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儿吃面的时候,小脸颊一鼓一鼓的,像只小鼹鼠。罗紫苏看着小姑娘的小辫子被沈湛绑得一只上一只下,左右不对称不说,还分得乱七八糟心里就想笑。

“娘,你给我重新绑辫子,爹辫得好丑。”

四岁的大妞儿显然已经有了审美了,一边吃一边鼓着脸颊不满。

“好,不过,吃饭时不可以边吃边说话哦,要不就把嘴里的东西咽了再说话,知道吗?”

罗紫苏放下筷子认真的说,大妞儿点了点头,一双大眼睛忍不住看着罗紫苏开始学着罗紫苏放慢了吃面的速度,细嚼慢咽起来。

罗紫苏点了点头,孺子可教。

大妞儿开朗的笑起来,罗紫苏放下手里的碗,有些惊讶的看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以往的大妞儿,似乎总会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还有防备与敏感,可是今天早上的大妞儿,却少了那些气息,多的是开朗与放心。

真是奇妙的小孩子。

吃了面,罗紫苏回房去看着小妞儿,让沈湛过去吃饭,再不吃面都糊掉了。

沈湛狼吞虎咽的吃了饭,又把碗都刷了,这才回房来。

“媳妇,你睡一会儿吧,昨天晚上一夜没睡,我看着小妞儿。”

罗紫苏也有些挺不住了,她困倦的看了眼还睡着的小妞儿。

“那一会儿小妞儿醒了,你喂她吃一些灶上温着的粥,不要给她吃太多,小半碗就好。”

“好,你放心吧,快睡。”

罗紫苏软软的躺在了小妞儿的身侧,又摸了摸那双已经恢复了温度的小手,沉沉的睡着了。

沈湛看了眼罗紫苏眼窝下的黑色,又转头看了看靠在炕沿正看着他的大妞儿。

“你是在房间里,还是在院子里玩?”

“爹,我要口袋。”

大妞儿指了指,沈湛帮她把放在炕上柜子里的小口袋拿出来,大妞儿抱起之前放到小妞儿枕边的小布娃娃,抱着跑去了院子里。

沈湛透过了窗子看了眼在院子里玩儿的大妞儿,低头看了眼已经靠在一起睡着的母女两个,那已经僵硬了多年的脸颊,忍不住露出笑意。

“媳妇,有你,真好。”

粗糙带着茧的手掌抚过罗紫苏细致的脸,让罗紫苏皱着眉头不满的转过身去,一边的小妞儿开始扭起了小身子,接着睁开了眼睛。

“乖闺女,你可别哭哦。”

沈湛连忙把小妞儿抱起来,想到大夫的话,又连忙把小被子抓过来,包好了小妞儿。

“唔。”小妞儿伸手把小拳头塞到嘴里啃啃啃,十分直接的和亲爹表达了一下她很饿的意愿。

“走吧,先给你洗洗脸洗洗手,然后我们吃饭。”

沈湛一边轻哄着小妞儿一边出了房间,炕上的罗紫苏没了别人的骚扰,终于舒服的摆了另一个姿势,睡得更沉了。

***

沈家。

周氏一脸的怨气深重。

昨天从老二家回来,她就跑去找了她千年的靠山,她的婆婆。

结果,李氏一听了她诉的委屈,居然不安慰不说还给了她一巴掌,让她心里又怨又愤。

周氏心里明白着呢,婆婆这是在因上次阿福装受伤骗银子的事情给她下马威,可是她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还真没别的办法。

“怎么了?”沈福回来就看到周氏一脸的哀怨,一副死人脸倒尽他的胃口。

还是紫儿好啊,可是紫儿却不知怎的这些日子都不见人影,每次过去都是隔着帐子,说是染了风寒怕传给他,让他好不心急。

沈福也因此而越发的没了耐性。

“还不是娘!”周氏一提这个就满脸的委屈。“我昨天被罗氏欺负,结果娘不给我出气还给了我一巴掌。”

“该。”沈福也是没好气。“那二郎家的一看就是个泼辣货,不过倒是越长越美。”

“好啊你个死鬼!”周氏大怒。“你居然连自己的弟媳都要沾不成?简直天理不容。”

