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缓慢的抬起头来,看到是他,她的眼睛里的光芒微微动了一下,但旋即又变成了一片的暗淡。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坐起来了?”
他上前几步走到她身边,她没有动,只是看着他,忽然说了一句:“你现在明白了么?”
霍霆琛只感觉自己的心突地往下一沉,他不知怎么努力控制着,才没让自己脸上的表情有什么波动。
“你该好好休息的。”霍霆琛握住她的手,触手就是入骨的冰冷。
“霍霆琛……”
她扯起一抹笑,手指缓慢却又有力的从他的掌心中挣出,她看到他衣襟上溅上去的鲜血,声音似乎陡地沉重了几分:“你……对徐染染……”
“你以后不会再看到这个人,也不会再听到这个名字。”
霍霆琛打断她的话,抬手按住她的肩:“躺下来,好好休息。”
“与她无关。”
向暖心里越来越惊,她推开他的手,纤眉微微拧起:“与徐染染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跌下去的,她根本没有碰到我,霍霆琛你还不明白么?”
“暖暖,你受惊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他更紧的按住她的肩,语气是平和的沉静:“乖,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一切有我去处理……”
她此刻根本没有力气反抗他的动作,被他按在床上不能动弹,他快速的给她盖好被子,然后站起来转过身,似乎就要出去了。
“霍霆琛。”
她的声音忽然轻飘飘的响起来,就像是一截快要燃尽的香灰似的。
他的脚步一滞,却是没有回头:“暖暖,你先好好休息,我等下就来陪你。”
他拉开门,走廊里不知哪里来的冷风,忽然就吹了进来,他打了一个冷颤,竟然觉得有说不清楚的冷气,似乎从他的身体内部缓慢的冒了出来。“霍霆琛,我早就说过,我根本不想和你在一起,我也绝不可能再给你生下这个孩子,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安排,你不是一直都认为,总有一天我会忘记过去的一切,再和你重归于好么,那么现在你是不是该明白了?我和你,无论如何都没有可能了,你看,我宁愿杀死我自己的孩子,我宁愿这样折磨自己的身体,我都不要你的种,
我都不要和你在一起,你明白了么?”他的手指尖剧烈的颤抖起来,可他仍是站的笔挺的立在那里,他开口,那声音甚至还是平静无波的:“暖暖,你是吓坏了才会说这样的胡话,好好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就回
来。”
他迈步出了房间,她的声音在关上门那一刻从门缝里飘渺却又决绝的漫出:“霍霆琛,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他顿了一顿,旋即却是再也不作停留,快步的走下了楼梯。
那一夜似乎很长,长到黑暗怎么都过不去一样。
那一夜似乎又很短,短到他措手不及之间,他们两人就走到了绝路。
霍霆琛隔着透明的玻璃望着那个闭着眼睛浑身青紫的婴儿,他看了许久,方才缓缓转过身来。
陈医生脊背上都被冷汗湿透了,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等下你们就把孩子带走,以后,不管是谁问起来,都说孩子夭折了。”
霍霆琛的目光缓缓定格在陈医生的脸上,他的眼眸锐利的让人不敢直视,陈医生双腿都在颤,咬着牙关强忍着惧意使劲点头;“是。”
“都听清楚了,不管是谁!”
霍霆琛再一次强调了一遍,陈医生只觉得一辈子都没有这样难熬的一刻,直到霍霆琛走了很久,他方才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觉出脊背僵硬的几乎站直了。
“陈医生,向小姐等您很久了。”
外面传来佣人低低的说话声,却像是恍若隔世了一般。
陈医生蓦地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一白,心里却是懊恼的低咒了一声——
他现在,该怎么和向小姐交代呢?
短暂的路程,陈医生盘桓再三,终究还是拿定了主意。
推开门,向暖正靠坐在床上,精神似乎恢复了一些,脸上气色看起来倒也不错。
“向小姐,您身子好点了?”
向暖微一点头,却是急急询问:“陈医生,我一直没来得及问您,孩子在哪里?孩子怎样了?”
她的目光太殷切,陈医生只觉如芒刺在背一般,几乎不敢直视。
“陈医生,您怎么不说话啊?”向暖见他不语,越发惊惶了几分,这段时间没一个人对她说孩子的事情,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也许孩子病了,或者是因为她这般任性的缘故让孩子有什么不好,但—
—
只要活着,活着就够了。
她虽然不愿意要这个孩子,但是也不会在孩子已经七八个月大的时候,选择让孩子死掉——可以说,她的潜意识中,根本不愿舍弃这个孩子!
“向小姐,孩子……孩子没有保住,夭折了。”
陈医生不知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一番话的,他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听到向暖开口,他恍惚的想起很久前的某一天。
她用一种决绝却又温柔的语气对他讲,陈医生,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发生什么事,请您一定帮我保住孩子好不好?
这是他与她之间的一个约定,也是一个医生对于自己良心的考量。
可是今天,他没有做到,也许,一辈子他都无法做到。
人活在世上,总是有要屈服的时候,他,也不能免俗。
霍霆琛如此精明,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和向暖之间的那些小九九?
他最后望他的那一眼,让他再也不敢自作主张,只能唯命是从。
对向暖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几乎不敢抬眼看她。
空气仿佛瞬间就凝固了,四周静的慑人,他站在那里,背上皆是涔涔的冷汗,双腿好像僵了一样,动弹不得。
房间里没有一丝丝的声音,陈医生一点一点的抬起头,直到看清向暖的脸。那上面的表情,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该是绝望到怎样的境地,才会在一双眼眸里泯灭所有的光泽,让原该有的明媚,变成沉寂的一片漆黑?