了。”

他好奇地看向她，听到她的声音传到耳里，“你为什么会喜欢学姐？”

他愣了愣，然后眼神有些放空，“我也说不清，只记得那时高中十大歌手比赛的时候，我就坐在第一排，清晰地看见她登场，然后在舞台的灯光下静静地唱着歌。很平常的一个场景，但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很心动。她下台的时候，我的目光还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女孩子用一首歌的时间就把我征服了。”

喜欢上一个人这件事听起来那么困难，如果硬要追究原因的话，却很可能只是因为一个很微小的细节，这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呢。

当时在午后的走廊里，荀新洲立定在自己的身旁，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连脸上微小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就是那么微小的一个细节，放在时间长河里，只能算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流，却能喜欢上一个人。这件事还不够奇妙的吗？

程予漾的心情有些难以言说地苦涩，她笑了笑，然后笃定地说：“相信我，我能明白，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