“你放什么屁呢!”沈福粗鲁的把扑过来的周氏推到一边。“真不知你发什么疯,我就是随口一说,再说了,人家是比你强啊,你看看你自己,这几年也不知怎的,吃成了这副鬼样子。”

“好啊,我为你生儿育女,你现在倒来嫌我了?”周氏大闹起来,原本就心气不顺,沈福不安慰也就罢了,还来个落井下石,她非闹得他没脸不可。“谁不知道你迷上了那叫什么紫儿的浪蹄子,可惜人家攀了高枝儿,不理你了!你嫌弃我,人家还嫌你呢!”

“你说什么!”沈福脸色大变,上前一把抓住了周氏的胳膊,眼神阴鸷锐利。

“我,我就是随便说说。”周氏被沈福的眼神吓住,嘴里立即就软下来了。“你做什么这么生气。”

“别给我乱说,不然,我真休了你!”

沈福阴阴的丢下一句,自顾自的去了钱箱子里,把仅有的两块碎银子并一串铜钱拿了,直接扬长而去。

周氏气得不行,可又怕死了沈福的喜怒无常,这段时间,沈福越来越暴躁,有时候更是吓人的紧。

周氏越想越不对劲,一咬牙,又去找了李氏。

不找不行,沈福这样下去,弄不好真要出事儿了。她不为别人,为了她家的大宝儿也一定要守好这个家。

她还等着她家大宝儿出人头地给她挣诰命呢。

不提李氏一脸的惊讶与不信,另一边,沈湛家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沈大姐,沈家的长女,按理是沈湛的大姐,不过,因一些原因,却是嫁去了县里一直没回娘家。

因此,当一辆马车停在了家里院门口时,沈湛虽然听到了动静,却没想过那马车是奔着他来的。

青棉帘子一掀,沈大姐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边,大妞儿正在院子里踢着口袋,听到门口的声音,好奇的跑出来。

沈大姐通身墨绿绣着万字不断头的通袖小袄,下着赫色的马面裙,衣服说起来还有些不太合身,沈大姐生下了两个儿子后有些发福,挤在那通袖小袄里显得有几分奇怪。

“小姑娘,这里是沈二郎的家?”沈大姐笑问。

“嗯。”大妞儿点了点头,有些紧张的抱住了怀里的布娃娃,对面的婶子头上的簪子好晃眼睛,让她眼睛不舒服。

“你是叫、叫大……妞儿吧?”沈大姐一边努力的回忆着,一边笑咪咪的问。

“婶子你怎么知道?”大妞儿有些好奇起来。

“婶子?”沈大姐有些无法相信这粗俗的称呼会落在自己身上。“大妞儿,我可不是你婶子,我是你姑母,你快喊姑母。”

姑母?那是什么?小姑她倒是知道。

大妞儿有些迷惑,抬眼看了她一眼,突然转头往家里跑。

“爹,爹,咕咕来了,咕咕来了!”

沈大姐脸色有些发青,真是,这二弟真是的,怎么回事啊,把孩子教成了什么鬼样子了!

“大妞儿怎么了。”沈湛刚喂完了小闺女,小妞儿正在哼哼叽叽的想要再吃半碗而努力的卖萌呢,沈湛听到了大妞儿的喊叫,有些不明白的从屋里出来。

“二郎,是我来了!”

沈大姐一进来就有些嫌弃的用帕子唔了唔鼻子,试探的嗅了嗅,还好,可能是院子里没养什么家禽,没什么太大的怪味。

沈湛一看是沈大姐立即撂了脸。

“有事?”

“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样对自家姐姐的吗?”

沈大姐不太乐意的看了眼沈湛,沈湛木无表情。

“当初你不是不当沈家女吗?成亲之后再没见你回来。”

“没管那些,说是出族,我不是还好好的在族谱上吗?”沈大姐说起这个就有些得意起来,当年她是有些胡闹,可是那也是一博不是?

“对了,听说你又成亲了?”

“是。”

沈湛点了点头,沈大姐却是有些不满的看了眼沈湛怀里的小妞儿。

“这都日上三竿了,二郎媳妇呢?呵,沈家媳妇就是这么当的啊?让自家的相公抱着孩子算怎么一回事?世人可是都讲说抱孙不抱子的,二郎你是想让沈家被人笑话死吗?”

沈大姐的声音刻薄又尖锐,直接刺醒了睡着的罗紫苏,她有些昏沉的抚了抚额头,摸了摸疼痛的耳朵。

刚刚是什么声啊,怎么这么震耳朵?好疼!

“相公你买鸡了?”

罗紫苏有些迷糊的从炕上坐起来,想起自己说过让沈湛想办法去抓几只鸡回来养,有些怀疑沈湛真去抓了。

不能吧,小妞儿呢?

“无礼!”

沈大姐大怒,直接冲进了房,指着罗紫苏的鼻子就开骂。

“你是怎么为□□的?对相公不知体贴关爱也就罢了,还不许人说么?我告诉你我是沈家的大姑奶奶,别说你了,就是周氏我也是说得的,居然还敢骂我!”

罗紫苏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一身华翠的女人跳脚,心里真觉得真是人从家中坐,祸从天上降,怎么睡了一觉就变天了,这精神病是谁?

“媳妇,你醒了?”

沈湛的脸像千年寒冰,看着沈大姐时,透着丝丝寒气。

他生气。

他很生气!

他的媳妇他自己心疼,这一晚上没睡刚合合眼碍着谁了?大姐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来了就找茬儿?

“嗯。”罗紫苏点了点头,抬头对着沈大姐昂昂头。“这是?”

“我是二郎的大姐!”

沈大姐抢着说,让罗紫苏更加不解,她怎么没听说过?

沈大姐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嘴上不停的教训起了罗紫苏,罗紫苏起身下炕,穿上绣鞋洗耳恭听,眼睛却在询问的看着沈湛。

“大姐,你来到底有何事?媳妇有我呢,不用你管。”

简单粗暴的两个字,让沈大姐如同打了鸡血,她眼睛一亮,想要说什么,又顾忌的看了眼罗紫苏。

“这,是有些事情。”

罗紫苏叹了口气,直接问道。

“大姐要在这儿吃饭?”

“废话,大姑奶□□次登门,你还不留饭?”

“不速之客,爱留不留。”

罗紫苏直接顶回去,转头看了眼沈湛,看到沈湛一脸的就该如此后,沈大姐在沈湛心里的地位她已经有了谱。

带着大妞儿出了屋,罗紫苏去灶房。

一进灶房,罗紫苏就嗅到了鸡汤的香气。罗紫苏把小锅自灶上端开,放到一边温着,就开始淘米蒸饭。

那边屋子里,沈大姐却是盯着沈湛,上下打量了半晌,这才开口。

“二弟,当初你去征兵,我记得,你是随着英烈将军杜玄武吧?”

“是。”沈湛点了点头。“咱们村子里的都是跟着杜将军的,你知道,咱们村子那年来招兵的正是英勇军来招兵,几乎都是杜将军麾下。”

“那你知道不知道,当年杜将军被敌人俘住过?”

“不曾。”

“那是你不知道。”沈大姐脸颊泛着红光,一双眼睛泛着阴冷。“当年英烈将军打了胜仗,结果一时心急追击敌军,却被俘住,足足在敌营呆了三天才逃回来呢,听说,咱们村里有人曾帮着杜将军做了替身,你帮姐姐查问一下,是不是有此事,若是此事当真,咱们沈家发达,还不是指日可待。”

“杜将军就算有此事,又与我们沈家有何相关?”

“傻二郎,你想啊,当今圣人最是多疑,杜将军为人桀骜,本就颇招圣人猜疑,若是他曾被俘却未曾上报朝廷,这可是欺君大罪,隐瞒战情,再加上最近英勇军连连战败,圣人若是知道此事,恐怕第一个疑了杜将军。

杜将军在朝中可是没少得罪人,想扳倒他的人多得很,现在就有人买此消息,二郎你若帮着姐姐把这事做成了,这沈家还不立即就换了样子?”

沈大姐说得就好似已经事成了般,心中欢喜无限,只是她却没注意到,随着她说的话,沈湛的脸色,已经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